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嬉笑声不绝于耳,栾青词孤身站在船头时,抬眸一瞧,天边孤月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握,于是栾青词忽地生出想要将明月攥在掌心的莽撞冲动。

    他与万家灯火从来都难以相融,唯有暗处静谧与他为伴。

    但长夜太久,偶尔也会生出些许不切实际的期盼,比如……

    明月常伴。

    足足半晌,栾青词才反应过来,他在思念。

    随即又有些无措地想到,自从心魔醒来后,他便鲜少会有这种情绪了。

    栾青词默不作声地将指尖蜷起。

    明月高悬,伸手不可得。

    .

    两日后,飞舟靠近绡香城。

    朝露未退,飞舟上落了层濡湿,淡金色的日光从云层中洒落而下。栾青词自飞舟舱中走到甲板上,便好似踏着碎光而行,但他并未去看东方如梦似幻的日出,他须得逆光,才能瞧见绡香城的轮廓虚影。

    三重雪宫的弟子们也都跟出来,惊叹着旭日初升时的璀璨梦幻。

    栾青词静默不语。

    哪怕离得这么远,他也感受到了死气。

    靠近绡香城后,栾青词便察觉妖气冲天,但妖气并非邪气,诸多走正途路子修炼的妖族气息都很温和,与人族修士很像,差别细微,不过妖族若是吃人魂魄血rou,那气便大不相同了。

    故而哪怕绡香城妖气冲天,也都是温和的妖气,可这其中混杂入了死气。

    栾青词站在飞舟上,能远远瞧见天狐山脉的轮廓,周围山峦延绵,唯有一座高耸入云,然而那座山周围笼罩着淡淡粉色的结界,结界之上还有狐狸虚影。

    “那就是天狐山了。”有苏婵从他身后走上前来,与他一起望着那座有了裂隙的山脉,轻轻说道:“有苏一脉的传说中,那座天狐山埋葬着我们的先祖——天狐遗骸,但多年来遍寻无果,何况这传说数千年之久,那个时代的事情吾等后人又如何能知晓……这座山中究竟是否有先祖遗骸,吾等不知,可这座山如今为绡香城带来了死亡与灾难。”

    栾青词原本还想,既然叫天狐山,应当是有其缘故,当日的石神山取自于十位以身化道的神,天狐山中或许也真存在遥远古老的传说中手眼通天的天狐也说不定。

    只可惜无论如何,有苏婵说得没错,这座山没有神明护佑,甚至让周遭沦为死域。

    第040章 .血脉

    绡香城中妖族居多,虽说是狐族的地盘,但也算其他弱小妖族的避风港,毕竟妖族现今不剩多少,更有甚者都藏在深山老林独自修炼,生怕露面叫人捉去铸剑炼刀。

    一梦浮生阙便是有苏氏狐族的生意,楼阁巍峨,朱门前两座九尾天狐雕像,与飞舟上的相差无几,雕刻极其灵动,匾额之上一梦浮生阙五字如笔走游龙,古木金字,浮光粲然。

    其内飞檐楼阁,悬桥流水,富贵之余亦存风雅。

    有苏婵重新戴上掩面的白纱,亲自为三重雪宫弟子引路,从正门而入,便得见别致院落,灵草供人观赏般种于花圃,楼阁之上欢声笑语不断,更有丝竹之音绵绵,高台有绸缎半遮半掩地拂动,其中窈窕身姿翩翩舞动。

    “此乃忘忧境。”有苏婵轻声解释,“不过是一梦浮生阙三境之一,另外两境则是无相、极乐,进了一梦浮生阙,有人花金银寻一时之乐,有人拿性命买无边极乐,或生或死,乐在其中。客人们若是想寻些乐子,在忘忧境即可,其余两境,只怕不太适合小仙师们。”

    最后一句颇带调笑,年纪轻轻的三重雪宫弟子们似有所感,都悄然红了脸。

    但栾青词至始至终都很平淡,此地的确是人间罕有的仙境一般,那些所谓的客人都欢欣不已,如得此门,便可忘忧,无非醉生梦死而已,荒诞得令栾青词觉着有些眼熟。

    难怪皖湖的有苏婵在虚境中弄出那些东西,真正的本体竟是这儿,一梦浮生阙,大梦一场,浮生自忘。

    除却进门的忘忧境,三重雪宫弟子们并未去到另外两处,而是直接被有苏婵带到僻静的院落中。

    “这是我族族人平日居所。”有苏婵说,“诸位也请暂住此地,近日城中乱,还望各位小仙师莫要嫌弃,此地必然是绡香城内最安全之处。若是想出去,我也已吩咐下去,诸位尽可随意。”

    栾青词颔首道:“有劳族长费心。”

    “阿香。”有苏婵唤来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的侍女,吩咐道:“这段时日.你留在此地,照看三重雪宫的小仙师们,不可怠慢。”

    “有苏族长。”

    见有苏婵便要告辞,栾青词喊住她说道:“我想看一看天狐山的结界。”

    他不在乎一梦浮生阙做得什么生意,更在意自己此行的目的,巫塔下的碎骨来历不明,他实在安心不下。

    “好。”有苏婵应得爽快,带着点笑意,“也不急于一时,你们歇一歇,晚些时候再去。何况眼下无碍,若结界有变故,长老们自会告知于我。”

    见状,栾青词迟疑须臾,才点头应下。

    名为阿香的小狐妖来时便与三重雪宫弟子们混熟,很快便又亲亲热热.地聊到一起,甚至还有许多年轻的狐妖时不时经过门外,对院子里探头探脑地看。

    栾青词爱清净,自然不凑那个热闹,虽说一梦浮生阙处处装金饰银,但给他安排的住处还算清幽,栾青词坐在短榻,捞起小辫子上的青羽发绳,细细摩挲着有些稚嫩痕迹的青羽——那是他还小时,师尊拿他掉落的羽毛亲自编的发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