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2008/11/7(五)

    学长...抱歉，虽然你轻描淡写的带过沛庭打电话给你的事情，但我相信她一定讲了很难听的话...不过你现在应该也可以体谅沛庭对我的照顾的，总之谢谢你没有因此生气，真的很谢谢你。

    那天回家睡着之后我就昏睡不醒，这让沛庭担心不已，她只好打电话给我父母，他们听完立刻丢下手边的事情杀下来台南，并把我带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我身体内的白血球指数又再次飆高...有相当大復发的风险，虽然目前情况暂时控制住了却建议最好能住院观察并随时准备投药，看到这边我想你应该意识到我怎么了...没错，我是白血病患者...对不起曾经骗你说只是一般贫血，因为不想让你担心...等我能出院已经是四天后了，所以才会有这四天的消失，不过学长你真的好体贴...其实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你我这四天发生什么事，或者准确地说是我不知道怎么用电话告诉你...我怕我会崩溃...幸好你完全没问我，虽然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更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的要求...因为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痊癒...其实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人已经在台北了，那天一醒来我父母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带我回台北检查，也因此我才必须又消失一个礼拜...，想来也很有趣，我们之间碰面之后总是会失联一段时间，却依然可以再见，谢谢你总是等着我，让我始终能找到你。

    今天晚上的那封简讯...其实我本来是想要直接拒绝的...因为去了台北之后，医生说癌细胞有很大的机会转移，建议立刻办住院手续。但在我坚持之下，我父母同意让我再回台南几天，让我有时间跟同学道别。而我真正想的只是或许这样还能够再见到你...于是我将内容调整成你看到的那样，谁知道你居然直接用简讯告白...还那么感人...这样叫我怎么忍心再次拒绝...另外我真的没想到你最后的要求居然是要陪你看场表演，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真的很憔悴，但我终究还是同意了，毕竟这是回来唯一重要的事情，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2008/11/10(一)

    学长你真的太狡猾了...说好是别人的表演不是吗...谢谢你的用心，谢谢你所做的一切，谢谢你让我如此感动...我知道你有注意到我的短发，却贴心的没有提任何问题，其实这是因为再来可能会有化疗...我想我没办法忍受再一次看到满头长发掉落的场景，于是乾脆让它变短之后才不会太心疼。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你牵起我的手，我心里不住地希望时间能够暂停，可惜地球的转动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而停下，哪怕只是一分一秒...对吗？很抱歉用了「五天之后给答案」这样的理由来搪塞你，只因我不知道如何跟你道别...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那真挚的眼神...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逃避，你可以不要因为我的自私而生气吗...。我想现在应该是11/14(五)的凌晨一点左右吧，此时的我不出意外应该已经躺在病床上等候医师的判决跟无止尽的药剂地狱之中了吧...这是最后一篇网志了，请原谅我没告诉你我在哪间医院...因为我不想被你看到恐怖的我...我希望在你的记忆中只存有有我最美的样子...。

    偷偷告诉你喔学长...我很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p.s.如果真的有如果，我的答案是yes。

    读完这篇网志，我竟然没有半点眼泪，准确地说我此时脑袋一片空白，就像是有人关掉了我的思考开关，只是非常茫然地看着手机，忽然间我意识到我似乎应该联络宇佳，于是我找到她的电话按下拨出，落入耳中的却只有一句话：「您拨的电话暂时没有回应，请稍后再拨谢谢。」这句话起了极大的化学反应，我像中邪一般连续不停的拨打这个号码，偏偏过程却又十分冷静，不断的重复着拨出、听到语音、掛掉，然后再拨出、听到语音、掛掉这样的回圈，等到重复数十次之后脑海浮现了之前沛庭打电话给我的影像，一个念头在我的脑中產生：「找到沛庭应该就能找到宇佳」，所以我翻出了那支号码：0919-xxx-xx2。这次是拨通了，却是无止尽的嘟嘟声跟「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谢谢。」接着我又再次重复这样的回圈，可不管我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最后我默然地放下手机并仰卧在床上，与宇佳相遇的一切在如电影般在脑中反覆播放着，就这样看着看着，思绪逐渐重新回復，我终于意识到可能会失去宇佳，一股巨大的悲伤如潮水般地袭来，剎那间眼泪在眼眶里翻腾，我撑着硬是不让它落下，总觉得若真的决堤了一切就成真了，所以不能！现在还不能哭！...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我以最快的速度弹跳起来并抄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加本」，我就像即将溺毙的人看到眼浮木，又燃起了希望，连忙接起电话：「喂？」

    不等我说出下句话，急性子的加本便抢白说道：「欸，黄致颖，你们现在是闹哪齣？为什么我刚刚经过宇佳的宿舍的时候发现她的东西都不见了？问她室友也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昨天回来就看到她东西完全净空了？我警告你...。」听到这边我掛上了电话，原来加本也不知道，这样我还能怎么办...还能做什么努力去得到任何有关宇佳的消息？

    此时脑子依旧疯狂地回放遇到宇佳的种种，似乎这样做晚上我就还能在msn上面遇到她跟她打哈哈；抑或是在学校看到她从宿舍走出来迷倒眾生的绝世风采；更甚者是能听到她那让我迷恋的声音...。期间加本又打了几次电话，我无一例外都直接掛掉，虽然这种作法蛮过分的，然而此时此刻，我已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枝微末节了。

    天一亮我直奔学校註册组，动用跟学长的关係得知宇佳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不过基于个资法他不能告诉我宇佳的联络方式，我不死心地跑到教育系专业科目的主要上课地点：「红楼」，逐一问过了所有我认识的同学，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跟她根本不熟，怎么会有联络方式跟消息？这将近半天的努力完全徒劳无功，我颓然地坐在红楼的阶梯上，摀住双脸痛苦地想着难道如今我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宇佳从我的世界离开了吗？

    远处几个人逐渐走近这栋大楼，他们轻松地聊着天，其中一个女生开口问说：「欸，所以你找到你的钥匙了吗？」另外一个男生回答：「没耶，我准备待会下课之后用地毯式搜索把整个房间翻上一遍。」听到这边我猛地抬起来注视着那个男生，他的这句话让我想到一个虽然笨拙但应该可行的方式。正想跟他说谢谢却见他们一群人一脸惊恐的快步离去，我想应该是我一夜没睡又泛泪的红肿眼睛以及油头垢面的样子吓到他们了...心中默默地道谢跟道歉之后，我以最快的方式回到宿舍，经过一番梳洗，接着上网寻找所有台北治疗白血病的权威。

    是的，这个方法就是地毯式搜寻，按照宇佳字里行间透露的讯息她们家经济水准应该不差，同时从她父母对她的态度看来，想必会给她最好的医疗方式，那么我只要锁定台北最具指标的医院，然后逐一的查访病房名单，应该有机会能够找到宇佳，虽然可能会耗费大量时间，但这完全无法造成我一丝半点的犹豫。我将所需要的资料列印下来之后顺手带了几套换洗衣物，接着准备啟动超级寻人计画。

    刚走出房间门口，看到小佑正坐在客厅看着电视，想跟他告知我会暂时北上一段时间，没想到我还没说话他自己倒是转头看向我，然后开口：「慢走，学校这边我们会想办法cover，可是如果没钱的话请自己想办法谢谢。」接着就继续看着他的电视了。有的时候兄弟之间真的不用多说什么，即便平常再怎么嘴砲，关键时刻却也是始终会挺你的，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宿舍。

    到达台北时已经下午三点了，好在今天是星期五，所以医院尚有门诊，我开始按照规划好的路线一间一间的探询，等我来到第八间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快十点了，此时我有点焦虑，因为若是这间还是失败，我就只能明天再继续了，可明天是周末，找到的机会更显渺茫，但事已至此我不可能放弃。

    拍了拍自己的脸，走进一楼大厅准备询问病人资料的时候，我眼睛瞬间瞪到最大，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印象非常深刻的人在柜台填写东西，那是沛庭，好巧不巧她正好转头看到了我...。

    p.s.

    后来我问小佑：「你知道我那天是要干嘛喔？」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我哪知道，看你背着行囊一副要远行的样子，我以为你要离家出走咧，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想怎样是你的自由，不要想不开就好。」

    ...我收回我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