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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烧玫瑰 第28节

    时灼登时觉得有些棘手,他不认为这条语焉不详的求助信息,会是薇薇安闲来无事随手发出的。但是眼下莫森人在军部没有回来,罗温也不能越过莫森的指令擅作主张。

    相信莫森不会对此放任不管,时灼在简短与罗温交代过后,决定由罗温留在家中联系莫森,自己先去地下城中探清楚情况。

    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罗温也清楚时灼有单独行动的能力,没有对他的办法提出过多异议,他起身去为时灼做出门前的准备。时灼换好衣服带上易容装置出来,送他去地下城的悬浮车已经停在前院里。

    时灼搭乘悬浮车前往地下城入口,在下车前戴上并打开了易容装置。信息中留的地址依旧是丛林酒吧,时灼进入地下城后就直奔酒吧而去。

    此时城外还没有到天黑入夜时分,地下城中心的酒吧街也是一片冷清。丛林酒吧大门紧闭尚未开始营业,时灼熟门熟路地绕去酒吧隐蔽的后门。

    也是他运气不错,碰巧撞见有人开门出来倒垃圾,时灼见机迎上前去低声开口:“我来找薇薇安。”

    那侍应生打扮的青年看了他一眼,随即握住门把手侧身将他放了进去。

    时灼在吧台边找到了薇薇安。这会儿酒吧还没有到营业时间,前厅内没有开灯也没有开门,只有微弱光线从天窗边穿透而入,让他勉强能在寂静幽暗的吧台边,看清楚薇薇安趴坐时的脸部轮廓。

    眼尖地扫见摆在她手边的酒瓶与杯子,时灼走过去坐下来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后者还未从吧台前抬起头来,就先听出了他辨识度高的嗓音。待转头借着昏暗微光看清楚,他脸上这张平庸陌生的脸时,也没有露出太大的惊异表情来。

    “时灼,你一个人来的吗?”薇薇安忍不住抬眼往他身后看,“诺因上校没有来吗?”

    “没有。”薇薇安帮过他们太多次,莫森没有再向她隐瞒真实身份,而当时他也同样在场与知情,“上校在军部。”

    薇薇安点了点头没说话,眉眼隐在昏暗光线中看不清晰,声音里却透着难以遮盖的疲倦。

    意识到四周空气太过压抑,时灼想了想缓声朝她开口:“介意我把灯打开吗?”

    后者顿了一秒,朝他慢慢摇头。

    时灼起身打开了吧台顶沿的灯,回来重新在她身侧坐下的时候,脚尖无意间踢中了她座位下的东西。他低头朝自己脚边看过去,发现那是一把装在包里的吉他。

    他立刻就回想起了薇薇安那两个,同样在丛林酒吧工作的佣兵朋友。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来,最后一次与他们见面时,鼓手阿泽袖口沾上的血迹,敏锐察觉出薇薇安找他们的原因,多半与她那两个佣兵朋友有关系,时灼弯腰将那把吉他提到灯下打量问:“这是阿吉的吉他?”

    “是。”薇薇安的脸终于从明亮光线中转向他。

    灯光清晰照出了她眼底的无措与担忧,以及眼睛下那片淡淡的青黑色痕迹。一秒之后,时灼从她脸上收回目光问:“最近没有睡好吗?”

    “这两天没怎么睡,”薇薇安惶惶不安地向他解释,“阿泽和阿吉失踪了。”

    “失踪了?”时灼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来,很快从她的话里推断出时间,“两天前的事?”

    薇薇安沉默地朝他点头,“最初我以为他们是接了任务,有些人如果能直接联系到佣兵,就不会委托佣兵协会代理发放。但是昨天晚上在酒吧里,我收到了别人跑腿送来的这个。”她将视线投向时灼手中的吉他,“是阿吉请他帮忙送过来的。”

    “你打开看过了吗?”时灼问。

    “看过了。”薇薇安拿起旁边的文件袋递给他,“里面除了一把吉他,还有一份合约和一把钥匙。”

    时灼接过来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先通过终端联系了罗温。大致说明过情况以后,得知莫森已经在来的路上,他将文件袋压在膝上开口道:“等上校来一起看。”

    两人就坐在吧台边等莫森出现。期间时灼向她打听了其他细节,譬如薇薇安与那两人从小就认识,再譬如他们的房子互为隔壁邻居,并且互相在对方那里存放了家中备用钥匙。

    确认过她收到的那把钥匙,不是房子门锁的钥匙以后,时灼又问她两人最近在生活中,有没有表露过明显的异样,随即就从微微安口中听到了芒斯特。

    “前些天喝酒的时候,他们似乎背着我提到过。”薇薇安认真回想了几秒,“我确定他们有事瞒着我,可他们总是不想让我听。”

    “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好。”时灼随口接话道。

    然而薇薇安听在耳中,却犹如被他的话钉在原地,冷意顺着四肢缓缓蔓延开来。

    莫森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停在时灼身后开口问:“什么知道太多不好?”

    时灼循声回头望向他,朝他露出乖觉的笑容答:“没什么,上校。”

    莫森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视线随之落向他腿上,“文件袋里的东西看过了?”

    “还没有,”时灼眼眸轻弯将文件袋递给他,“等你一起看。”

    没有被他这点讨好的小伎俩迷惑,莫森不为所动地接过文件袋打开,将合约与钥匙从袋子里拿了出来。钥匙看起来比普通门锁钥匙要小,合约是阿泽与阿吉一起签下的,委托方是三人没有见过的陌生名字。

    但在看完详细的委托内容后,时灼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委托方是那天在船上中枪的男人。所以他们才会偷偷潜入货船,阿泽袖口沾到的是那个男人的血。

    从双方签署的委托任务来看,男人应该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托两人从船上带走了重要的东西。而那艘船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答案其实也已经不言而喻。

    现在看来是收货方发现数量不对,芒斯特的人才查到了阿泽和阿吉身上。两人的失踪大概率与芒斯特有关,他们很快就会让人去搜两人的住处。

    与两人关系亲近的薇薇安也不再安全,莫森找人将机车行的阿莱叫来丛林酒吧,时灼让薇薇安立即取消晚上的工作。从他们的态度中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薇薇安半点不敢耽搁地联系了酒吧老板。

    银发青年从机车行赶过来以后,莫森让他带上薇薇安从酒吧里离开。

    “阿泽和阿吉我会让人去找,他们住处的备用钥匙给我,今晚你先去阿莱那里住,明天早上我们会过去找你。”男人言简意赅地交代。

    “钥匙放在休息室的柜子里,”薇薇安愣愣领着他们往休息室走,仍是有些没能消化他话里的意思,“今天晚上我不能回家吗?”

    莫森面容冷肃没有接话,走在旁边的时灼上前一步,压低声线在她耳边蹙眉提醒:“和阿泽他们签合约的委托人已经死了。”

    脑中思绪骤然空白了一瞬,寒意自背脊处缓缓升起来,薇薇安强作镇定地咬紧下嘴唇,半晌眼眸难掩惊慌地抬起头,“那阿泽他们……”

    对上她那双情绪外露的眼睛,时灼在短暂的沉默后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薇薇安瞳孔中暗藏的期盼光芒,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熄灭下来。如同枯萎和衰败在黎明前夕的花朵,最终还是挣扎着被汹涌的黑夜与绝望吞噬。

    时灼见过太多这样的枯败眼神,其中的大多数都来自他的前线队友。他们曾经无数次在战场陷入绝境,又无数次受上天眷顾地经历绝地逢生。

    但运气总有耗光的一天,人不可能总是受上天眷顾的。老搭档卡尔就总将这句话挂在嘴边,而这句话也成了所有人最后的梦靥。在经历过无数次幸运的死里逃生后,他的队友最终也凋零在了黎明破晓前。

    那些本该绽放在晨曦里的生命,连带着他们眼中还没有熄灭的光,一起永远地沉眠在了无尽长夜中。时灼至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着,这并非是出于自我厌弃的心理,而是他原本也该死在没有星光的那夜,但是有人从漫漫长夜中将他救了下来。

    这倒是让时灼想起来,他们曾经度过的无数个夜晚里,似乎只有最后那难熬的一夜,是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头顶夜空黑沉冰冷不断散发出寒意,一如他们得知真相后的绝望与压抑。

    过往熟悉糟糕的心境被重新唤起,这让正与莫森赶往任务地点的时灼,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夜空。入眼就是地下城劣质的人造星空与银河,时灼不由得慢下脚步露出几分好笑的表情。

    “怎么了?”莫森低沉简短的话语落入他耳中。

    “上校,”唇边浮起漫不经心的笑意,时灼换上玩笑的口吻歪头叫他,“我想看看有没有星星,以往天空里有星星的时候,我们出任务都会比较顺利,但是我忘了这里是封闭的地下城。”

    莫森没有正面接他的话茬,抬起指腹隔着衣服按上他胸口,“戴项链了吗?”

    时灼面上微微愣住,未料他还记得自己说的话,半晌反应过来以后,将锁骨前的扣子解开给他看,“戴了。”

    莫森伸手捏住项链上的雪花吊坠,吊坠上还残留有属于时灼的体温。一秒过后,他缓缓收拢修长有力的手指,将那枚雪花吊坠握入掌心里,“你有这个就够了。”

    “至于我,”男人握着吊坠面容淡淡,“我有你就够了。”

    时灼呼吸不受控制地一滞。

    好似莫森握住的不是他的项链,而是他胸腔里那颗微微乱撞的心脏。

    第41章 身份

    当然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莫森说那句话也没别的含义,约么是指他俩搭档干活不累的意思。有好好将他的话记在心里,时灼重新将项链塞回衣领里,郑重其事地将扣子系回最上方。

    从看到文件袋中的那份合约起,两人就判定阿泽他们从船上带走的东西,多半还藏在他们的住处没有转移。而连同合约托付给薇薇安的钥匙,大概就是找到那样重要东西的关键。

    他们能发现的事芒斯特也能发现,假如对方的人没有在公寓中找到东西,自然也不会放过隔壁薇薇安的家。所以薇薇安今晚才不能回家,而他们也决定去一趟阿泽和阿吉家中。

    出于多方面的慎重考虑,薇薇安最后不仅给了他们备用钥匙,还给了他们自己家的大门钥匙。

    两人在酒吧后门外与他们分开,莫森将找人的事交给罗温以后,就和时灼前往阿泽和阿吉住的地方。

    莫森的话最后还真有些灵验,看不到星星的他们也受上天眷顾,两人赶到阿泽和阿吉的住处时,幸运地发现还没有其他人来过。他们住的是五层高的老式楼梯公寓,楼梯就设在整栋公寓的外部,每家的入户大门也是面朝走廊而开。

    两人住的公寓在二楼中间,楼下是停放自行车的遮雨棚,没有其他住户与院子的围栏。有了薇薇安给的备用钥匙,时灼和莫森径直从玄关开门进入。公寓前后的窗户都能看到外街,莫森拿着钥匙去房间里找上锁的箱子,时灼来回走动留意前后窗外的动静。

    公寓后部窗外没有走廊,只在窗下外墙边有狭窄平台,芒斯特的人如果要来找东西,直接走前门闯入的可能性最大。但后窗能比前门更快地看到,其他人接近这栋公寓时的情况。

    所以等待莫森的大部分时间里,时灼还是蹲在房间拉合的窗帘后,甚至还能腾出一只空余的手来,帮莫森排查旁边床上的被子和枕头。

    整间旧公寓的面积并不大,但房间里的琐碎物品却不少。时灼将枕芯抽出来又塞回去,抬腿跪在床边去掀被子时,忽然后知后觉般地想起来,“上校,”他头也不回地盯着面前这张床,“整个公寓好像只有一张床?”

    “是。”莫森的声音在他后方响起。

    “那他们是——”时灼略微诧异地回过头来。

    莫森拿起摆在桌面的小巧盒子丢给他。时灼慌忙伸出手来接住,要低头细看盒子上的文字时,余光就瞥见窗外远处的墙下,有漆黑的人影接二连三地闪过。

    顺手将盒子塞进外套口袋里,时灼从床边下来靠近窗帘边,目光紧盯着远处那面墙低声提醒:“上校,有人来了。”

    下一秒,两人身处的公寓陷入黑暗,莫森伸手按掉了墙边的电灯开关。

    那些人似乎受过相关方面的训练,始终贴着路灯照不到的墙面阴影移动,倘若不是扫到墙上流动状的黑影,时灼不会这么快就察觉到。

    再看他们走路时鞋底擦地的步子,不难看出这批人脚步轻便身手敏捷。时灼一动不动地贴在窗帘缝后,直到他们走出街边隐藏身形的位置,整齐有序训练有素地朝这栋公寓靠近时,时灼才终于看清楚这些人手中都配有枪。

    并非是将手枪插在腰间枪套中,而是直接毫无忌惮地拿在手中。时灼思绪活跃迅速在心中下定结论,这批人比他见过的帮派成员难对付。

    身后传来钥匙入孔的轻微声响,接着就是上锁的箱门弹出的动静,时灼仍是头也不回地盯着窗帘外,“上校,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莫森将箱子重新锁上放回原处,“来的是什么人?”

    “不清楚。”时灼语气顿了顿,目睹那批人消失在下方视野里,转身摸黑往莫森身边走,“如果是芒斯特的杀手,那他们还真是下血本了。”

    “杀手?”男人站在黑暗中缓缓出声,“不是芒斯特的打手?”

    “不是。”时灼在捕捉到他声音时停了下来,“来的人一共有六个,都穿的黑色紧身近战服,每个人手里都拿了枪。”

    “他们应该是从前门上来了。”时灼的语气听起来仍是不急不徐,“上校,房间外的窗户下有平台,可以从平台进入薇薇安家,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走?”

    “走不了了。”莫森说。

    时灼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听闻男人转身去搬桌子的细微动静,从口袋中摸出折叠枪往拉上的窗帘边走。如果对方打算兵分两路前后夹击,那么在大门和桌子阻挡前方来人时,他可以先动手解决掉窗外上来的人。

    他将银色手枪展开上膛握在手中,一动不动地藏在窗帘后的黑暗里。窗外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这间公寓位于的楼层并不高,有人顺着墙边的管道爬了上来。

    从声音上分辨应该是两到三人,爬在前面的那人率先抬起枪托,用力敲碎了窗帘外的那面玻璃。清脆刺耳的破裂声骤然响起,漆黑的枪托穿过玻璃捅开闭合的窗帘缝,借着从窗外泄进来的明亮光线,时灼迅速抬手扣住对方拿枪的手,抓着他的手臂用力往帘缝里一拖。

    窗外人的脸始料未及地朝前跌过来,脸撞在小小的窗框上发出震动声响,时灼扭过他的手腕卸下他的枪,抬腿穿过碎裂的玻璃踹中他喉咙,连带着脆弱不堪的窗框一起,将那人从二楼边踹飞了下去。

    管道上的另一人立刻抬起手里的枪,对准没有玻璃遮挡的窗内扣动扳机。子弹裹挟着风声高速旋入,直逼窗帘后时灼的脸而来。

    他转头侧身滚入旁边床里,动作敏捷地躲开了那几发子弹。而此时玄关外也传来撞门声,其中断断续续夹杂有枪响。时灼无暇顾及莫森那边情况,借着仰躺的姿势由下往上看,发现床边被风吹开的窗帘下方,一只戴黑色手套的手攀上窗台边缘,眼看着就要借力翻入窗内房间里。

    时灼反手抓起床上厚软的枕头,从吹开翻飞发窗帘中间抛送出去。枕头被枪打成筛子掉落在地,他伺机抬起右手朝窗边开枪。

    子弹快速击向攀在窗台边的那只手,对方松手抓住前方飞动的窗帘跃起,恰好躲过了时灼打出的子弹。随即就想借助活动的窗帘,纵身从窗外跳进房间的地板上。

    时灼对着房间这扇窗严防死守,又怎么会轻易放其他人进来。他迅速将枪瞄准对方双腿扣扳机,子弹打中那人膝盖迸出血花,对方却好似没事人般踩稳窗沿俯身,抬起手中的枪精准射击时灼的脸。

    他连忙侧身隐入墙边黑暗里,余光扫到那人从窗边跨入进来的一条腿,从墙边阴影里开枪将窗帘架打了下来。厚实的绒布窗帘从空中砸落下来,将跳入房间的男人从头到脚严实包裹。

    时灼抬腿朝裹在窗帘里的人横踢过去,隔着厚厚的绒布精准踢中他头部。将那人踢得下盘不稳地倒落在地,他又俯身压住男人手握成拳重重砸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