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 第26节
翌日,小周氏才套了马,刚出了院子,一架黑漆平头车停在门前。一位着丁香色刻丝褙子的中年女子带着粉衣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正是小周氏的嫂子:他哥哥周营的夫人段氏。 见着小周氏,她泪沾湿帕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口:“meimei,你哥哥,你哥哥他快不行了!” 这段氏说话向来夸张,屁大点事也要夸大。 小周氏向来瞧不上她这柔柔弱弱话也说不清的嫂子。心头一片烦闷,扶正她:“怎么就不行了?嫂子说这话如何叫人听着一头雾水?” 段氏哽哽咽咽道:“你哥哥他好久未回蔚县了,昨个儿家里被几个官兵封了封条。听说你哥哥他…被下了大狱了!” “什么!下大狱?” 小周氏乍一听她长兄被下了大狱,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忙抓住段氏的手:“可是真的?” 段氏攥着帕子只是点头,一旁的周云烟也是哽咽出声。 作者有话说: 反派下线还有些早哈~大家实在生气可以养养。 第30章 街上人来人往, 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周氏带着人进了正房。 来不及坐下,她便扯着段氏的手, 道:“仔细讲来。” 段氏吸了鼻子:“那时间我和云烟正在家里头坐着剪金箔花钿样子, 近时节蔚县很是时兴这个……郎君的仆从进来, 一脸急急的……” 小周氏扶额:“说重点, 净扯这些淡话做什么!” 段氏沾帕子:“只说郎君在南郊叫拿了,送去了古绛镇的牢房。我着急忙慌地带了人去。以往去的时候,那古绛镇的里正何时不是贴着一张冷脸,只这次去了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我使了好些银钱, 这才撬开了他身边一个师爷的嘴, 只言家主已被太子殿下的人送去了吏部考功司衙门。” “当真是太子殿下的人?他如何会得罪了太子殿下?” 小周氏问出口, 一时间想起三月末收到的那封太子殿下亲笔信, 眉头紧锁起来。 段氏哭哭啼啼:“妾也不知,只见他离家时忧心忡忡地说过一声:此次南郊屯田司查验之事全程由太子殿下督查。” 她说到这里, 沾了下帕子, “定然是郎君得罪了太子殿下的缘故。我早就说过,像他这样大字不识的人捐班为官,就好似半天云地里头的风筝,是贵人手里头的玩意儿,半点都由不得自己。补个劳什子县丞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小周氏岂会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埋怨, 乜她一眼,“嫂嫂这话,听着竟是怪我?是我强求兄长为官不成?” 段氏讷讷不言。小周氏又看一眼周云烟:“你难不成也这样觉着?” 周云烟低着头只顾掉眼泪, 哪里敢说话。 小周氏气的要死, “到底是上不了高台盘的东西!” 她愤而起身。 身后段氏忙站起身来:“meimei要去哪里?” 小周氏拂袖而去:“难不成叫我和你待着, 擎等着哭倒屋梁不成?我自然是去想办法罢了!” 她叫人从箱奁取出个盒子, 坐上马车,先去了户部尚书府上。 —— 户部尚书府邸,小周氏在外头等了许久才被叫进来。 柳大人任户部尚书,柳家庭院果真不同凡响。有九曲回廊,高堂广榭,门庭雅洁清靓,瞧着便是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小周氏一时想起自己想修缮庭院叫李青溦怼了个没脸的事情,一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到了正厅。柳氏同柳茵茵坐在红漆桌前,几个丫鬟正摆饭,外头进来个小厮,将手里的红漆描金的食盒放下。 小周氏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何拉不下脸?近前来,从下人手里头接过食盒,取出一道燕窝冬笋烩糟鸭子,和一道野菌野鸽汤放在桌前。 香气扑鼻。小周氏笑道:“这定然是夫人从樊楼叫来的,柳姑娘刚是该好好进补一下,瞧瞧,人都瘦了一圈,可怜见的。” 柳茵茵白了她一眼。 她刚从禁足中被放出来。她这两月里,日日除了抄什么《女则》、《女经》,就是跪在蒲团前诵经。一想到自己受了那么大的罪,而那李青溦却仍好端端的,说不准与顾表哥见了多少面了,心里如何平衡?自然看见姓李的也没什么好脸色。 小周氏一直笑呵呵地站着,偶尔递茶递水。只等着她们吃过,撤了点心。 柳氏盥手过,翘脚坐着,觑她一眼:“何事?” 小周氏取出匣子递与她,笑道:“这是妾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世上之事能成大抵还得赖这黄白之物,柳氏收了叫人递下去,这才叫人取来扶手椅,笑意盈盈道:“坐。” 小周氏笑应一声。 她与那位大人有联系全赖柳氏。不若自己一个小小的伯府平妻如何入的了人家的眼,但小周氏自不会以为,此等小事那位大人会亲自出手。 她长兄此事不定如何,未免关心生乱。还是先找吏部的人问询一番才是,可她在京中地位尴尬,吏部的看不上她,她这才找到了柳氏。 她将事情同柳氏一说,柳氏思忖片刻,道:“此事倒是不难。我同吏部侍郎夫人熟识,递个折子的事情罢了” 原是有所求来的。 柳茵茵撇了下唇,听见她娘亲说到吏部尚书,突神色一顿,想起什么福至心灵:“若我没有记错,你们家大姑娘是为了婚配之事才从并州回来的吧?” 小周氏不知她何意,嗐了一声。 “可不是,先前家里正头大娘子去时,耳提面命大姑娘的婚事需郎君仔细思量,亲自相看。只可惜郎君事忙。多年来郎君未有续弦,此事自然是交到了妾的手里。” 柳茵茵同柳氏对视一眼。 柳氏如何不懂自己女儿的意思,笑道:“这可赶了巧了,这吏部侍郎家的三郎可正当适婚。人才家世与你家大姑娘可谓是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 一旁的柳茵茵捂着帕子满脸促狭的笑。 都是京城官宦人家的,甭管官大官小圈深圈浅的。放个屁都能传十里,谁家有点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情能不知道? 小周氏自然也知道这吏部侍郎家那三郎是个什么。骄奢yin逸白身一个,乃是正正经经一膏梁纨袴,吃喝玩乐第一,家中莺莺燕燕成群。 只是柳氏这样说,她也乐见其成。 轻笑一声,“倒也相配,只是我家那大姑娘向来是个眼高于顶的,东来不成,西来不就的。她若不喜欢直接就摆了架子,谱子大着呢!就是我也奈何不得她,也不知会不会同这王三郎相看?” 她叹一口气,“真真地让人cao碎了心呢。” 柳氏摇手中团扇,笑言:“古言食色,性也。你家那大姑娘长得一副狐狸精样,那王三郎岂能不爱?一个男子若对一个女子上心,自然有千百种法子使得了。”她捂着唇笑,“亏你也是个过来人呢,倒是糊涂。” 小周氏笑着应了一声。 —— 南郊赖庄头几人之事传到李青溦耳里。眼见再没什么线索,也只能放放。好在林州与并州相邻,李青溦便修书一封去平西王府,帮忙查问。 日子一日热过一日,眼看便是立夏。 立夏有“饯春饮茶”之俗,邀三五小友,索诸茶叶放在一起,取隔岁炭一起烹煮。李青溦早几日就递了信给裴江月和陆柃叫来府上烹茶。前一日又取了冰和新鲜果子湃着井里,只等着人来。 到了这一日,南苑众人早早地准备开,到了午后,李青溦带人出去迎接。刚出了院子,便看见影壁前走过一行穿红戴绿的人影。 为首之人着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高髻如云。身边另带一华服男子,着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身量倒是极高,正是得意之年却含胸驼背、眼底青黑,脸色发白。倒是想是有些什么不足在身上的。 李青溦头一次见有人能把月白色穿的如此辣眼。远远一眼,忙移开了视线。脚步也停在不远处的花阴下。 小周氏往前几步,带着人进来,颐指气使地吩咐丫鬟:“这些破花盆往远里挪挪,未见来了贵客吗?你们这群蠢笨的,竟一点眼风也没有。” 她在自家奴婢跟前耍了威风,转头又恭维身后之人。“王家娘子同王公子远降,真是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王娘子哼笑一声:“周娘子客气了。” 二人说了好大一溜客套话,一旁的王三郎百无聊赖。 明日便是立夏,他正想着今日去乐坊要上三五姑娘,听听曲子、看看小舞什么的。 门很未出,就叫他娘提溜了出来。说是来李家与李家大姑娘相看。路上他听多了他娘亲称赞着李家大姑娘八面莹澈,机敏应变。夸得花一般的,又不知长什么样,有什么用? 无趣,王三郎环顾四周,四周赤日当空,树荫遍地,这李家的庭院虽大,却十分简朴,显出几分穷酸来。 他目光转到一旁廊厅。突眼神发直。只见远处站着一身段窈窕、娉婷袅娜的小姐。她着一身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里头一件月白刻丝锦裙,立在满架蔷薇下。 日头毒辣,她一双细白的手抬起来遮着烈日,露出的下半张脸轻红酽白,十分精致。 她只站在那儿,那一处眼看着都富贵起来了。 王三郎阅女无数,远远地,未看全便知她是个美人。若是平时她早就过去调笑一番,只现在碍事她娘亲在身边,有贼心没贼胆。一时只管痴痴地看着。 小周氏带着人往正院走,她将这几尊大佛领进家中是得了柳氏的授意。 但李青溦未必会乖乖相看。她心里头正想着用个什么由头叫李青溦来,冷不丁斜乜一眼王三郎,见他眼睛发直,看过去便瞧见了李青溦站在远处花架子下。 哟,小周氏如何不笑?到底是佳偶天成,连老天爷都在帮。她想了半天如何如何,未想到全然不费功夫。 当下便笑出了声,远远地问:“大姑娘这是要去哪啊?” 李青溦未语。 小周氏哼笑一声,“今日吏部侍郎家王夫人来了府上呢,姑娘若无事便跟来倒茶应对,方是待客之道呢。” 她用礼节压她。 李青溦娴然见礼,瞧她一眼,笑言:“今日司空孙女裴江月来寻我消夏。此刻正在门外,不若我将人请进来同去北苑拜见了两位夫人如何?” 小周氏一愣,脸色不好看,王氏也未言。 裴家乃是清贵翰墨之族,裴大人以前任过并州的经略安抚司,前不久刚刚卸任,当今授其司空之职,乃三公之一。 小周氏虽是伯府平妻,但到底也算不得什么正头大娘子。而王氏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王家郎君虽科举入仕,进士及第,但到底也只是个四品的侍郎而已。 二人即便再脸大如盆,怎好叫司空的孙女亲自来拜会。 小周氏讷讷无语:“不必。” 李青溦又道:“若二位夫人无事,我便去接人了。” 她转身出去,背影娉婷。 小周氏到底脸上挂不住。同王娘子道:“这姑娘大了,到底是吃了天风,高傲的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