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这狗阉奴分明是故意折辱于她! 但经过这么一遭,崔蛮也不敢再使小性子,忍气吞声,默默忍耐下来。 长长的车队,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才抵达了上京。 这一路上等下了车,陆拂拂这些敢死小分队也被折腾得一个个衣衫褴褛,憔悴狼狈。 当中尤其是崔蛮,这十多天里没少被刁难,灰头土脸。 之后的日子不必细说。 总而言之,宫中女官不准拂拂她一口一个“俺”,要称“奴”或者“妾”,不能说“弄啥嘞”,要说“做甚么”。 面见陛下的那天,陆拂拂十分紧张,口干舌燥,心跳如擂。 跟着一众美人的脚步,她们终于见到了这位陛下,这位她们共同的“夫君”,也是她的“任务对象”。 拂拂脖子后面渗出了点儿光光的薄汗,攥紧了手掌,悄悄地觑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离得太远加上心里害怕也没看太清,只看到是个极为苍白俊美的少年,腕上带了串佛珠,支着下巴,冷冷地打量着她们。 拂拂抿紧了唇,觉得浑身上下汗冒得更多了。 一想到这少年竟然是她的任务对象,她就浑身不自在。 少年瘦骨嶙峋,褒衣博带,高鼻深目,眉眼狭长,唇色丹晖。 几缕微卷曲的如墨碎发,垂落在颊侧。 没穿鞋,衣摆下露出的脚踝细而瘦,苍白得能看清楚脚脖子上盘桓的淡紫色与淡青色的血管。 陆拂拂不止紧张得浑身冒汗,还有些热。 知好色则慕少艾,少年往往会被美丽的皮囊所吸引。 此刻一见到少年的脸,拂拂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攻略对象长得不丑,比杨大哥长得还好看,任务对象长成这样简直是活菩萨来送福利的。 少年眉梢轻轻一压,眼神也像极了在品评一块块猪rou,空中沉默得有些粘滞,在场后妃并无一人敢多说一句话的。 此等情景下,拂拂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 感情充沛,抑扬顿挫的旁白君它又来了! 【阿蛮心中紧张,悄悄攥紧了掌心,半垂着眼。 挺俏的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白皙的面色已是红若天际的流霞,崔蛮轻嗅着鼻尖绵延微漾的雪莲香,感受着四面传来的目光,咬紧了下唇。 她本不愿出头,奈何她有个毛病,一紧张便不由自主地红脸,发汗,愈加透出她自胎内带出的体香来。】在场众人,只有她能听见这感情充沛的旁白君。饶是这旁白里的主角不是她,陆拂拂还是替女主崔蛮感到害臊,臊得她脚趾抓地抠出三室一厅学区房孩子已上清华北大。 令拂拂吃惊的是,少年的目光在崔蛮身上略微一扫,歪着身子,面无表情,好像并无多大兴趣。 这和《帝王恩》里的剧情有点儿不大一样。 拂拂压下心头的吃惊,心头飞快地掠过了一抹疑云。 照《帝王恩》里的剧情发展,牧临川这个时候不该是要对女主角崔蛮表露出兴趣来吗? 但看少年的容貌,却是无法把他与《帝王恩》里那个阴郁狭隘的暴君联系在一起。 拂拂怔怔地想。 《帝王恩》中的牧临川不愧为反派大boss,他年少丧父,受玺绂时,悖然无哀容1。 即位后,王侯卿士及诸朝臣,死在他手上的不下百人。 他深爱女主崔蛮,却不惜将她囚禁于昭阳殿内,不准旁人前往探视。 虽然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是贪婪无道,小肚鸡肠,刻剥百姓,专权自恣。 但面前的少年却生得是昳丽的,唇角好像天生带笑,睫毛极长,看人的时候好像有些无辜。 少年眼睫一颤,目光自女主角崔蛮脸上掠过,竟然是毫无兴趣的模样,未多分去半个眼神。 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拂拂便糊里糊涂地跟着一众妙龄少年退了出去,意思意思封了个“才人”的名号,留在了这王宫中。 陆拂拂在这王宫里待了将近有三个多月,都没再看到过这位陛下一眼,倒是牧临川又杀了谁谁谁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后宫。 牧临川不召见新入宫的妃嫔,陆拂拂却不慌不忙,依然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每天每晚,眉眼沉凝,认认真真地在自己裁作的小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王宫美人数不胜数,想要在群芳中脱颖而出,这是个思索的问题。 拂拂年纪尚小,没有经验,也不太懂这些,但并不妨碍她一路摸索过来,已知晓容貌的重要性。 这笔记本上记着的,正是她绞尽脑汁回忆出的幺妮的“变美逆袭”心得。 和她同住的张才人吓得整夜整夜地合不拢眼,睡不好觉。 “我不想侍寝。”某天,张才人一边往发髻上别着发簪,一边顺口说道,“阿陆,我害怕。我想回家。” 陆拂拂没吭声,主要是也不想在这事儿上多费口舌。 她要信了张才人她就是个傻白甜,张才人尽说些不打粮食的话,她要是真害怕就不会每天精心打扮自己,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花枝招展的孔雀似的,总往华林园晃悠了。 大家都知道,陛下闲着没事儿总爱往华林园去。 陛下残暴归残暴,但人颜色好,又掌握着无边的权力。这后宫里每个女人都想成为陛下眼中的“独一无二”,能用自己的温柔小意救赎陛下,化解陛下的戾气。 就比如前天死的那个陈婕妤吧,听说是上京有名的才女,温婉贤淑,刚进宫就册封了婕妤,服侍她的宫婢说,这陈婕妤哪儿都好,就是嘴里总会冒出几个别人听不懂的词,就比如,她曾经说过陛下是个病娇,其实就是缺爱,得拯救的那种。 和陆拂拂她们这一批早就被陛下所遗忘的猪rou不同,陈婕妤入宫后,着实受宠了一段时间,走哪儿陛下总爱带着她,甚至还册封了个王后。 这儿又要提到陛下的另一样爱好了。 那就是封王后。 从陛下即位起,统共封过六任王后。 天象元年,夏四月,立妃张氏为左王后,妃王氏为右王后。 次年癸末,王右王后有□□之行,和一贴身内侍勾搭在了一块儿,陛下一剑刺死了右王后,悲恸大哭,改立王右王后的女婢曹氏为上王后。 三年三月,又立这位陈婕妤为中王后。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佩王后玺绶者六人,实在是历朝历代以来的奇观。 可惜这六位王后都没一个做长久的,俱都一一被陛下给杀了。 其他暂且不表,单说陈婕妤吧。 陈婕妤死的那天,是一次宫宴上,陛下又犯病了,陛下一犯病就要折腾自己外加折腾别人。 用头撞了几回桌子之后,一个忙着往上爬的小内侍猪油蒙了心,哆哆嗦嗦地上前劝道:“陛陛陛下……保重龙体要紧。” 陛下抬起那惨白的脸,鲜红的血顺着额角往下落,揩了把脸道:“孤觉得无聊,要不你给我找个乐子?” 所谓的找乐子就是要把这内侍往虎园里丢。 陈王后看不下去了,转头对陛下劝了些什么。 于是,独宠后宫三个月的陈王后就被陛下丢进了虎园里。 和张才人交谈完之后,陆拂拂抿着嘴巴半天都没说话,她自然也想回家,想爸妈,想幺妮。也想她在这个世界的爹娘,想杨大哥,甚至是王女女。 大家都说陛下的江山迟早要完了,照他这么折腾下去,老祖宗的基业迟早都要被牧临川这不肖子孙给败光。 估计这位小陛下也是这么觉得的,整日纵情于酒色,懒得理朝政。 偷看了剧本的拂拂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了眼窗外的梅花,深感这是个艰巨的任务。 天知道,她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如何将昏君改造成明君? 为君者,至少要懂得致化之道。 拂拂出生贫困山区,起跑线上已比众人落下一头,她虽然对于念书感兴趣,却遗憾不能继续深造。 还没成年的小姑娘为了一家生计奔波,自然也不懂国家大事。 她更不可能以自己的政治目光来打动牧临川,教导他成为一代明君。 更何况,自打她入宫以来,就再也没见过牧临川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思来想去,陆拂拂合上了笔记本,苦恼地长长叹了口气,越想越发愁。 坐以待毙不行,她还是决定先去王宫里踩点,搞出个偶遇来。 为什么是“偶遇”,以陆拂拂这贫匮的知识面,她只能想到她和幺妮看过的《甄嬛传》了…… 老天爷待她还算不薄,在王宫里踩点的这几天,陆拂拂虽然未能巧遇牧临川,反倒是发现了华林园角落里一尊金色菩萨像,衣裙上缀列宝石。 拂拂略有意动。 这王宫放眼望去金碧辉煌,檐牙凃金,殿趾砌玉,又因陛下信佛,三尺金像数不胜数。但凡她要是能悄悄地咬下来一块儿金子也足够出去用个大半辈子。 更何况时人多信佛,信仰虔诚,无人敢在佛像上造次。 这菩萨像又地处偏僻,不易被人发现。倘若真被发现了,旁人也只会当作是风吹雨蚀之下剥落的,绝不会想到有人竟如此大胆,敢冒犯佛菩萨。 小姑娘很是现实,或者说机灵。 牧临川一直不召见她们,她不得不为自己的生计早作打算。 攻略牧临川固然重要,但倘若真如《帝王恩》原著剧情那般牧行简攻入了王宫,值此乱世,这佛像上的金子就是她路上的盘缠了。 大雍朝崇佛,就连牧临川也不例外。 拂拂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奶自小和她说要信毛|主|席和□□。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天还没亮,陆拂拂蹑手蹑脚地翻身下了床。 没想到张才人机敏得很,困倦地问:“拂拂,你去哪儿?” 陆拂拂:“俺、我饿了,去拿点儿吃的。” “哦。”张才人放心了,又倒头睡了下去。 借着清晨薄雾的遮掩,拂拂偷偷地溜进了华林园里,拿着小刻刀对着菩萨像上的宝石比划了两下,还没动刀子,园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拂拂大吃一惊,慌忙将刀子收进了袖子里。 震惊地看见那位陛下衣襟大敞,赤着脚,面无表情地行走在华林园中,袍袖翻卷成了乌云,宛如一缕游魂,身后还跟着不少哆哆嗦嗦宛如小鸡仔似的美人们。 “你谁?孤怎么没见过你?” 一个蛇一样,冰冷又黏腻的嗓音在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