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聚集在白爵士咖啡的人 03.
「去哪？」刚打开门锁，mama僵硬的声音就从后方传来，青恩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回过头对宛如冰山散发着寒气的mama说：「跟子凝出去一下。」 「你到底有没有在找工作啊？」mama提高音量，面容尽是藏不住的怒色。青恩心底涌起复杂苦涩的酸液，很不高兴的回：「有啦、有啦。」随即踏出家门，逃难似地快速走下楼离开公寓。 骑车到离家不远的便利商店前与子凝会合后，两人一同前往第一个目的地。 将机车停在马路边的白色停车格，她们肩并肩一同弯进一条小巷道内。 走进小巷里，外面的喧闹人车声彷彿被隔绝在一层薄膜外，音量像是被谁调小声，巷内一片静謐。 左右两边中古建筑身高齐平，皆是不超过五层楼高的楼房。有零星几间静静掛着营业中牌子的店家，其馀则是大门深锁的一般民宅。 头顶上的烈阳，将整条小巷照得通透，阳光在柏油路地面洒下一片闪亮。 「是那间。」子凝一手拿着写有地址的便条纸，一手指向巷内一间店家。 那是一幢白色三层楼高、清爽雅致的建筑物，招牌是以几个立体黑色字镶嵌在白色磁砖上而成，一、二楼面向街道这边有着一大片搭配咖啡色木框的窗户楼面，店内温暖的灯光此刻隔着门窗透了出来，是间洋溢温馨氛围的咖啡厅。 「那就是白爵士咖啡啊……」青恩讚叹，比自己想像中的好。 那天在医院，白一修提到想介绍白爵士的工作给她们之后，就先把咖啡厅的地址及自己的联络电话写给子凝，说是等面试的事情确定就会主动跟子凝连络。 不过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眼看日子都己来到七月份，白一修那边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青恩怀疑白一修那傢伙可能只是想在子凝这位老同学面前逞逞威风、耍耍帅，瞧他讲得那么好听的样子，说不定他只是口头说说而已，那天一踏出医院就把这件事给拋到九霄云外，忘得一乾二净。 前几天，青恩跟子凝通电话，说好今天去看二轮电影前先到白爵士咖啡瞧瞧。 「要走近一点吗？」子凝问。 「好啊。」青恩点头，手拉着子凝一起走到白爵士的对面。 这一近看，更觉得白爵士咖啡很美，但也给人一种nongnong人情味的亲切感，不会让人在店门口前迟疑而不敢进入。 今天虽然是平常日，但一楼的座位几乎都已坐满，不知是否是因为新开幕有特惠活动的关係，所以才那么热闹。 此时店门被推开，走出一名眼熟的男孩，他那一头棕红色头发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出火红的光芒。 双方在同一时间目光对上。 「是你们啊！」穿着一身深蓝格子衬衫、搭配铁灰色牛仔裤的言知太，举手高喊，态度自然得有如见到熟识的好朋友。 青恩心里一惊，子凝则是心头一紧，两人都有些尷尬的向知太问好。 知太快步走近她们，这举动让两个女生乱了阵脚，不约而同一起倒退好几步。 「你！你要干麻？」青恩一个箭步站到子凝前面，举起双手作出防卫架式。 知太愣了一下，失笑道：「我才想问你在干麻？」见青恩缓缓放下戒备的双手，他才继续说道：「你们不进去白爵士吗？」 两人摇头。 知太挑起细长的眉毛，点头：「喔，那你们要去哪？」 「去和春看电影……啊，我干麻告诉你啊……」青恩懊恼地低下头叹气。 「我也要去。」知太举起右手笑道，那笑顏令人目眩。 青恩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但心底却一直有种隐隐刺痒的感觉。 站在后方的子凝，目光无法从知太的身上移开。她虽然有听青恩说知太会开始在白爵士上班的事，但并没有奢望今天能在这里遇见他，虽然在来之前，心底曾偷偷幻想过无数次，没想到他真的就这么突然现身了。子凝不敢置信，也有种美梦成真的幸福。 这样一直盯着他看真的没关係吗？ 子凝赶紧收回目光，暗自在心中祈祷知太不要察觉到。 「我……我们跟你又不熟，你干麻跟啊？」青恩勉强从喉咙挤出这段话，本想表现得有气势一点，却讲得结结巴巴。 知太耸耸肩乾笑一声，随即转身面向通往马路的方向，然后转头过来瞇起一双杀伤力十足的电眼：「我有说要跟着你们吗？我是凭个人意志独自前往，可没要当你们的跟屁虫。」他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往路口方向走去。在快走出巷口前，才又停下脚步，高声说：「慢到的是小狗！」 青恩拉起子凝，一脸斗志高昂：「子凝，我们一定要比他先到！」 ○ 青恩、子凝将机车停好后，才刚摘下安全帽，就见到对面有一人得意洋洋的挥手笑道：「我都已经挑好咸酥鸡、借好会员卡了，你们两个才来。」 是言知太，他的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外套。 「你飆车飆来的，有什么好得意，等着收罚单啦你。」青恩不甘示弱，但知太并没把她激动的回应放在眼里，看向子凝喊：「熊宝宝！」子凝的双颊不禁热辣辣、火烫不已。 「没礼貌，她叫子凝啦。」青恩没好气的说。 两人来到对面买好饮料，在咸酥鸡摊位前等待时，买好电影票的知太凑了过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她们背后看着。 本想不去理会知太这位过于耀眼的背后灵，但青恩终于忍受不住，回头瞪向他：「你」 「等你们啊。」不等青恩说完，知太一派轻松很自然的回答她。 「哈楸。」子凝打了个喷涕，原本笑嘻嘻的知太立刻收起笑容，脱下外套披在子凝的身上，子凝不好意思的连声说不用，但知太一脸认真：「你才刚出院不久，穿着吧。」 「谢谢。」子凝不敢继续看着知太，转过身，盯着咸酥鸡摊位上的薯条发呆。身上的外套残留着知太暖阳般的体温，以及淡淡的清新香味。子凝虽然开心，但她明白这只不过是知太的好意，并不代表什么。 她不能、也不敢多想，只能安静的珍惜这份短暂的幸福。 看着眼前这一幕，青恩忽然觉得，言知太虽然有些莫名奇妙，倒也还算是个好人。 「我们看一样的电影耶。」青恩在售票窗口买票时，知太在一边高兴的说。 「对啦、对啦，一样啦。」青恩虽然一脸的不耐烦，但其实心里并不介意。 原以为知太会来跟她们坐在一起，所以一进到放映厅内就找了个刚好空出三人的座位，没想到知太经过她们，走到倒数第三排、一个靠边边的角落座位坐下。 「算了。」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失望。青恩闷闷地吸了一口咖啡牛奶，淡淡苦涩的口感令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 傍晚五点多，青恩回到家，换好衣服就坐在房间内书桌前，看着窗外发呆。 外面天空明亮，太阳还不肯西沉。视线被那透亮的蓝天白云给完全佔据，看着看着，脑海突然冒出言知太的笑脸，吓得青恩赶紧用力捏自己大腿一下，以驱赶那阴魂不散的幻影。 看完电影后，知太就向她们告别，并没有继续跟着一起去逛街。 这样也好，那时的青恩松了一口气。 视线从窗外转移到压在桌上透明垫底下、自己与子凝的合照，青恩嘴角微微扬起，轻声笑了出来。 那时候自己和子凝都还很年轻，国中生少女，正值青春期。 刚升上国中，一切都很新鲜，新班级，新同学，新得令人感到陌生。 两人因为座位在彼此隔壁，又刚好新学期第一天，青恩就粗线条忘记带铅笔盒，以此为契机，两人的友谊从借原子笔开始建立。 那时候的她们，模样青涩，不是引人注目的类型。 下课时总是窝在一起，一起聊天，一起上厕所，一起在升旗的时候压低音量，小小声的讨论隔壁高年级队伍中有哪几个学长很帅；一起在黄昏放学后，继续聊着永远聊不完的话题，一路说说笑笑。 国中三年，并不好过，但有了彼此，使得这段微微苦涩的岁月，因此变得甜蜜。 考大学的时候，两人很有默契的考上自己没有兴趣的科系，导致毕业后，在求职的道路上彼此都走得不顺遂。 子凝因为体型丰腴、个性与世无争的关係，在大卖场工作期间，屡次遭到各式不公平的对待。熬了两年多实在受不了，提出辞呈。离职后，迫于经济及各方面压力，到加工区当大夜班作业员。本想趁自己年轻撑个几年应该没问题，谁想在工作快满一年时，身体却出了严重的问题。一开始只是吃不下东西，子凝并没去在意，直到后来开始吐血、排血便，她才惊觉大事不妙。到医院看病，说是得开刀住院。“开刀住院”简单四字，却代表得多花一笔钱，家里本就长年因没钱所苦，如今自己却又要增加家里的负担。在那当下，子凝真的有种快要崩溃的感觉。 幸好有青恩在。 从入院开刀，青恩就一路相伴，不时鼓励子凝，才让子凝不至于感觉孤苦无依。 至于青恩，毕业后在电信业直营门市待过一阵子，最终受不了职场的腥风血雨，愤而离职，但也因此成为失业人士，饱受亲朋好友、各界人士的冷嘲热讽。只有子凝，看着她的眼神从未改变，目光温柔地一直支持关怀她。 「唉……」想起过往，青恩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窗外的天色逐渐变暗，远方已经抹上一片嫣红的晚霞。 青恩拍拍自己脸颊，打开电脑，登录人力银行，开始每天例行的事项：投履歷，即使投了都石沉大海没有消息，她也不能放弃。 我，李青恩，一定要在近期之内，摆脱失业人士的称号！ 燃烧起斗志的青恩，目光炯炯，鼻孔撑大，手中的滑鼠滚轮不停滚动。 她的人生篇章，也正悄悄地朝崭新的方向持续迈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