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随即又不甘心似的开始提要求:“我不跟您回家,才不要每天去佛堂跪经,真的好烦人,我在这里听别人念经就好了!

    要是待会儿您见了那个臭道士,能叫他改口,说往后不必我日日跪经,我就承认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国师!

    荣夫人拿小儿子撒娇没办法,无奈道:“国师只见有缘人,他不一定会见咱们的,你啊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方才以为儿子的病有所好转,欣喜之下过于情急来不及多做思考,便让嬷嬷去了,如今冷静下来才发觉这举动有多唐突。

    即便陛下想见国师,也要提前邀约,待国师沐浴更衣焚香占卜后再做决定是否相见,何况是她一介深闺妇人呢?

    正思索间,就见姜嬷嬷脚步匆匆而来,面带喜色,蹲身行礼后道:

    “夫人,国师今早下山去了,下山前特意让人转告您,一切自有因果,您无需cao之过急,顺其自然便可。”

    荣夫人连忙朝国师的住所方向行了个佛礼,这才抚着胸口,带几分骄傲对舒朗道:“瞧见了没?国师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往后再不可出口无忌!”

    这是十六年来,国师第二次对舒朗的病有了相对明确的说法,叫荣夫人很是开心,就连舒朗在旁边小声嘀咕国师“装神弄鬼”“小人行径”都没搭理,只语气轻快的招呼姜嬷嬷:

    “去让人准备,我要去前殿进香,布施翻两番,一定要让佛祖知道我的诚心!”

    好嘛,原本是来劝慰失恋的小儿子的,结果瞬间化身国师资深迷妹,连“给国师对家花钱,就是支持国师事业”这种离谱事都做的出来,该说不愧是国师的信徒吗?

    这国师可是正儿八经的道教出身,又和佛家关系亲厚,其存在本身就非常玄学,也不知京城的佛道两家,能因国师的存在好的穿一条裤子吗?

    舒朗脑中随意琢磨。

    荣夫人甚至还想带着儿子一起去前殿上香,以表诚心。被舒朗拒绝三连,最后表情可惜的带着侍女嬷嬷们脚步欢快的离开。

    舒朗目送他娘走远,躺房顶上百无聊赖吹着小风看白云从头顶飘过,愉悦的吹了几声口哨,表达他对目前生活的满意。

    小丫鬟梨满对此忧心忡忡,咬咬牙顺着梯子小心翼翼爬上屋,望向下面小了几圈儿的人影,紧张的挪到舒朗旁边坐下,握紧他袖摆试探道:

    “主子,咱们真不跟夫人回府吗?”

    舒朗闭着眼睛问:“府里有山上好吗?”

    梨满想都不想道:“府里自然好啊,又舒服又方便,缺什么知会一声管家很快便有人送咱院儿里。这里要啥没啥,府里姐妹想来伺候您,院子还小的住不开!”

    舒朗偏头看了小丫鬟一眼,心说那是对你个小丫头而言,对我来说还真不一定呢:

    “可府里要我日日在佛堂跪经,一年里得茹素半年,好辛苦。还不如在山上来的快活呢,最起码在这儿我不用日日跪的浑身都疼!”

    梨满紧了紧手中的袖摆,不认可的摇头:

    “主子,我听姜嬷嬷说过,您小时候生了场大病,病愈后大家都说您傻了,唯有夫人不死心,求到持灯国师跟前,国师看过后说您三魂丢了一魂,那魂名‘胎光’。

    因此为您取‘守光’为乳名,让家里人一直叫着,果然那之后您便慢慢转好。因此家里才建了佛堂,叫您日日去跪经,都是为了您好呢。”

    虽然现在还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说主子是傻的,但梨满坚定的认为那是他们没见过真正的傻子长啥样,少爷可一点儿不傻,聪明着呢!

    梨满这般想,面上便带出几分。

    舒朗神色复杂的看了梨满一眼,快速转过头不忍直视。真的,这丫鬟没救了,能觉得荣舒朗聪明的人,那脑子构造得是啥成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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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我不相信

    荣夫人归家后面色红润,神情愉悦,家里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瞧见。这和他们想的震怒,肃杀,最后跟往常无数次一样无奈妥协的场景可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荣舒朗那大傻子没跟着夫人一起回家,将家里闹个天翻地覆,简直对不起他这些年送给五公主数以车载的珍宝!

    旁人只能私下猜测,没人会在如此敏感时期不长眼去触夫人的霉头。

    可作为荣舒朗一母同胞的大哥,庆城伯的嫡长子荣舒堂不能不闻不问。

    他傍晚归家特意去母亲院里请安,坐下后心绪复杂,想起过往种种,不知如何在这个话题上与母亲开口,闻着房里熟悉的味道放松下来,犹豫再三还是道:

    “娘,守光他还好吗?”

    打从持灯国师为舒朗赐了乳名,荣舒堂作为大哥,为祈求弟弟早日康复,凡开口便是“守光”,连“阿弟”两字都很少从他口中出来,十几年如一日,早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即便这几年兄弟二人为了五公主之事闹的颇有些不愉快,这个习惯也从未改过。

    荣夫人心情美妙的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里面泡的是小儿子从住持院里薅来的六安瓜片,下山时那傻孩子一股脑儿塞给她。味道很纯正,不愧是据说住持大师亲自炒制的。

    这股温暖叫她浑身轻缓起来,于是开口也带了几分轻柔:“他很好”。

    荣舒堂没指望得到他期待的答案,他们兄弟二人之间隔阂日渐加深,弟弟很多时候会故意和他对着干,叫他无奈的同时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因此听母亲说弟弟过的很好,也只以为是母亲安慰他之语。

    以往有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因着他是大哥,是伯府的继承人,要宽容,要大度,要一笑而过,要做给所有人看,要让别挑不出毛病。

    但今次借着机会,他也想将心里话与母亲倾诉一二,即便不能像弟弟一般趴在母亲膝头撒娇,得到母亲的怜慰,也要让母亲知道他心里也是有些委屈的:

    “我知晓守光对五殿下之真心,也明白他所有付出都很难得,值得被人珍惜。可五殿下与旁的女子不同,她胸有沟壑,胜似许多男儿,只要她点头,京中许多俊杰皆愿与她共赴白首,儿子亦如此。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可以让给守光,唯这事必全力以赴,不会退缩半步!”

    荣夫人对倆孩子的心思拿捏的不要太准,但大儿子往常太一本正经,表现的太正人君子,什么心里话都往心里藏,很有几分闷葫芦的意思,眼下好不容易主动张开了他的蚌壳儿,她没理由“啪叽”一声又给摁关上对吧?

    面上自然流露出认同和鼓励之色。

    果然就听大儿子继续道:

    “陛下有多疼爱五殿下我们有目共睹,就连太子与她也很要好。即便不从感情角度考虑,只说利益,陛下也不会将五公主下嫁给守光。

    此时我与守光说这些他恐怕听不进去,娘您多劝劝他,别叫他再做糊涂事了,失些钱财惹人笑话都是小事。

    今时不同往日,正值陛下给五殿下选婿关口,若这时候闹出幺蛾子被人抓住把柄,传出守光不满陛下旨意的谣言,进而将整个伯府牵扯进去,得不偿失!”

    荣夫人颔首,明显听进去大儿子所言的姿态,这对好不容易敞开心扉的荣舒堂来说无异于莫大的鼓励。

    他停顿片刻,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觉得往日在书院能舌战群儒,在同僚里也算舌灿莲花的自己,今日在母亲面前着实有失水准,说了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想到哪里便说哪里,毫无章法可言。

    “儿知晓儿和守光两人在五殿下的事上叫您为难了,可君子之思,心不由己,以往没机会便算了。如今父亲将儿名讳送进宫里,支持儿子尚公主,儿便想任性一回,还请母亲也包容心疼儿子一回。”

    荣舒堂说完这些,心下觉得愧对他多年所学的同时,也隐隐有几分轻松。

    他不期待母亲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也不想叫母亲夹在他和弟弟之间左右为难。

    于是道:“是儿子失态了,牢sao之言,当不得真,您听听就算了。”

    荣夫人心说这性子到底像谁啊?别扭的要命!就这,想和人家五公主修成正果,即便排除所有竞争对手,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面上一派端庄贤淑,耐心整理好衣袖上的褶皱,柔声对大儿子道:

    “你安心依着心意去做,母亲支持你,守光也支持你的想法,我们都希望你能得圆满。”

    荣舒堂呆呆愣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冒出一句:“啊?”

    难得有几分傻气。

    荣夫人知道孩子不能一次性逗的太过,于是大发慈悲的告诉他:

    “守光已不再痴迷五殿下,且认定他们二人之间再无可能,放手的决心非常大。大朗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休沐日上山找守光说说话,自然便明了了。”

    荣大朗神思不属的出了荣夫人院子,依然觉得有几分恍惚,他和弟弟大大小小闹了近五年矛盾,一切矛盾的根源,竟被弟弟轻易放手了?

    这就好比沙漠里的旅人和同伴一路搏斗,几经生死,终于找到一壶梦寐以求的只能救一条人命的清水,可其中一人在即将伸手触碰到水壶的前一刻,突然就放手了一般。

    荣舒堂在没见到弟弟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的状态被荣家人看在眼里,整个后院便彻底噤若寒蝉——连大公子都被夫人训傻了,其他人哪儿还敢沾这兄弟两和五公主之间的事儿啊?又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荣家人碍于荣夫人权威不敢做什么,但外头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恨不能在其中添把火,让火能成燎原之势。

    这不就有人赶在荣大朗休沐前,先一步上山去瞧舒朗的热闹,顺便拱火。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点评你

    虽这些人在外人眼里是去拱火的,但在以往的荣舒朗心里,他们应该被定义为至交好友。

    此刻舒朗还不知晓一大波至交好友正要给他来送温暖。

    要知道,也只能感慨一句,玩火嘛,可不就是送温暖,真正物理意义上的送温暖。

    他正带着梨满行偷偷摸摸之事。

    两人一大早爬起来观察敌情,再三确保住在隔壁的住持真的出门后,舒朗才像是脱缰的野狗一般冲到柴房,嚣张的指使小厮:

    “抹脖子,拔毛,特意叫准备的桃木柴和小葱呢?少爷要的嘉兴黄酒藏哪儿了?对了,最重要的香料包谁下山去配的,快拿来我瞅瞅!这个可是烤鸡的灵魂,不容出差错!”

    舒朗只要一想到烤鸡的美味,就激动的直搓手!

    算上上辈子身体极其衰弱的那三年,以及这辈子醒来就一直吃素的几个月,他已经这~么~长~时间没吃过心爱的烤鸡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认真告诫院里所有人:

    “动作都快点儿,要赶在住持回来前毁尸灭证,若是让住持闻到一丝味道,少爷我就把你们扔出去顶罪!”

    说来也是奇了,原本寺里僧人住的地方和香客们应是分开的,可巧就巧在舒朗上山那日刚好遇到讲经归来的住持,于是被住持以“有缘”为由,邀请舒朗搬进他隔壁空着的一间院子。

    嗯,经过几日观察,舒朗发现住持另一个隔壁空着的院子,应该是那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之住所。

    这种放在外面能叫人嫉妒红眼的消息,在舒朗这儿皆成了阻挡他光明正大偷鸡吃的障碍,只能说吾之蜜饯,彼之□□。

    唯有感慨一句住持对千佛寺的掌控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他老人家一句“阿弥陀佛”,不想叫外人知晓的消息,那对方挖空了脑壳儿也打听不出来。

    这便为舒朗省去了很多麻烦,可舒朗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安于现状的很,丝毫不好奇住持如此做的用意。还很有哲理的安慰自己:“好奇害死猫!”

    院子里逐渐传来舒朗记忆中久远又熟悉的香味,让他再也没法儿自欺欺人的想些有的没的转移注意力,只一心蹲在火堆边上,咽着口水等待香喷喷烤鸡出炉的一刻!

    与此同时,院外的“客人们”也粉墨登场。

    领头人徐仲秋,乃礼部侍郎外侄,荣舒朗的狐朋狗友之一,京城纨绔界的中流砥柱,五公主众多爱慕者之一,大智慧没有,小聪明常在,经常撺掇荣舒朗做一些匪夷所思之事供他们取乐。

    几人打着关心友人的旗号上山,一路阵仗极大,闹的山上山下不少人都知晓了他们的去处。

    彼时舒朗正守在火堆旁咽口水,分心催促梨满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去隔壁院里薅一把甘草抹上,就开小黄花的那个!”

    “再刷一层油,要不然太柴,对对,油稍微多一点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