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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生死未卜

    第二十六章 生死未卜

    荣世祯这声大喊穿风度雪而来,云南侍卫、定北王军、吴亭镇叛军都大吃一惊!

    众人还不待做出反应,元枫漪率先抢上一步,啪的一声抛开油纸伞,左手搂住荣世祯,三只手指紧紧扣住他的咽喉,同时举起右手,袖中连射三枚毒箭,喝道:“姓萧的,今日就是你毙命之期!”

    那三枚毒箭激射而出,萧在雍这时一条腿刚跨下马背,进退两难,何处可躲?荣世祯唬得腿肚子一阵发软,眼泪夺眶而出。

    哪知萧在雍手腕疾翻,单臂拽住了马鞍,蓦地在半空中荡下身子,头颅往后一仰,三枚毒箭嗖嗖嗖贴面飞过。他又用力一蹬马鞍,借力腾身飞起,稳稳当当坐回了马鞍之上。这几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好看煞人。

    荣世祯转惊为喜,心想:“他辽北王族代代弓马娴熟,万幸万幸!”

    那骏马受惊不小,原地弹跳了几下。萧在雍勒住马鞍稳住身形,扭头高声道:“把敌人拿下了!”

    元枫漪一手箍得荣世祯动弹不得,朗声下令:“谁献上定北王人头,重重有赏——”

    荣世祯在元枫漪的怀中奋力挣扎,扬声高喊:“吴亭镇军队叛变贼军,这人就是火狮子,快杀了他!”

    元枫漪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说道:“你不想活了?”

    荣世祯喘不上气来,脸色憋得通红。

    他三方主将一旦发话,衙门街心登时乱作一团。定北王军急速摆出阵型,挥舞刀剑冲向衙门人丛。许都统一声大喝,吴亭镇军士们纷纷围到火狮子身周,奋力冲杀定北王军。众云南侍卫呼啸着加入战团,拼命冲上前来要营救世子。

    一时间,定北王军、云南侍卫和吴亭镇叛军打得不可开交,毒箭流矢到处乱飞,四面八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凄厉至极。

    元枫漪把荣世祯搂在身前,定北王军的弓箭手们投鼠忌器,始终无法放箭。元枫漪得理不饶人,直挺挺抬起右臂,又向萧在雍发射了数枚毒箭。众叛军护卫在他身周,见状也都争先恐后向萧在雍发射毒箭。

    眼见毒箭如千百蛇群,穿破雪幕而来,萧在雍坦然自若,催动跨下骏马来回奔驰,一面躲避毒箭,一面轻舒长臂,取下了马鞍边的弓箭。

    只见他在不断疾冲转弯的马背上弯弓搭箭,竟同在平地上射箭一样平稳准确,嗖嗖嗖连珠箭发,一箭一人,毫无虚发,须臾间就死伤了一片贼军,倒在地下哀嚎不休。定北王军齐声叫好,几个军官大喝道:“定北王在此,还不束手投降!”

    吴亭镇叛军不禁变色。

    元枫漪见己方军心摇动,回头一声呼哨,衙门两侧库房中哗啦啦又冲出一群蒙面人加入战阵,那是他自己带来的元氏部署,与吴亭镇叛军并肩作战,个个以一敌十,甚是悍勇狠辣。

    荣世祯见众人一时难以分出胜负,心中焦急如焚,张口就咬元枫漪的手背,狠狠一口下去,元枫漪的手背上顿时显出一圈鲜红牙印。

    元枫漪剧痛之下却不松手,反而愈发掐紧了荣世祯的脖子,喝道:“你属狗的?捣什么乱?”

    荣世祯大怒,说道:“你找死!”反足撞向元枫漪下腹,元枫漪这才松手避开。

    荣世祯终于重获自由,顺手捡起一柄长剑,先是在身周挥舞了三圈,逼退了周围的叛军,接着反手一剑刺向元枫漪的面门,剑光似雪,冷冽刺目。

    元枫漪袖箭已经射空,笑了笑,从袖中抖落出链子锤,拽着链子抬足一踢,那链子锤就飞起来撞开了剑尖,说道:“我倒愿意留你一命,你却容不得我。”

    荣世祯翻手挽了个剑花,长剑在空中绕了一圈,又斜削而来,喝道:“你那般羞辱于我,我跟你拼了这条命也不算完!”

    元枫漪左手握着手柄,右手闲闲摇动链子,那链子锤就忽上忽下,如同活物,与长剑斗在一处,笑道:“我的儿,我怎么羞辱你了?我对你还不够亲热吗?”

    荣世祯怒道:“我撕了你的狗嘴!”

    元枫漪哈哈一笑,说道:“我是狗,你不就是狗攮的——”

    荣世祯一股怒火直往头上冲,左劈右砍,上刺下掠,一柄长剑化作在鹅毛大雪中道道电光,炫目惊人。四周叛军无法围攻上来。

    那元枫漪却应对得游刃有余,链子锤飞高蹿低,盘旋周游,不住撞击剑刃,爆出一朵朵火花。

    众云南侍卫见得世子脱险,更是精神大振,群情激昂发起猛攻。三方战势愈加激烈,杀声震天,

    横尸遍地,一道道鲜血喷洒在白雪上化作一团团热气。

    元、荣两人过了百招有余,荣世祯的剑刃卷了数处,因一声清啸,顺势向元枫漪掷出长剑。

    元枫漪扯动链子锤,在自己面前舞动成圈,那链子锤就化作一团无形的盾牌,把长剑弹飞出去。

    荣世祯足尖在地下一勾,一柄长剑飞了起来,恰好落在他手中。他左手剑诀牵引,右手长剑顶着寒风刺向元枫漪。

    元枫漪侧身避开,链子锤腾空飞起,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击向荣世祯的手腕。

    荣世祯急忙滑步撤手,那链子锤就砸中了剑柄上端,虽然没有碰到荣世祯的手,却也震得长剑嗡嗡作响,荣世祯的虎口震裂,迸出血来。

    荣世祯忍痛剑交左手,那链子锤乘胜追击逼近而来,荣世祯赶忙抬剑格挡,那链子锤仿佛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铺天盖地猛攻不休。

    荣世祯失了先机,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只能竭力自保,无暇再发起攻击。

    那元枫漪则步步紧逼,一柄链子锤使得上天入地,出神入化。

    忽然当的一声巨响,那长剑从中间断成两半。元枫漪说道:“你还不跪下认输?”

    荣世祯怒道:“要我跪叛贼?我宁可死了!”手握断剑,就要往脖子里划。

    元枫漪立刻甩出链子锤,沉甸甸圈住了荣世祯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拉,说道:“你是我的人质,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

    那链子锤在元枫漪手中任意所至,似乎十分轻巧,其实此物打造得极重,全靠强劲臂力cao纵。荣世祯给那链子锤拖得身子一歪,扑倒在地。

    元枫漪抖开了链子锤,正要伸手去拉他,荣世祯扭过头来,挥舞断剑道:“不许你碰我!”

    元枫漪微笑道:“我就碰了你,你要怎么我——”

    忽然嗖的一声利响破空而来,元枫漪的话头戛然而止,脸上怔了一怔。

    荣世祯也是一愣,说道:“怎么?”

    元枫漪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接着又是嗖嗖几声利响,元枫漪的脸色慢慢凝固,身形微晃,猛地向前扑倒在地。

    荣世祯吓了一跳,却见元枫漪的背心射满了数支羽箭,每一支都射中了他的背心,箭杆上都刻着“定北王萧”四个字!

    荣世祯回头看去,只见长街对面,萧在雍骑在马上高举弓箭,神色沉静如水。

    原来他见元、荣二人斗在一处,便一边统率部署歼灭贼军,一面观察二人动向,一看到元枫漪转过身子露出破绽,他就立即发箭。

    叛军见到火狮子中箭倒地,不禁惊怒焦急,许都统大喊道:“大将军中箭了!快撤啊!”

    定北王军则大声欢呼:“火狮子死了,火狮子死了,定北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云南侍卫忙奔上来拉扯荣世祯,说道:“世子别发楞了,快走啊!”荣世祯急急站起身来,随他们奔入定北王军阵营。

    众叛军也顾不得荣世祯了,抢上来抬走了元枫漪。许都统不断高声呼喝,众叛军如潮水般退回衙门,留下一地狼藉白雪。

    定北王军正要追入衙门,萧在雍喝道:“且慢,仔细贼人有诈。”转而命属下兵分几路包围衙门,派一队先锋进入院中,看清形势再做打算。

    长街远处又乌泱泱赶来一批人马,原来是驻扎在兵营的云南侍卫,听说衙门方向杀声激烈,急忙赶来查看世子安危。双方当即会合。

    想到方才局面之惊险可怖,人人心有余悸。若非荣世祯拼死出言提醒,则萧在雍落入敌手,哪里还有活命之数?

    继而说到火狮子当街中箭,众人又一派喜气洋洋,说道:“元氏兄弟都死在定北王府手下,老王爷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火狮子一死,贼军再无领袖之人,收复关中指日可待!定北王从此名垂青史,堪为大恒朝第一号功臣。”“今日也有平南王世子的功劳啊。”“南北联合抗贼,今日就算是小会师了!”

    萧在雍跨下马来,当众握着荣世祯的手,温言道:“你怎么样了?”

    荣世祯怔怔看着他,忽然说道:“不对……他没有流血。”

    萧在雍说道:“嗯?”

    荣世祯面露焦急之色,看了看沾沾自喜的人群,低声道:“咱们不能高兴得太早了,我看见了,火狮子身上没有留血啊。”

    萧在雍说道:“是吗?”

    荣世祯向他走近一步,急道:“是啊,他衣服里面说不定穿了软甲。你那几箭虽然准头极好,但只是震晕了他,却要不了他的性命。”

    萧在雍没有附和。

    荣世祯不禁有些迟疑,说道:“难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你眼神好,你看见他流血了吗?”

    萧在雍淡淡一笑,说道:“我亦拿不准火狮子是死是活。待咱们扫平了叛军,自会有个准话的。”

    忽然周围房屋、树木、人马都晃动了几下,接着地底传来轰隆隆几声闷响,仿佛地震一般,众人都吃了一惊,又听得砰砰乓乓一阵巨响,众人连忙捂住了耳朵,只见衙门中冲天火起,黑烟弥漫。有人叫道:“叛贼有火药,把衙门炸了!”

    人人都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乱了好一阵子,衙门中再无爆炸之声,但那一座座大屋都化作烈烈火海,熊熊火焰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萧在雍说道:“贼人必定另有出路。”着人到城外去搜查贼军。

    其余定北王军和云南侍卫则退到吴亭镇的兵营歇脚。所幸兵营驻扎的这一支官军由蒋参将所统率,这人原是辽东出身,并未和许都统一样叛投贼军。

    那蒋参将把萧、荣迎入营地,自己急忙带人去衙门救火。大火烧到傍晚才熄灭。附近民居烧毁了数百间。大雪仍是漫无边际落下,街市上银装素裹,无限迷蒙。

    众人进入断壁残垣,却只找到门子、厨夫、杂役等人的尸首,贼军全都消失不见,想来必定是衙门里造有密道,通向城外。

    蒋参将率人在废墟中搜寻密道,却见仓库里的粮草金银全都不翼而飞,看来吴亭镇的家底早就被贼军暗中运走了。

    蒋参将回到兵营向萧在雍禀告明白,萧在雍看了吴亭镇的地图,用手指着西北方向一带的山脉,说道:“贼军必是逃往这个方向了。”

    蒋参将说道:“定北王所见极是,卑职这就带人去追。”

    荣世祯这时已梳洗上药完毕,也在旁边议事,闻言道:“只怕他们化妆成逃难的流民,或走水路,或走山路,分散开来,难以缉捕。”

    旁边几个吴亭镇的军官笑道:“火狮子已经被定北王射死了,剩下一群残军败寇,都是秋后的蚂蚱,还能走跳多久?三年征战之苦,今日终于了结!”

    荣世祯露出犹疑之色,看了萧在雍一眼。

    萧在雍说道:“火狮子生死未卜,不要妄下定论。”

    那几个军官说道:“火狮子身中数箭,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就不死也是重伤。”

    萧在雍不与他们争论,收起地图道:“你们去把守关口,盘查流民,不许贼军逃回关中。”众将士领命而出。

    周围兵营中欢呼之声接连不断,都道元氏兄弟双双毙命,贼军必定四分五裂,无力对抗朝廷。人人欢欣鼓舞,仿佛明日就能收服关中失地,天下太平,四海清晏。

    大帐中只剩下萧、荣对坐,两人这时才得空说话。

    荣世祯忧心忡忡,说道:“火狮子真的死了吗?”

    萧在雍在椅中坐下,说道:“他若是能活,贼军一定会放出话来稳定人心。我会派人调查清楚,不过数日之间,生死一定分明。”

    荣世祯说道:“我是担心你,大家这会儿把你捧成大英雄,回头火狮子要是没死,岂不是给你招致众人之怨?”

    萧在雍伸手握住荣世祯的手,微笑道:“你还有功夫担心我,你怎么又落进了火狮子手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