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拔擢为正六品的百户,特赐飞鱼服和绣春刀,以示嘉奖。

    若无意外,按照正常的程序。

    纪渊应该直接补他父亲的空缺,成为北镇抚司最年轻的百户大人。

    但今非昔比,这已不是景朝立国之初。

    律法是一回事,落实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黑龙台职权重大,监察百官,巡视天下。

    一名百户月俸银三十四两,着飞鱼服,挎绣春刀,拿无常簿。

    执掌缇骑一百二十人,所过之处,谁人不礼让三分?

    这等肥缺,大把人想要花银子填上来。

    哪里轮得到纪渊这样无钱无势的泥腿子。

    “北镇抚司的林百户此前推脱,说我年纪太幼,武功太低,难以服众,故而只给补了一个缇骑……”

    纪渊眯起眼睛,眉毛往上一扬。

    北镇抚司的官职等级由高到低分别为,指挥使,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

    所谓的“缇骑”,无品无级,只能算是卫兵,属于小吏,没有官位。

    “那位林百户,分明是欺‘我’无父无母,也无强硬靠山,只能由他拿捏!”

    纪渊心中一片平静,暂且按下胸头的那把火。

    前世,他见过不少这样的恶心事。

    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却被人平白拿走。

    不仅如此,有时还得踩上一脚,分毫体面也不留。

    纪渊心知,倘若忍了一时。

    那就变成了人人可欺的软柿子,日后还有苦头要吃。

    道理二字,并非天下通用。

    从原身所见,那个肥猪般的林百户,是个无利不早起的真小人。

    不管什么差事、案子,只要过了他的手,至少要刮下一层油水。

    “‘我’与林百户争执未果,最后不仅下放做缇骑,每日巡街,难有立功的机会,还被同僚排斥……

    两天前,‘我’去清查码头货物,引来了漕帮,闹了冲突,结果被人打伤……”

    纪渊念头浮动间,把这桩事从头到尾捋了清楚。

    其中有不少蹊跷之处。

    纪渊每日工作清闲,就是去衙门点卯,然后巡街。

    主要范围在北门三坊。

    永定河码头,位于西门平安坊,根本不归他管。

    怎么就会去清查货物,惹来漕帮?

    “那头肥猪想设计‘我’?为的是什么?让我交出父亲留下的百户空缺?好让他做买卖?”

    纪渊心如明镜,一下子就推测出个八九不离十。

    他前世混迹边境,三教九流什么货色没见过。

    不比原身年轻,只知世道险恶,却不懂人心鬼蜮。

    “那漕帮,还有出手伤‘我’的帮中头目,说不好都是一伙人……谋害朝廷命官,按照景律,满门抄斩!可收拾一个不入品级的缇骑,却要轻松得多。”

    了解清楚,纪渊深吸了一口气。

    眼里并无多少担忧,反而升起一抹玩味笑容。

    他就是这么个桀骜性情,不怕事,不惹事,也不避事。

    否则上辈子也不会游刃有余,混迹于那帮穷凶极恶的走私贩子中间。

    卧底数年,直到最后收网开始才暴露身份。

    踏踏踏!

    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

    有人顶着瓢泼大雨,踩着水花往正房这边过来。

    纪渊合上里衣,闭上双眼。

    照旧躺倒下去,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周老先生真是对不住,大半夜还要劳烦您……”

    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穿过门扉。

    “不妨事,救人要紧。”

    这似乎是一个老者。

    嘎吱!

    木门老旧,发出刺耳之音。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入正房,点亮油灯。

    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背着药箱。

    跟在后面的中年男子,便是纪渊的二叔,纪成宗。

    只见他身着斗牛服,佩着一口腰刀,脸上布满焦急:

    “周老先生,我这侄儿被人打伤,昏迷两日都不见醒……千金堂坐诊的大夫请了好几个,只说是内腑受损,寻常药石难医,这才想着请您上门。”

    老者放下药箱,快步走到床榻之前。

    先是瞧了一眼“昏迷”的纪渊,再伸出两指揭开里衣。

    看到那道乌黑的掌印,眉头一皱,冷声问道:

    “是漕帮的人?‘铁砂掌’罗烈?”

    纪成宗点头,言语中透出一股恨意:

    “正是这个恶贼!他仗着与五城兵马司有点关系,行事无法无天,连北镇抚司都敢捋虎须!”

    那位周老先生轻按了一下纪渊的胸口,再把住手腕脉搏,眼神忽然一变,惊讶道:

    “咦!纪总旗,九郎有救了!他本来中了罗烈的铁砂掌,那武功阴毒,掌力之中有寒、热二气,最是消磨精气,摧残血rou。

    按理说,九郎熬了两天,应该是油尽灯枯。

    不过刚才把脉,老夫发现九郎伤势虽未好转,脉象虽然虚浮,但体内有股生机复苏。

    好好好,最难的一关他已经挺过来了!

    稍后,老夫再开些强血补气的药物,养上几个月应该就无大碍,只是说不准会落下病根,每到秋冬时节,容易染上风寒之症!”

    周老先生仔细打量躺在床榻上的少年郎,心里觉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