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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因为雄虫事件上军事法庭的虫往往只有两个下场:

    终身□□,或者死刑。

    艾文又想到了霍登。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特别担心霍登会怎么样。

    比起瑞安这样被动地接受了一只雄虫在没有申报的情况下抵达塞尔维亚星,霍登的“罪行”其实是更严重的,包括但不限于私自改装雄虫身体、将雄虫的存在隐瞒在托比亚斯星、不向联邦上交雄虫、唆使雄虫直面凶恶的鬣须兽……霍登所做的事情已经足以让他被五马分尸了。

    但艾文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即霍登是游刃有余的。霍登非常清楚他的一言一行触犯了什么,但仍然如此行动,并且也自有退路。

    可是瑞安有退路吗?塞尔维亚星有退路吗?

    他艾文有退路吗?

    霍登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他明明都知道。他知道机械心、塞尔维亚星和雄虫这一系列事情会给艾文带来什么。他知道艾文这一走就永远也不会回家,可当艾文跟着陶德兴高采烈地跟他告别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或许对于霍登这样的虫来讲,一切必须是万无一失的,可到了现在,艾文只感觉他好陌生。

    艾文试图回忆些别的、更纯粹美好的记忆。

    例如霍登开车带他去体检,一边开车一边打开了车载小收音机,在黑沉沉的雨夜车道上小声哼唱。例如霍登扛着铁皮耙子去垃圾山下面把打架的艾文拎回家,虽然路上威胁他要“好自为之”,但回去后还是多给他烤了一块培根。例如……

    然后他情不自禁地想:既然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像对待一个真正的机器虫一样把我推出去,然后耍的团团转呢?

    你为什么要让我承担这个角色,这个我根本承受不了的角色?

    平生第一次,艾文感到自己怨恨什么虫。

    他从未想过这只虫会是霍登,而当他确实是霍登的时候,这一切也变得更加令虫痛苦了。

    艾文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嚎啕大哭过。

    他没法对瑞安解释,瑞安也没法从他这里问出什么来,只好给他一块手帕。艾文也顾不上什么仪容得体,把它在脸上抹来抹去。瑞安的手帕上有一种似乎特别属于他的冷冽气味,艾文嗅到那种气息,思绪又被拉扯着返回塞尔维亚星。

    艾文开始感到非常懊悔。

    他很想去找到每一只他见过的虫,对他们说对不起。尽管此时此刻他对他们也只感到极端的愧疚和恐惧,而处于种种缘故,他不可能再让自己去找他们。

    于是艾文旁边只剩下瑞安。

    即使知道他是个丧门星也仍然把手帕给了他的瑞安。

    艾文把手帕从脸上揭下去,他又慢慢地抽噎了一会儿,再次情不自禁地看了看自己在窗玻璃上的倒影。哭了这么半天后,再好的脸也看起来丑极了,艾文希望他本来就长成这样。他很慢地转过身,把湿淋淋脏兮兮的手帕重新叠好,非常小心地看向瑞安。

    然后他迅速低头,因为看见瑞安的琥珀色眼睛让他更想哭了。

    与此同时,艾文感到他的爱情也蒙上了一层暗色的阴霾。起初非常像是闹着玩的一见钟情,到自己内心的各种上上下下和小过山车,到一厢情愿的同生共死,到军事法庭。

    艾文觉得自己实在没有颜面继续喜欢瑞安了。

    尽管到了这个地步,他悲伤地发现自己的感情已经开始向着不可自拔的方向持续发展了。

    第25章

    虽然在瑞安面前哭了一场,但艾文还是很小心地,试图说服瑞安自己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他一直隐瞒的事情而哭。他攥着手帕,临场发挥,尽其所能把一只原本心高气傲但在异国他乡屡次被难以接受的失败所击垮的雄虫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本来只是想用谎话遮掩一下,结果越说越情绪激动,结果又哭了一场。

    他哭得直打嗝,最后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接着编自己拿来搪塞的理由还是在就真实情况悲伤倾诉。其中甚至有一段内容,他哭得连舌头都找不到,最后自己都没听明白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即使如此,瑞安一只非常耐心地听着,好像艾文根本不是那个即将毁掉自己的天真罪魁祸首一样。

    “没有。”最后瑞安说,“您当然不是一只无能的虫。”

    艾文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联系当下的情景,这话实在没有什么用处。唯一能让他有所安慰的是瑞安的语气对于他这样的性格而言已经相当真诚,让艾文终于完全确认他并没有迁怒于自己。

    ……然后他更不好受了。

    艾文最后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问:

    “等我被送到主星的时候,能不能让我自己坐星舰回去?反正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它也是自动驾驶的。我去了主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他们就不会追责你们让雄虫自己进行长途旅行?”

    然而因为他刚刚哭得太过专注,很可能脑子里也不可避免地进了一点儿水,以至于他的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加上他刚刚反常的大哭,已经彻底把他知晓的事情交代出去了。艾文又擦了擦左眼(只有一只眼睛会流眼泪,所以他不用管另一边),发现瑞安的表情再一次沉寂下来,是一个艾文同样难以理解的神色。

    但瑞安没有挑破。

    他只是温和地说:“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