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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妻 第48节

    忽然,马车停了。

    春觉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一少年骑着马在前,她惊讶出声,“二公子。”

    少年跨骑在马上,束着高马尾,他扬唇笑,“江畔有雅座,我见轿撵熟悉便来探看,果然遇到嫂嫂了。”

    春觉不解,“我们家姑娘正要回去呢。”

    宁悸却透过一层薄薄的车帘,瞧见了里面端坐的人儿,他垂眼笑笑,”江畔风景好,画舫迎风,大概能有静心之用吧。”

    帘内的人轻轻抬首,半晌,她掀开一角,“我能去吗?”

    她眸色淡淡,面色微白,好似被风雨浸透的花朵,显得有些黯淡。宁悸背在身后的手指不自觉的碾过指腹,他唇角笑意微缓,“荣幸。”

    雨天是最适合卧船的,小世子从未见过如此好风光,不停的朝着窗外探看。

    这处本就是给京城贵人特设的雅处,原是有一小宴,姜予不愿扰了他的计划,就另上了一艘船,让春觉带着小世子摸鱼去了。

    已是惊蛰时节,衣衫偏薄,细细的风混着杏花雨打在手上,带来舒适的凉意,她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有人撩开竹帘坐在了她对面上的席垫上,小案瓷瓶上的花枝颤了颤,姜予侧目看去。

    是宁悸,他才去过一旁的小宴,身上有些淡淡的酒味,他正笑着,“我怕你一人觉得无趣。”

    “不会无趣。”姜予轻声答,“这样很好。”

    宁悸一只手撑在小小案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细看着她,“怎样?”

    姜予向来是乐观的,从不似这样,好似有丝愁绪绕在眉眼间。

    姜予拿起了船家放置好的小酒,斟倒了杯轻抿着,并没有那么快回答,只是半阂眼享受着这种惬意的感觉。

    微不可察的雨点随着风吹乱了她鬓边的发丝,日光将她脸颊照的白的透光,一双眼睛情绪淡淡,她好似瞧着眼前的景色,又好似空洞寂静。

    这一刻,宁悸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他移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姜予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弯着眼睛,好似一轮明月。

    她莹白的手腕下是连成线的酒,在杯沿激出雪白的浪花。

    她神色复又温和,“很高兴。”

    她好似真的很愉悦,一杯一杯的抿着酒,略显苦涩的酒还没有回甘,第二杯的苦涩便蔓延了上来,她双眸盛满笑意,还故作俏皮的同宁悸碰杯,“我自由了。”她道:“我觉得很高兴。”

    “以后我能去做许多我想做的事。”

    宁悸看着她仰首饮下酒,却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静默着抿着唇,陪着她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直到酒坛空了底。

    她忽然停住了动作,她好似很难受,双眉拧起,微松手指,双颊坨红,零散的碎发从脸侧扫过,脆弱的仿佛一页纸。

    酒盏落地,船只忽遇大风,整个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喝的醉醺醺的人顿时失去了平衡感,扶着小案的手指发白。

    酒坛滚落,咣当落地。瓦片碎裂的声响动静惊动了下人。

    姜予稳不住身子,眼看就要磕到窗沿,却被一只手挡住,额角陷入掌心。

    宁悸轻轻征神,片刻后他起身寻到姜予身侧,低声一句,“得罪了,嫂嫂。”

    他将姜予的头轻柔的往自己肩上靠,接着双手穿过她身下,将喝的醉醺醺人抱起。

    春觉急忙进来,便见身姿高挑的人将自家姑娘抱着。接着她呆滞住,连宁悸对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她转身,只见宁悸抱着姜予撩开帘子离开。青丝垂落在男子腰侧,姜予的衣裙与长袍交叠,珠帘碰撞,脚步渐远……

    *

    “昨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车在官道上压下车辙,之后停在旅馆下来修整,春觉掀开帘子,接过前面安王妃送来的小点心,道了声谢。

    安王府的仆从说:“王妃说不知少夫人爱吃什么,便都送来了。”

    之后便笑着离开。

    姜予拿了一块喂给小世子,之后下了马车,拧着眉看春觉。

    “行了姑娘,你醉酒后什么样自己不知啊?”春觉叹气,“真就我跟你说的那些。”

    至于二公子在船上到底跟姜予说了什么,她是真不知道。

    她也不能添油加醋说昨儿那气氛真不对劲,那太尴尬了。

    姜予若有所思,想不出也不想了,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一路上都打点妥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客栈歇了会脚,接着便赶着去了庄子。

    外边是好风景,几个公子小姐结伴游玩,骑马垂钓,野猎炙烤,好不有趣。

    而姜予却没那么空闲,她安排着卧房又问庄头拿来了账本,分好类别才放下出门。姜予揉了揉发僵的脖颈,理着毫无头绪的账面,起身准备下去静静。

    安王妃坐在她身侧,见她眉间的疲倦,便关切的问了句缘由,姜予如实同她说了。

    “我对家中庶务算是有些心得在的,若少夫人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帮忙看看。”

    安王妃的话像是天降甘露,姜予双眸发亮,客气了两句,之后道:“那就麻烦王妃了。”

    安王妃笑了笑,“举手之劳。”

    姜予心想安王妃是个好人。她虽然同那些公子小姐是一个年纪,却不能同他买一样毫无顾忌的玩乐,途中诸多事宜皆要她打点,安王妃时常来帮她,减轻了她许多工作。

    她心里记着,回以友善的笑。

    这次出游人数真不少,姜予还见过几位公子哥小姐,都是好相处的,对她很是恭敬。

    她坐在帘帐内往下看,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一脚未踩稳,坠下马,起来的时候手被扎出了血。

    她掀开帐帘要出去处理,可却被安王妃唤了一声。

    她停了脚步,之后看见慢慢走来的安王妃。

    安王妃面带温和的笑意,“孩子的事,倒不用担心。”

    她便看见陈家三公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带着疼的眼泪汪汪的小姑娘走了。

    姜予顿了顿,之后道:“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

    安王妃笑着道:“若什么都由我们打点好了,那还有什么机会给他们呢?”之后又故作惊讶道:“莫非少夫人,对陈家公子没有好印象。”

    听了此话,姜予悟了悟,想了半天才回过神,笑着道:“是我狭隘了,这踏春,确实让人春心浮动啊。”

    安王妃弯弯眼角,与她相视一笑。

    她下垂的视线落在姜予身上,见她腰间垂着的玉佩,惊了一瞬。

    姜予顺着她的视线下移,见到那块玉,忍不住问,“这玉佩,是有什么不妥么?”

    安王妃问道:“想来应当是小侯爷赠与妻子的吧?”

    妻子两字让姜予思绪停了一瞬,毕竟在上京城内,很少有人会将小侯爷和她一起提起。她还有些不习惯,之后才轻微点首。

    她到没有什么厌恶,宁栖迟让她带便带着,总之没有坏处。

    “看来是外界肤浅了。”安王妃摇摇头,“世人都传,你们夫妻不睦,仿佛也并非如此。”

    姜予有些不解,难道就因为这玉佩?

    见她疑惑,安王妃耐心的为她解释,“我国虽轻武,但并非不重视天子安危,禁军八万,唯虎符为首,而虎符之下便是雀令,持雀令者不伤。陛下将几块雀令赠与当年功臣及其他皇子,而小侯爷这块,是他幼年陛下赐予的,连侯爷都不曾给予。”

    姜予动了动手指,忽然觉得手上这块玉石陡然重了起来。她垂首去看,这便是雀令?

    王妃又道:“说是官署禁军,实则不然,天下凡是遵循官家调度的军队,见此令者,都要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胆子杀害其主人。”之后她笑了笑,“小侯爷将其给你,怕是心中担忧你的安危。”

    而姜予听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临行前,宁栖迟将其交给她,说是能庇护自己,她想不出什么缘由,便摇摇头盖过这个话题。

    说完话姜予便回了卧房,她坐在案前,披着薄衫翻看账本,可她却迟迟看不进去。

    出行前有人来报,宁栖迟已经班师回朝了,不日便会抵达上京,她拜托了二夫人代为接风,并没有取消原先拟定的行程。

    宁栖迟回去是见不到自己的,怕只有在过段日子才能把这雀令交给他了。姜予停了笔,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岭,时而惊动一片雀,钻出几个顽劣的少年郎,一手提着兔子,一手弯着弓箭,笑意肆恣。姑娘们举着风筝线,衣裙如云的玩闹着。

    她看了会,之后正欲将窗关上,却猛然对上一人的视线,那人微仰首,上勾的眼尾晕着微光,一袭红色圆领直缀将他的身姿勾勒的如长枪凌厉,视线略显直接,刺得她忍不住撇开眼。

    那日她隐隐约约记得一些,宁悸一直在陪着她喝酒,和他靠近时淡淡的炙热。

    姜予心里说不出奇怪,想还是要离远些好,于是她关上窗。

    宁悸看着紧闭的窗门,和震颤而落下的花瓣,抿了抿唇。

    有人在身后叫他,“宁兄,你这头筹要送给谁啊?”

    他看向手中的兔子,又露出懒懒的笑,“不送,烤炙。”

    *

    陈清允寻到姜予的时候就发现小世子抱着个兔子又是抱又是亲的。

    “这是?”

    春觉答,“二公子送来的,正好小世子喜欢。”

    其实是送给姜予的,不过她正要推辞就被小世子要了去。

    “原来如此。”

    她是来找姜予一道玩儿的,庄子附近有处佛寺,陈清允一早便跟姜予说定了去拜访,给家人求个平安符,顺道游个船,正巧今日是好天气。

    姜予正在石台上,往前指指,“你看。”

    陈清允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紧皱了眉头,她这个哥哥,怎么当着人家长辈的面勾搭人家的姑娘呢。

    前几日就听,宁家三姑娘玩闹时不小心把手给上了伤了,她哥哥急的直接带人去了附近的镇子,大夫就说,来的再晚些伤口都愈合了。

    眼下更是拉着人家姑娘,非要教什么射箭。

    看得陈清允直直皱眉。

    姜予盯着她的神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有什么不满?”

    “这个没脸的。”陈允允脸上的寒气都要冒出来了,“你等着,我现在就把他拉开。”

    姜予拉住她,笑的眉眼弯弯,“是对我家三姑娘不中意咯?”

    “…….”陈清允目光呆滞,然后瞪大眼,“这?怎么不满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