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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 第31节

    秦管事笑得慈眉善目地。

    段锦心中已经有数,但还是伸手:“咱们屋里说话。”

    段锦从小得宠,他虽不是管事,却自己有一间单独的房间。

    他们这个院子便是府中家丁集体居处,住的都是青壮。

    那些有家室的,自己家大多都在叶府后巷,仆人聚居之地。他们当值的时候住在这里,每个月休一天假,便回叶府后巷自己家里去。

    段锦无父无母,他的家就在府里,就是这一间房间。

    住正房的人年纪大些,这间厢房里住的几个都年轻。两个卧房,另一间是几人合住,段锦却是自己独占了一间。

    管事就是这么安排的。也没人不服。

    谁叫段锦在主人跟前有体面。

    伙伴们看着他请了秦管事进去,互相挤眉弄眼:“一定是来给他说亲的!”

    “你说这回成不成?”

    “谁家闺女啊,要秦管事亲自来说合?”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两人又出来了。

    秦管事面带惋惜,段锦频频抱拳躬身赔笑,一路送了秦管事出了院子才折回来。

    同伴们上去就勾了他的脖子:“说,是谁家的闺女!”

    秦管事果然是受人之托来给段锦说媒的。

    搁在下人中,段锦的前程是亮堂堂的,他又生得俊俏,许多有女儿的管事都相中了他。

    但事既不成,段锦当然不会瞎嚷嚷。他只笑嘻嘻地敷衍过去。

    又道:“我屋里有小食,来吃。”

    伙伴道:“我们屋里有酒。”

    段锦却摆手:“明日启程呢。”

    又正色道:“你们几个是不是也去?那都别喝。”

    他比伙伴年轻,体面却大,连管事都要给他面子,伙伴们不敢不听。便不喝酒,也去屋里取了小食物,聚在院子里。

    不一会儿,各间屋里没睡的都溜达出来,各自拿些小食、凉茶,同院的几个人聚在一起乘凉,赏月,说些狗屁不通的笑话、半真不假的轶事。

    年纪大的便念叨段锦:“也该娶妻了。”

    段锦嬉笑:“娶也不是现在娶,待我功成名就,娶个千金小姐回来。”

    伙伴们轰笑,又嘘他。

    不免也有人慨叹:“咱们哪有赵郎君的福气。”

    段锦脸上笑容淡去,举起杯子狠狠灌了一杯凉茶。

    那年他还小,只知道叶碎金需要一个夫婿,这个夫婿会跟她睡一个被窝。这个对她是好事,她说,能让人心不浮躁。

    赵景文看着人模狗样的,比前面那几个上擂台的都强不少。

    他还不能体会叶碎金的美貌对男人的意义,只是单纯觉得前面几个太丑了,和她站在一起眼睛不舒服。

    他还为赵景文生得好这件事高兴。

    到他长得比她都高,快追上赵景文的时候,什么都懂了,夜半回想起来,才恨得捶炕。

    三年,只要是晚三年,他都能把赵景文从擂台上踹下去。

    可惜,时间没等他,叶碎金没等他长大。

    段锦坐在小竹椅上,把脚搭在院子里的大家练功的石锁上,翘起椅子脚一晃一晃地,仰头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四颗五颗六颗。

    月只有一轮,星子却无数。

    男人有一个妻子,却常有许多姬妾。

    为什么女人不行?

    主人虽有赵景文了,但为什么就不能像男人那样,再纳几个年少貌美体健的男子在房里呢?

    明明男人都可以的。

    段锦忿忿。

    却深知这些话不能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否则于她名声有碍。

    他望着夜空,怅然失落。

    直到旁人都纷纷起身:“睡了睡了,明日要启程呢。”

    “阿锦,你明日要擎旗,快去睡了。”

    黑乎乎的人影,一时散了,各自回屋上炕。憧憬着跟着主人家建功立业,大富大贵。

    翌日,八百人的队伍集结。

    叶家堡一直都有部曲,但从前人口没有这么多。后来宣化军散了,叶家堡因为协助镇压兵乱,吸收了一部分。从那时候开始,叶碎金的父亲有意识地开始扩张,招收人口,才有了今天的规模,成了邓州最大的一股力量。

    但即便如此,叶家堡也很少一次性集结这么多人。

    越骑、步兵、排矛手、步射。名义上是家丁,实际上兵种齐全。

    叶家子弟、门客和部曲中的将领,都有皮甲罩身。士卒也有配发的青衫黑裤,八百人统一了服色。

    阳光下,一眼望过去,刀锋冷光闪烁,马健人壮,黑鸦鸦一片。马儿喷鼻声,踏蹄声和偶尔的刀盾相碰的金属摩擦声,森森然充满了压迫感。

    便是叶家人自己,都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叶家堡的强大,嗟叹不已。

    骄傲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众人之中,只有叶碎金嘬了嘬嘴唇——

    好破烂啊!

    真的,眼前叶家堡的武器、甲胄都太破烂太寒碜了,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实在入不了她的眼。

    叶碎金忍不住叹了口气。

    由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我欺。

    “娘子。”赵景文一身皮甲在她身边,笑道,“我家儿郎如此威武,你怎地反倒叹起气来。”

    他亦是一身皮甲罩在青衫之外,整个人英俊挺拔,生机勃勃,紧紧地跟在叶碎金身边,好像她的影子似的。

    以至于叶家堡的人都习惯了,无论什么事,即便叶碎金点兵点将根本没有点他赵景文的名字,他的出现也令人不感到意外,甚至觉得本该如此似的。

    叶碎金嘴角扯扯,她的心思自然无法与任何人说,只能道:“还差得远。”

    直到段锦跑过来禀报:“主人,各部已集合完毕,请主人发令。”

    阳光下少年也是一身皮甲。

    笑话,就算甲胄的数量有限,他赵景文都能有甲,叶碎金怎么可能不给段锦置备好甲胄。

    少年腰身劲瘦,精实有力,眸子明亮。

    叶碎金看到他,才终于高兴起来。

    “知道了。”她对叶四叔和杨先生做了出发前最后的交待,“一切都照计划的,我初五必能回来。”

    叶四叔今日也被自家的儿郎们震撼了一把,突然觉得叶碎金的狂妄似乎不是没有道理。

    他点点头:“有我呢。”

    杨先生揖手:“堡主此行必平安顺利,我等在家里等着好消息。”

    叶碎金一笑,转头扫视一遍全场,翻身上马,提缰上前。

    “方城大家都不陌生,很多人都去过。但你们只记得方城过去的繁华,不知道它现在的模样。此去所见,不必震惊。无序乱世,便是如此。”

    “邓州有我叶家堡,不会沦为方城的模样。可有人不乐意。方城匪兵现在与人勾结,想取我叶家堡而代之。”

    “儿郎们!”叶碎金大声喝问,“我们叶家堡可是能任人欺凌的?”

    八百儿郎齐声回应:“不能——!”

    声音粗犷响亮,百道合一,直入云霄。送行诸人都屏住了一瞬的呼吸,耳膜鼓动,心脏都受到了冲击。有妇人吓得捂住了小儿的耳朵,小儿依然被吓得啼哭起来。

    叶碎金的马被惊得扬起了前蹄,发出嘶鸣!

    叶碎金身不离鞍,勒缰按马,稳如泰山。她在众人面前露了这样一手精湛的控马之术,虽是女子,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信服之感。

    “方城持兵者,无无辜之人!”她道,“此去,手有兵刃、身有甲胄者,不留活口!”

    她此言一出,顿时一片抽气之声,紧跟着是嗡嗡的私语之声。

    叶三郎忽地大声道:“方城没有人了,只有畜生!都该杀!”

    叶三郎素来以沉稳敦厚出名。方城的事大家其实都有所耳闻,只是一直觉得井水不犯河水,偶听说什么,唏嘘一把也就过去了。如今看到叶三郎提起方城甚至有了咬牙切齿的愤怒,过去听说的那些可怖可悲可悯的种种事迹,又浮现在脑海之中。

    如果连叶三郎这样的敦淳忠厚之人都觉得方城之人都该杀,那……那起子人大概是真的该杀吧。

    叶碎金居高临下,睥睨:“你们当中有一些是宣化旧人,此去或可再见故人。故人早已面目全非,人畜不如。若有人觉得自己下不去手,尽早出列。便做不得兵卒,叶家堡也是安稳谋生之地,只要踏实做人,不怕没有饭吃。”

    忽有人在队列中错开一步,站出了列,高声道:“堡主大人请放心。我等当年既来投叶家堡,便是为了不落草为寇,为与这些人割袍断义。如今,我们是兵,他们是匪,我们是仁,他们是恶。此去,遵堡主号令,杀当杀之人,儿郎们绝不手软!”

    一下子,便有许多人呼应他。这些人分散在各部里——

    步兵以刀击盾,排矛手以长矛击地,弓兵亦抽出腰刀拍打刀鞘。

    “绝不手软——!”

    紧跟着,这声音突然放大了数倍。那些并非宣化军出身的叶家堡士卒也跟着敲击起来:“绝不手软——”

    金属敲击摩擦的声音带着冷意,令人汗毛都立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叶碎金才终于有点满意。

    眼前的叶家军,终于,有了些后来的叶家军的气势。

    “阿锦,传我号令。”她道,“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