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阮糯米和冯明娇对视了一眼,迅速的达成一致,在黑板报没正式画出来之前,对待在场的各位都需要保密,她接过话,很自然的说道,“没什么,就是我瞧着娇娇一个新同事,让她去办一整个黑板报,有些为难她,我就过来帮了个小忙而已。”她轻描淡写的说道。

    但是却让出来的那些人脸上讪讪的,冯明娇被为难,他们也都是有出力的,没办法谁让冯明娇上头有一个厂长夫人的头衔压着呢,他们也是被『逼』的,不是吗?

    先前没被挑明的时候 ,大家见面还能互相点个头,但是这会被当场说破了,顿时有些脸红,宣传科的各位,哪个不是老员工了?偏偏合伙起来,来欺负冯明娇这个新员工。

    “这……”不知道是谁开口了,“抱歉,冯同志,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是啊!冯同志你是厂长闺女,林淑兰是厂长夫人,我们只普通人,你们神仙打架,我们小喽啰遭殃。”

    这说来说去,还怨上冯明娇了不成。

    冯明娇很想板着脸『色』,但是对上阮糯米不赞成的目光,她话到嘴边,话锋一转,“个人有个人的难处,我能理解。”她算是说了个软和话。

    阮糯米松了一口气,娇娇是厂长闺女不错,但是真要出事,分个一二三出来的时候,有这些人帮忙说一句话,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总不能把整个宣传科都推到了林淑兰那边去。

    等人群散了以后,阮糯米和冯明娇前脚离开,后脚,明秀丽就垮着一个军绿『色』的斜跨包,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的走了过来,一进办公室,把包往办公桌上一放,拿出来了个小镜子,就开始看自己今儿的眉『毛』画的好看不好看了。

    等看了十几分钟的眉『毛』,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她扫了一圈办公室没看到冯明娇,站起来靠在办公桌上,长腿微躬弓,嗤笑一声,“冯明娇该不会不战而逃了吧?”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足够让整个宣传科的人都听到。

    以往,奉承明秀丽的人这次却安静了下来,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出声,明秀丽习惯了被人奉承巴结的样子,这会冷不丁的被冷场了,她颇为不习惯,“哟,今儿的这是怎么了,都哑巴了?”

    大家虽然说是巴结明秀丽,那是冲着明家去的,但是在坐的哪位不比明秀丽的资历高?这会被一个年轻人指着鼻子说,哑巴了。

    到底是心里觉得不舒服的。

    “秀丽,阮糯米要来我们宣传科了。”不知道是谁小声开口说了一句。

    “什么?”明秀丽的声音顿时扬了八个度,“她以为我们宣传科是菜市场啊,说来就来,也不看看咱们袁科长看不看的上她。”

    “看的上。”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满脸喜意的袁科长出现了,但是在听到明秀丽那话的时候,神『色』顿时阴沉了下去,他法令纹深深的皱起,目光不善的盯着明秀丽,“我看的上,阮糯米同志是我亲口问统计科万主任要的人,不知道你明秀丽领导有什么指教?”

    明秀丽领导?这明显是拿话在怼她的。

    明秀丽在宣传科算哪门子领导?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宣传科干事而已,在宣传科真正的老大是袁科长,哪怕是明副厂长来了也要靠边站。

    袁科长给明副厂长的面子让他把明秀丽给塞了进来,不代表着他也要敬明秀丽三分。

    被这么一当着众人怼着,明秀丽的脸『色』难看起来,“袁科长,阮糯米哪里够得上我们宣传科的职位?”

    “那你倒是够的上,你别靠明家啊?”袁科长张口就道。

    明秀丽被塞的没话说,她跺了跺脚,起来就要冲出去办公室了,谁知道,后面有人招呼了一声,“你包没拿……”别到时候又说,他们宣传科的人偷她东西。

    明秀丽身子一顿,很想说不要了,但是到底是犹豫了,这包她才想办法从部队弄回来没多久,整个钢厂都是头一份呢,顿时顾不得别人怎么看她,掉头回去把包拿上了。

    袁科长还来了一句,“黑板报的事情,全部交给小冯和小阮同志了 ,明同志你休息两天。”

    这下,明秀丽提着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一双脚像是在地上生根了一样,“袁科长,您这是?”

    袁科长嗯了一声,“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们宣传科不留闲人,既然你这么多时间,不如回去休息算了。”自从明秀丽入职宣传科一来,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瞧着统计科因为阮糯米威风起来,他当领导的,哪里能不羡慕的。

    再说了,同样都是员工,有比较才有差距,有了阮糯米那个珍珠在前面,越发显得明秀丽像个顽石了。

    明秀丽本来想服个软的,让袁科长在留她下,倒是没想到以前不管她的袁科长说话这般绝情,她也恼怒了,放下狠话,“不留就不留,我等着你将来来我明家求着我回去。”

    袁科长呵呵的笑着,眼神越发阴沉,看来他太心慈手软了,倒是让明家一个不着调的人都能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了。

    明秀丽还不知道,等着她回家面临的是什么,不是要给她报仇,而是让她乖乖的在到宣传科上班。

    ……

    阮糯米被要到宣传科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万主任在找阮糯米谈话以后,他苦笑,“我没想到,你动作能做这么快。”袁科长在找到他的时候,他简直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想到阮糯米的苦心,他哪里能拒绝。

    阮糯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认真的说,“冯厂长,应该很高兴我到宣传科。”宣传科是一个很特殊的科室,属于中间地带,人家谁都不得罪。

    跟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让人头疼。

    冯厂长当初安排自家亲闺女去宣传科,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冯厂长看错了一点,差点满盘皆输。冯明娇心思简单,没有那些弯弯绕,把她丢到鱼龙混杂的宣传科去,不止不会帮上忙,反而因为她的身份,会掣肘着冯厂长的行事。

    这件事,阮糯米一早就看明白了,但是冯厂长既然没和冯明娇说,她自然也不会开这个口了。这次,宣传科的黑板板,冯明娇受到刁难,是她的一个机会,一个主动跳到宣传科的机会。

    别说她先斩后奏,若是阮糯米没猜错的话,按照冯厂长接下来的棋,在她从夜校正式结束之前,想必他是一定会把自己丢到宣传科了,至于宣传科的后面,则是采购科,财务科,以及最后的研究院。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段时间研究院传她的谣言,她一点都不在乎的原因,本来就是虚晃一招。

    上面的事情,阮糯米能想到,万主任自然也能想到的,他起身提起铁皮暖水壶,往搪瓷缸里面倒了一杯热开水,递给了阮糯米,白雾升腾,熏的他有些看不清阮糯米脸上的神『色』,他把搪瓷缸推了过去,顾自的说道,“你啊你啊!就是太聪明了,让人真的是又爱又恨的。”

    有了这么一个聪明的下属,他这个当领导的不知道要省心多少,但是他不止是领导,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算是把阮糯米当做半个晚辈来看的。

    她这般劳心劳力,哪里能不辛苦的。

    万主任把铁皮暖水壶的竹塞子给塞了进去,又放在了靠窗户边边的桌子上,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托大叫你一声糯米了,你可知道宣传科是个什么地方?”

    宣传科不同于统计科,统计科有他在把关着,基本下面一片平和,就算是钱晓燕那也只是有小心思而已,大方向基本没错的。

    但是宣传科不一样,袁科长是个很圆滑的人,他不同于万主任这种冯派,也不同于明派,更不像是林副厂长那种中间派,袁科长才是那种来者不拒。

    谁都不得罪。这也就造成了,宣传科里面的几十号人,鱼龙混杂,有冯厂长安排的冯明娇,明家安排的明秀丽,林副厂长的闺女林秀秀,以及下面的那些各个中层干部的媳『妇』孩子小姨子大舅子。

    真真叫一个让人进去就头皮发麻的地方。当初,冯厂长之所以敢这么把冯明娇丢进去,那是因为冯明娇占着一层冯厂长闺女的身份,就冲着这从身份,对方也要看碟下菜,收敛一番。

    但是阮糯米不一样,她身后即没明家,也没林家,充其量就是和冯明娇玩的好,可以说,她身后干干净净,一推就倒。

    阮糯米抱着搪瓷缸,烫的直吸溜,她仍舍不得丢下,小口小口的抿着,“万主任,我知道的,我现在就是冯厂长手里的一把刀,他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其实,她完全可以在统计科混日子的,但是不行,她身后追着的是明家人,身前要保护的是阮家人。

    这辈子没了外公的照拂,阮糯米比谁都迫切的希望自己强大起来。

    她说的明白,万主任也听的明白,他嗓子有些涩,说不出来一个字,半晌才起身,拍了拍她瘦弱又单薄的肩膀,心疼的说道,“辛苦你了。”

    阮糯米笑容灿烂,“还好,您记得帮我多提几次涨工资,我就不辛苦了。”

    万主任哭笑不得,“你放心,真要是让冯厂长得偿所愿,你工资还能少了去了?”有了这话,阮糯米就彻底放下了,她端着搪瓷缸,揣着兜,准备往外走。

    临了,在开门的时候,万主任突然开口,“我会给你照看着后方的。”

    阮糯米步子一顿,她头都没回,低声,“谢谢。”

    她不知道,她刚一出去,不知道躲在何处的冯厂长便出来了,他冻的手脚发麻,在办公室来回走动了好多遍,直到盯着阮糯米彻底消失不见,她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连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伙计,都不一定知道,他下一步棋要怎么走,倒是让一个小姑娘给猜的明明白白。

    见到冯厂长,万主任就来气,他连杯热水都舍不得给他倒,冻不死他,活该,“我不管,糯米这孩子是我统计科的人,如今你发话同意让她去了宣传科,你可要在赔我一个人才才可以。”顿了顿,他补充,“可不能比糯米这孩子差。”

    这冯厂长哪里赔的起,他连连讨饶,哈着白气搓手,“老万啊!你可饶了我吧,正是阮糯米这孩子稀少,我这才没办法,要倒出借到用嘛,要是咱们孟州钢厂多出来百十个阮糯米,别说问你借人了,我大手一挥,分配你三五个。”

    万主任哪里不知道他是在为难冯厂长,只是先前那个要的是探底,后面这个请求才是他所需要的,“你既然满足不了我,亏待了我,咱们几十年的交情就算了,但是糯米那孩子,可不能让你给亏待了去,你可别忘了,她是为谁才去的统计科?”

    为了谁?还不是冯厂长父女两人。

    要他说,糯米这孩子就是人善心软,要不怎么被这父女两人轮番的欺负。

    冯厂长『摸』着下巴,脑子转的飞快,“这样,等阮糯米同志这次的宣传科的任务若是完成的漂亮,我就在给她涨一涨工资。”他觊着万主任的神『色』,瞧着不太对,又连连补充了一句,“这样,甭管任务她完成的好不好,今年过年的年礼,我亲自给她发双份的。”

    相较于前面涨工资这个不确定的回答,倒是后面这个年礼实在一些。

    万主任起身,双臂撑在桌子上,目光平视他,“你可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冯厂长拍着胸脯保证,“我冯成业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反悔!!”

    万主任沉思,“这还差不多,你倒是记得,工资别忘记给人家小阮涨了。”

    等都割地赔款出去了,冯厂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好友给耍了,什么赔他一个阮糯米同志啊!他一开始要的就是在这里等着他。

    不过,冯厂长倒是心甘情愿,他感慨道,“要是我家娇娇有阮糯米这孩子一半的聪明,我也不至于水深火热。”

    万主任斜睨了好友一眼,笑他,“要阮糯米那孩子是你闺女,你觉得你还能娶后老婆?”自家好友家里就是一本糊涂账,冯明娇这孩子『性』子太过直,对上林淑兰太吃亏了,倒是让阮糯米这孩子去了冯家,谁吃亏还说不好呢。

    哦!不,或许一开始,以这孩子的聪明,那林淑兰也进不来冯家。

    冯厂长被好友打趣,他也不恼,只是苦笑和一脸疲惫,“我中午就在你办公室休息了,别问……”问就是头疼,家里一个大肚婆天天一张苦瓜脸这里哼哼,那里哼哼,动不动就掉个眼泪,一次两次三次他哄着照看着,次数多了,冯厂长也是个人,他哪里能不累呢!

    还有冯双玉这个不成器的闺女,他一落家里,对方就张口问他要钱,这哪里是来要钱的,这明明就是来讨债的。

    至于冯明娇这个大闺女,倒是没以前闹腾了,只是她那一张嘴,还有那玩味的眼神,都让冯厂长浑身难受。

    说起来,他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可怜。

    万主任问都没问,只是悠哉的把椅子放平,人躺上去,骂道,“活该!”

    第73章 【三合一】

    冯明娇一无所知, 在知道万主任和冯厂长同意了阮糯米来宣传科以后,她挑挑眉,“我那老爷子, 终于做了一回人事, 把你给调到我跟前了。”

    听听, 这是人说的话吗?

    阮糯米哭笑不得, “娇娇, 这里面的事情,没你看的这么简单。”

    “我就看到我老爷子把你给调过来了,晚上我回去对他说几句软话。”冯明娇大喇喇的搂着阮糯米的肩膀喜滋滋的说道。

    接着,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不过,糯米你跟我说一句实话, 你想来宣传科吗?宣传科可不像你之前呆着的统计科环境简单,若是你不想来宣传科,我中午回去求我老爷子, 不行在把你原返回去算了。”

    本来阮糯米以为, 娇娇是什么都不懂的,倒是没想到临到门跟前一脚, 她竟然想到这一点了, 还要回去求冯厂长,再也没有比阮糯米更明白, 冯明娇一直在冯厂长面前的头抬的有多高。

    阮糯米把冯明娇按到了石椅子上面,让她坐下来,免得自己一直仰头看她一米七二的身高脖子累,她说, “娇娇,来宣传科是我自愿的事情。”

    先前是没想到,这会想到了以后,冯明娇自然是聪明了不少,她嚯的一下子站起来了,激动的脸红脖子粗。

    却又被阮糯米跟打地鼠一样,把人给按了下去,她语气不急不缓,“你听我说,我去帮你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娇娇,你知道你爸现在的处境艰难吗?”

    这个冯明娇哪里知道,她下意识的说道,“没有啊!我爸是孟州钢厂的厂长,他威风的不得了呢!”连她这个闺女,都一起受到别人的尊敬。

    “那是他没跟你说,若是冯厂长在拉不到关键人物的投票,很可能,接下来的厂长就要换人了。”

    阮糯米的话,如同一个惊雷,炸的冯明娇半天都回不过神,她喃喃,“不可能啊!”

    在她眼里,她爸爸一直都是孟州钢厂的厂长,她爷爷也是,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自家父亲会从厂长这个位置上被人撸下来。

    阮糯米没说话,她来回踱步,慢慢的给冯明娇消化的时间,瞧着她冷静下来以后,再次组织好了语言,“要拉冯厂长下来都是明家人,明兴盛也是下一个孟州钢厂的候选人最有可能的一个。”她蹲下身子,掰着冯明娇的肩膀,说,“知道,冯厂长为什么要把你放宣传科吗?”

    冯明娇的嘴张了张,一张一合的,她原先以为是父亲看不上她的能力,这才把她发配到了工作轻松的宣传科去,难道不是吗?

    阮糯米以实际例子告诉她不是,“那是因为明家在宣传科安『插』的有明秀丽,他们想要争取到袁科长的选择权,所以,冯厂长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把你安排到了宣传科。”

    只是,都半年多了,冯明娇一直都没能明白冯厂长的意思,也可以说是,毫无进展,还被受欺负。

    所以,这才有了阮糯米来到宣传科。

    “我不知道……”冯明娇喃喃,小麦『色』的皮肤都苍白下来,“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