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楚承安察觉到她明显的怒气,他抬起眉梢,问:“怎么?”

    只有两个字,戳中杜以云一颗极为敏感的心,他的意思就是本来这事和她无关,如今他堂堂武安侯,愿意认她作恩人,她应该庆幸自己捡了大便宜,而不是胆敢以奴婢之姿僭越,未免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得不说,杜以云并没有冤枉楚承安,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杜以云捏了捏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冷冷地说:“不必,侯爷不如从杜府再找一个‘恩人’,我不享这份福气。”

    她说着声音有点颤抖,杏儿眼红了一圈,却倔强地抿着嘴唇,要不是楚承安再三回想自己不曾说错,都要怀疑是不是他欺负她。

    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问:“为什么不要?”

    杜以云攥着手,她觉得丢人,为什么她会控制不住想哭,如果她能大方承认……不可能,她开不了这个口,她才不稀罕什么恩人。

    她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站起来说:“没有为什么,就此别过。”

    回过身,挺直背脊,这是她的骄傲。

    要不是家道中落,她也可以做大家小姐,大小姐才不在乎这些身外之事,也不会这么缺钱,更不用贩卖女红。

    楚承安从窗口看到杜以云走了出去。

    她手上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是她辛苦做的女红绣样,准备去成衣铺卖掉,他还是头次见到这种明明看起来像天鹅般高冷,却张口闭口不离银子的人。

    按这个小财迷的攒银子手段,早就能把卖身契买回来了。

    若让楚承安给杜以云一个评价,那就是莫名其妙,她整个人是莫名其妙的,最莫名其妙的是,他会看着她移不开眼睛。

    楚承安蓦地回过神来,发现杜以云身后跟着两三个地痞流氓。

    他忙站起来,往桌上放一锭银子,没有和茶馆掌柜打招呼,三步并作两步,往茶馆外走。

    这条路人不多,杜以云很快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问系统:“几个人?”

    在小世界里如果员工遇到困难,系统必须帮忙,所以它难得和她同一战线:“四个。你赶紧往人多的地方走吧,哎哟小心!他们好像要强行把你拉去小巷子!”

    结果系统提醒晚了,杜以云突然被一股力气推到巷子里,摔倒在地上,再抬头时,四个地痞流氓堵在巷子门口。

    一个高个子开口:“小娘子,我们哥们几个发现你好像挺多银子的。”

    另一个接过话:“是不是该拿一些接济接济我们?”

    原来杜以云出入成衣铺,被这些地痞看在眼里,猜测她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便找了这个时机准备行抢劫之事。

    杜以云苍白着脸,她冷冷说:“光天化日之下行抢劫之事,你们不怕我报官?”

    “噢哟,”高个子笑嘻嘻地打量杜以云,他浑浊的眼中亮了亮,这么美的娘子,兄弟可是有口福了,“好大口气,那也得你活到能报官的时候,毕竟你要伺候我们四个人。”

    其余人发出猥琐的笑声,意思不言而喻。

    杜以云贴着墙壁站起来,她是真的吓傻了,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求饶:“滚,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高个子逼近她:“你是谁?你就是个下贱丫鬟,你还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千金小姐会成天出来抛头露面?哈哈哈哈!”

    杜以云悠悠地盯着那壮汉。

    系统紧张地说:“等等,我已经在申请npc庇护了,你再撑一撑,别惹怒他们!”

    以云说:“好的。”

    高个子离杜以云越来越近,身上的酒味也越来越浓,杜以云突然猛地抬起脚,空中一道绣花鞋划过的痕迹,紧接着高个子的整张脸都缩成一团,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这一脚花了杜以云十分的力气,正中男人的裆部。

    系统:“你他【哔——】的在干嘛!我不是在申请救援了吗?!”

    以云:“……没忍住。”

    几个个地痞围过来,叫:“大哥!”

    两个在查看伤势,另一个搡了一把杜以云,把她按在地上,男人大掌一扫,杜以云猛地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落到脸上,却听那男人“嗷”的一声。

    杜以云方睁开眼,就看到楚承安把男人的手拗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骨头“噼里啪啦”地响,那男人两眼一翻,疼晕过去。

    第五章

    另外两个跳起来,发了狠朝楚承安奔过来。

    楚承安三下五除二,一拳一个,拳风扫过时,打断那两人的门牙,他们在地上蜷缩着喊疼,其中一个一边哭一边嚷嚷:“打人了打人了!我要报官,你小子死定了!”

    无赖还敢告人,楚承安一派云淡风轻,说:“去告,就说武安侯打的人。”

    武安侯?

    谁人不知道武安侯是大祁的战神,皇帝都以十分礼待之?

    无赖们这才睁大眼睛把楚承安打量个遍,完了,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武安侯居然会为这女人打人,她果然不是什么丫鬟,是他们弄错了!

    那两个流氓吓得连滚带爬,边跑还边朝后磕头:“是小的有眼无珠,万望侯爷不记小人过!”

    而高个子匍匐在地,正准备偷偷爬走,忽然头上一重,一只绣花鞋踩在他头顶。

    一个女子充斥着怒意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谁是丫鬟?”

    高个子忙不迭地:“我我我。”

    杜以云又问:“谁下贱?”

    高个子毫不犹豫:“我我我。”

    杜以云不解气,脱下一只鞋子,对着高个子的脑袋猛扇,毫不留情地打得高个子鼻青脸肿。

    等她气稍微平了点,那人才以狗吃屎的姿势爬走。

    楚承安心情复杂,他一直以为杜以云脾气差,不好相与,这才发现原来她对自己算好的了,没被她拿着绣花鞋砸脑袋。

    许是刚刚打人花费大力气,杜以云靠在墙边低垂着眼睛休息,白净的面颊上有一丝红润,因为被推搡过,平时梳得齐齐整整的头发乱了,额角落下几丝乌发,让人很想抬手理顺。

    楚承安手指动了动,他方要转开眼睛时,杜以云骤然抬起眼睛,那双眼好像蕴着一汪泉,忽的,一滴眼泪从杜以云眼尾低落。

    只有攒了很久的泪,才会这样又快又没有痕迹地滑落,楚承安微微眯起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思绪涌上心头,伴随着愠怒。

    他想,他或许揍那些地痞流氓不够用力,不够出气,所以才会生气。

    杜以云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她撇过脸,深深吸了口气:“……多谢侯爷出手相救。”

    楚承安说:“不必多礼。”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出巷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惊险的事,双腿都有点软,看着左右,她都有点害怕有人突然冲出来把她拉回小巷子,直到身后传来楚承安稳重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一步步踏到她心里去,踩碎未知的恐惧,碾压男人恶里恶气的猥琐话语,渐渐的,她脑海变得一片清明。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原来她纠结的不是恩情,而是一种自己更奢求不起的感情……

    奢求不起就不要了,她从没求过什么,她也不该求什么。

    楚承安亲眼看着杜以云回到杜府,心里才放下一块石头,转而一回到侯府,便吩咐周鞍:“你去京兆尹,让大牢给城东的那几个地痞留个位置。”

    周鞍道:“是,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楚承安刚摆摆手,又想到今日发生的危险之事,便说:“让暗卫留意着杜府,如果杜以云出来,就跟着她。”

    周鞍问:“啊?跟着一个丫鬟干什么?难不成她有通敌叛国之嫌?”

    楚承安:“让你跟就跟。”

    周鞍忙道:“是!”

    一个暗卫领了这份差事,没事就盯着杜府,杜以云出门时,他就跟在二十步远的距离,晚上回来后,其他兄弟们笑他领了份闲差,肯定很无聊。

    那暗卫却说:“不无聊。”

    这群人都是疆场打拼下来的,关系铁着,一下子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把那暗卫堵着,逼问他:“为什么不无聊?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暗卫纯情地对对手指:“因为……以云姑娘很好。”

    一个大嗓门的侍卫大叫道:“小七开窍啦!”

    这话很快传到楚承安这里。

    这算什么事?他让去保护杜以云的暗卫居然对杜以云动心了?他按了按额角,略有些烦躁,便把这人撤下来,换成别的暗卫。

    周鞍和别人谈起这件事,嘴巴还嘚吧个不停:“小七喜欢那丫头,这不挺好的吗?小七他是咱侯府侍卫,还有军功,娶她杜府一个丫鬟,岂不简简单单!”

    “咻”的一声,一支箭矢从周鞍面前飞过,扎进远处的红色靶心,吓得他差点打嗝。

    校场上其余兵将欢呼:“正中红心!这么远的距离,侯爷都能射得到!”

    只看楚承安一身劲装,他缓缓又抽出一支箭矢,拉满弓,对准的是靶心,但周鞍总觉得侯爷在看他,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何,侯爷好像不太高兴啊。

    他连忙后退几步,以防被殃及池鱼。

    等楚承安从校场出来,又叫住周鞍:“给杜府送一只信鸽,约老地方见。”

    楚承安和杜以云联系都是靠侯府的信鸽,周鞍不疑有他,就去送信鸽,事毕回过味来,又有点奇怪

    侯爷不是说过不会再强求杜如月?那怎么还和杜以云联系呢?

    杜以云接过信鸽的时候,和周鞍想的是一样的。

    她略带疑惑地打开解下信鸽上的纸,摊开看,里头写的是约去茶馆见,她心想估计又是为了杜如月,没好气地把纸一放。

    “咳咳,”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以云,是谁啊?”

    杜以云关上窗户,说:“没事了姆妈,窗外掉了个东西,砸到窗户才发出的声音。”

    她走到床边,牵过床上躺着的女人的手,问:“姆妈今晚上想吃什么?以云做给你吃。”

    女人看起来约摸四五十岁,头发却白了一半,脸上有点消瘦,一身都是药味。

    她拍拍以云的手,叹息:“以云啊,你不用这么孝敬姆妈的,姆妈这条命也没多久了,你快去伺候小姐,争取能嫁个好人家……”

    杜以云打断她的话:“姆妈又开始说丧气话了,郎中可说了,只要姆妈好好调理,会好起来的。”

    女人是杜以云的姆妈。

    在杜以云小时候,她家里还有点钱财,但父亲嗜赌,很快败光家里钱财,之后种种不必赘述,等父亲病死,母亲自尽,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时,杜以云才三岁。

    杜以云幸运的是,她奶娘从没抛弃过她,她们两人相依为命,不是亲生更胜亲生,可杜以云不懂,只知道一直问:“为什么今天没有rou吃呢?”

    为了维持生活,奶娘一下子接了很多绣工的活,差点把眼睛折腾瞎了,只为了让杜以云能高兴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