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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0章 各寻门路

    这种需要花费大量金钱才能撑起来的附加福利,大明的地方官府和大大小小的衙门自然无法全面效仿,也只有海汉这种财大气粗的作风才会采用这样的举措。刘尚虽然不是贪图小利之人,但也能感受到海汉在这些笼络人心的细节上有多用心。据说海汉任用的各级文武官员多达数千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起势之后才从各国迁入的移民,这些人肯为海汉效忠卖命,大概也不仅仅只是冲着权力来的,这优厚的待遇应该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当然即便是大明官府愿意勒紧裤腰带效仿这种做法,顶多也就是对下层官吏起到一定的作用,中上层的官员肯定不在乎这套虚的,每天迎来送往的应酬都忙不过来,哪会在意这一顿午饭的事。刘尚不清楚海汉的中上层官员会不会有类似的情形,但常德高先后两次拒绝了姜翰和他的邀请,倒也看得出海汉的基层官员还是有一定的职业cao守。

    吃过午饭,常德高便带着刘尚去办理培训手续。这培训中心并不在港区管委会这边,而是位于鹿回头半岛上。之前南下星岛的治安官韩正山,在三亚入职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培训中心受训。理论上海汉新招募的公务人员,都会先在这里接受时长不等的入职培训,通过基本的专业考核之后才能正式履职。

    有常德高带着,手续自然顺风顺水就办好了,不过因为这里是封闭式的培训,而且时长十天以上,所以刘尚还得先回去住处收拾收拾,将自己的个人物品带过来,于是正式的报到时间就改到了次日。

    办完手续出来,常德高便对他说道:“明天报到我就不过来了,后面的学习安排你就自己用功吧。”

    刘尚深深一揖道:“多谢常干事提拔之恩,待培训结束之后,刘某再寻时机当面谢过。”

    常德高摆摆手道:“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我做的事都是尽职而已。再说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不站出来为国效力,着实也就埋没了才能。你在这里好好表现,若是被高层看上,直接将你要到胜利堡那边去也是有可能的。”

    刘尚先前听常德高介绍过,这三亚管委会的宣传科只是宣传部在这边的下属机构,而位于胜利堡内的宣传部才是这个部门的核心。不过一般新进人员都只会被分配在外围的基层积累工作经验,极少会有培训结束后就被胜利堡那边点名把人要走的情况。当然这种可能性在理论上是存在的,常德高这么说,其实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祝福了。

    如果真能有进入胜利堡核心区域工作的机会,刘尚自然会尽力争取,他来到三亚的目的就是要尽可能详细地了解海汉统治机构的运作方式,以及这个新兴国家的政治制度,而不是流于表面地搜集一点军事和经济方面的情报。而只有在胜利堡这个核心区域,刘尚才有可能近距离接触和观察这个国家的真正统治者——那些传说是从万里之外渡海而来的海汉人。

    刘尚在抵达三亚的这段时间里,还没有真正在近距离上观察过那些海汉人。有那么两次遇到首长来三亚港区巡视,也都是大群人前呼后拥,外围还有警察值守,普通人根本就靠不到近处,顶多也就看个热闹而已。如果能在这些被国民称之为首长的海汉人身边潜伏下来,这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告别常德高,刘尚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先去了趟鑫隆茶馆。一是取回自己暂时放在茶馆里一些演出时用的个人物品,二是跟姜翰打声招呼,也算是谢过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刘尚接受了官府的征召,接下来就要离职了,这种消息自然是瞒不过每天都来的茶客们,消息很快就在茶馆里传开,许多人看到他便主动上来招呼恭喜他高升。刘尚一边应付一边心道还好面试顺利过了,否则要是灰溜溜地回来,只怕也少不了会遭受一番取笑了。

    大概是出于对刘尚身份变化的敬意,姜翰倒是比前日又客气了不少,直接将他邀到后堂说话。刘尚也不好拿了东西就走,便随他到后面坐下来闲聊了一阵。姜翰无非也就是叮嘱他进了衙门之后,还是要多多回来走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尽管开口就是,说到底就是设法维持跟刘尚的这份交情,想把之前的雇佣关系逐渐变成私人交情。

    刘尚滴水不漏地应付完这番客套之后,这才告辞走人。姜翰很热情地将他送出店外,还打算又替他叫辆人力车,不过刘尚这次客气地拒绝了。他并不想欠下姜翰太多人情,还是保持一个比较合适的距离好一些。

    刘尚回到住处,却见廖远在院子里坐着,正跟他手下的几个弟兄吩咐事情。刘尚也没过去凑这个热闹,打声招呼便自行回房了。

    不多时廖远果然来敲门了,刘尚开门将他请入房中,主动说道:“我今天去港区管委会见了宣传科的人,面试很顺利,上午便已经将入籍手续办了,过几天便算是正式入籍了。”

    廖远之前在他这里碰了钉子,原本还准备了一番说辞来跟刘尚磨一磨嘴皮子,倒是没想到对方今天的态度大变,居然这么合作。廖远叹口气道:“刘先生这入籍速度真是让人羡慕,来此不过一月,就能得到官府特批,除开那些当兵入伍的,这在移民中真可以说是千里挑一的待遇啊!”

    刘尚道:“虾有虾道,蟹有蟹路,你我走的路不一样罢了。你那边状况如何?可知何时才能拿到海汉国籍?”

    廖远应道:“我找东家问过了,最快要抵埠三个月才能申请,我比你早来一月,起码也还得再等一个月才行。不过他跟海汉民政部的关系不错,由他这边出面申报入籍,只需一次申请就能过关了。”

    海汉国籍对于所有想要在这里长期潜伏的外方人员来说都是一个门槛,如果本身没什么特别的技能,又一心想留在三亚,不愿被分配到其他地区进行安置,那么被批准入籍的时间往往会大大超过三个月。在这里待满一年都尚未入籍的新移民也有大把,几乎都是以出卖劳动力为主的底层劳工为主。严格的说,廖远等人先前所从事的街头卖艺演武,同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所能创造的社会价值也极为有限,在海汉官方看来肯定也是被算在单纯出卖劳力的行当里。

    如果不是找到了新的门路,像廖远等人的情况基本上不可能一次申请就过关,街头卖艺这种没有固定工作单位的新移民在官府眼中就是属于不安定因素,转行之前几乎不可能在三亚得到入籍批准。但有了刘振国这个靠山,他们几个在商栈打工的人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了。刘振国前前后后给海汉运送的北方移民数量逾万,民政局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打过交道,要给在三亚工作的自家员工申请入籍,自然不会遇到什么阻碍。

    刘尚点头道:“多等一个月,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三亚治安太平得很,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廖远对此也深感赞同:“的确如此,港区这边白天有警察和民兵值守,夜间有各家商会共通出钱筹建的治安队巡逻,说实话,商栈请不请护院都没什么影响。不过如今这位东家的家底厚实,海贸生意做得极大,应该也不会在意多这么点工钱。”

    刘尚问道:“听说这位刘老板是做船行起家的?”

    “如今也还是做船行,从山东到南海,都有他的船在海上跑,据说手底下有上百条海船为他效力。”廖远谈及此事也不禁有些感叹:“家底这么大的海商,也在为海汉人效力,难怪海汉的航线能一路向北推进了。不过话说回来,离了海汉,他或许也没法把生意做到今时今日的规模。东南沿海海商多与海汉合作,大致便是此理。”

    刘尚应道:“不肯合作的,也早就被海汉赶尽杀绝了吧!”

    说到此处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均是无言。海汉前几年在大明东南沿海的种种作为,他们自然是早就有所耳闻,但凡敢与其对着干的,几乎都在历年的海汉对外战事中被“剿灭海盗”、“捕杀匪寇”之类的名义消灭掉了。而其中名气最大的,莫过于曾经在福广两地海域不可一世的十八芝了。

    十八芝曾是福广海域最强的海上武装力量之一,在荷兰人的幕后支持之下,甚至一度可以用武力压制这一地区内的大明水师。但从崇祯元年开始,郑芝龙和他的弟兄面前出现了海汉这个挑战者,并且从双方交手伊始就一直处于下风。尽管十八芝在后面的几年中使劲了浑身解数,但也未能止住被海汉年年打击的颓势。郑芝龙苦苦支撑到崇祯六年,最终还是被海汉海军攻入了台湾以东洋面上的宫古岛,十八芝至此也宣告彻底覆灭。

    而几乎与十八芝前后脚时间被干掉的,还有位于浙江舟山群岛的众多武装海商组织。这些大大小小的组织中有些见风使舵,及时转换阵营投靠了海汉,有的顽抗到底就不免落了与十八芝同样的下场。

    有这类例子在前,大明东南沿海各地的海商哪还会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去跟海汉人唱反调。而前期抱上海汉大腿的海商几乎都在短短数年间发了家,广东的李继峰,福建的刘振国,浙江的林氏三兄弟,这些已经成为地方豪强的生动例子就摆在那里,效仿者自然多不胜数。

    既然跟海汉人合作就会有诸多的利益好处,那谁又愿意在明知打不过的前提下,提着脑袋去跟海汉人玩命呢?至于这种贸易合作对于大明会造成怎样的损害,那可是官府才应该cao心的事。商人的天职就是赚钱,往自己口袋里赚更多的钱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何况他们的背后还有无数有个人利益参杂其间的官员在作为后盾,根本就无法将大明与海汉之间的贸易关系割裂开来,哪怕是朝廷下令也做不到。

    除非紫禁城里那位有足够大的魄力,将这福广两省的官员全来个大换血,那或许还能管个几年。但这种假设的可行性基本为零,在如今大明内忧外患不断的情况下,朝廷怎么可能有魄力对原本比较太平的两省官场动刀,那样做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添乱,而且说不定因此惹恼海汉,一怒之下开启战端,那南方哪有明军能打得过他们?

    这南方各地对海汉的依附越来越深,想要化解这样的局面已经极为困难。刘尚与廖远来到三亚之后,也越发意识到两国在各个方面所体现出来的国力差距,想用简单的军事斗争或是贸易封锁的手段,并不能解决两国之间的利益冲突问题。而他们这些小卒子在这个棋盘里所能起到的作用,简直是微乎其微,根本看不到改变这种局面的希望所在。但任务在身,行进的方向也不是他们自己所能做主,后面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有什么计划可言了。

    最后还是廖远主动打破了沉默:“既然你的入籍手续已经办好,那是否已经给你分配了官职?”

    “官职?”刘尚摇摇头道:“他们给我安排了入职培训,接下来这十多天要去那个培训基地里住着,我这趟回来就是收拾东西的。最后分配何职,也只有等培训之后才知道。”

    “十多天……那在此期间,你就不能外出了?”廖远沉吟着问道。

    “听说是不能外出的。再说我在本地无亲无故,也找不到什么外出的理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得引起海汉人注意。”刘尚明白廖远问这个的目的何在,他担负着监视自己的任务,这一下要断绝音信十多天,对他而言其实是有一定的风险存在。要是刘尚在培训期间暴露身份,再将同伙一吐,廖远在外面连跑路的缓冲时间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