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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譬如姜恒的嘴唇灼热而柔软,脖颈有股很淡的香味,是他一向最喜欢的。

    但耿曙一夜之间醒悟过来,尤其在灏城那日,自己按着姜恒缠绵接吻的景象总反反复复浮现在面前,当真让他血脉上涌。

    唯一的办法就是冲冷水,让自己清醒一点。

    正厅内,姜恒手上依旧编着他的穗子,随口道:“未来的钱,将大量经过嵩县,往代、郢两国流转,你知道有多重要,千万当心点,别给我们惹事。”

    “是。”宋邹答道。

    嵩县既是长江的港口,又与郢、代二国接壤,陆路商队可通西川,水路可通江州,接下来,雍的钱将通过此地换成货物,有流转,便有油水可捞。姜恒很清楚宋邹不可能是完全的清官,只提醒他不要做得太狠,凡事必须以大局为重。

    “太史与上将军,想必这次也不会待太久。”宋邹说。

    “三天后就走了。”姜恒答道。

    宋邹沉吟,姜恒问:“四国有什么重要消息?”

    “情况与落雁城的判断并无太大出入。”宋邹说,“太子灵败走,经潼关撤入代国境内后,如今已回到国都济州。老郑王恐怕撑不过今年了,赵灵再无余力出兵,何况盟友梁国折损近万,逃出了玉璧关。赵灵的声望已落到谷底,五年之内,不可能再发起再一次联军。”

    “其他的,”宋邹想了想,说,“都汇报予上将军了。但有一件事,却是关于汁琮的,方才来不及说。”

    姜恒扬眉作询问表情,心道我信你个鬼,什么来不及说?一定是不想告诉耿曙。

    姜恒:“庙堂之争?”

    宋邹:“江湖传闻。”

    姜恒已有很久没听过江湖传闻了,倒是有点好奇。

    “您听说过一个叫‘血月’的组织么?”宋邹说。

    “听过。”姜恒的回答让宋邹大为意外,但宋邹转念一想便懂了,自言自语道:“确实该当是听过的。”

    “但也仅仅是听过而已。”姜恒说,“曾经在师门中,鬼先生说过,这个组织始终想入驻中原,控制神州天子,组建影子朝廷,不过没有成功,也许运气不太好罢?”

    宋邹道:“他们是起源于轮台东地的一个西域门派。”

    “唔,”姜恒说,“培养刺客的组织,听说他们的刺客非常了得。”

    宋邹说:“还听说,轮台人会不定期地到中原来,甄选六岁以下的孩童,带到血月中培养,让他们充任杀手,为各国国君办事。太史大人觉得,他们的本领如何?”

    姜恒打着手上的丝绦,答道:“不太清楚,你觉得呢?比起我爹怎么样?”

    “传说血月中顶尖高手,足够与中原的大刺客平起平坐。”宋邹想了想,答道。

    “都说我哥的武艺已经与我们的爹生前差不多了,”姜恒笑道,“若有天碰上,我倒是很好奇。”

    宋邹说:“也许有这个机会?我们的商人打听到一个消息,血月与雍王达成了一个协议。”

    重头戏来了,这是姜恒完完全全不知道的,汁琮瞒过了所有人,他甚至猜不到是谁在其中牵线。

    宋邹有自己的情报网,告诉他这点,也是在暗示他,汁琮一定还有别的计划,让他务必注意。

    “知道了。”姜恒说。

    耿渊琴鸣天下,给中原四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让他们彻底清醒过来——以一个人的力量,可以造成如斯影响。国家与族人的未来被控制在武者手中,这非常危险。

    而琴鸣天下也昭示着一个时代的过去,从此各国加强了御前侍卫的训练,豢养身手强大的武士门客,力图改变这一切。如今中原,大刺客已绝迹,四国不遗余力地收编或剿灭尚武组织,以避免再有耿渊之流的出现。

    要下棋就得遵守规则,绝不能一言不合就掀棋盘。如今大刺客里,行迹确定的只有一个界圭,罗宣远走海外,神秘客也有许多年未曾听见消息了,刺客们最辉煌的时候已消逝,汁琮却依旧不死心,意图引入新的变数。

    这不是好现象,但至少目前来说,姜恒不需要忌惮任何刺客,因为他的身边有耿曙。

    第124章 沉江舟

    耿曙敞着浴袍, 露出胸腹,在坐榻上擦头发的水。

    “怎么?”耿曙不安道,迎上姜恒打量他的目光。姜恒笑吟吟的,仿佛在看自己的所有物。

    姜恒侧过去, 为他擦拭头发, 耿曙说:“早一点出发去郢都罢, 后天就走。”

    “好。”姜恒顺从地说, 只要身边的这个人在,他就什么都不用怕。

    耿曙需要找点事忙, 否则他会被自己层出不穷的想法逼得发疯。可他最大的愿望, 又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姜恒身边, 这两个念想当真是互相矛盾的。

    “用过饭后就早点睡, ”耿曙又说, “路上也困了。”

    姜恒“嗯”了声, 兄弟俩接过送来的食盒, 各自用饭。嵩县的饮食比落雁城考究了不止一点, 吃到南方的饭食,姜恒还是很喜欢的, 尤其是稻米与酱rou,饭后还有甜糕。

    姜恒吃饭时一如既往,把赤脚架在耿曙膝上, 总喜欢伸进他浴袍底下,搁在他膝弯与小腿上,耿曙从前是不介意的,今天却动作一僵, 不易察觉地将姜恒一脚推下来。

    “冷就盖张毯子。”耿曙说。

    “嗯。”姜恒还没发现, 边吃边说起江州之事。

    耿曙心不在焉地听着, 忽然停下筷子,怔怔注视姜恒,姜恒还在讨论郢宫,未曾发现耿曙的眼神。

    这一刻,耿曙只有一个念头——想带他走。带他到天涯海角去,带他去一个再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的地方。

    姜恒:“哥,你累了?”

    “有一点,”耿曙心里叹了口气,说,“睡罢。”

    夜里,姜恒先是躺下,耿曙却不上榻来,在油灯下整理宋邹送来的文书。

    “你不睡吗?”姜恒迷迷糊糊道。

    耿曙答道:“我再看会儿,将军务处理完。”

    开春嵩县须得征兵,事务繁杂,姜恒也不怀疑,翻了个身,先是睡下。耿曙不时盯着姜恒,直到确认他入睡,自己才整理浴袍,轻手轻脚躺上榻去,规规矩矩躺在姜恒身旁,闭上双眼入睡。

    然而就在清晨时,耿曙睡了一夜,与姜恒又习惯性地抱在了一起。他俩浴袍底下什么都没穿!一晚上浴袍睡得散乱,两人近乎赤身裸体,姜恒被耿曙搂着,自己则下意识地缠在他的身上。

    耿曙睁眼时,险些整个人就炸了,脸上、脖颈上通红,昨夜更似乎因路上连日疲乏,做了奇怪的梦,导致弄脏了浴袍。

    他的呼吸急促,却舍不得放开手,低头看着怀里的姜恒,眼里满是雾气。姜恒稍一动,耿曙便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什么要被冲垮了,卷着难以控制的冲动一并迸发出来。

    姜恒醒来时也感觉到了,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早已成人。

    耿曙却已匆忙整理衣袍,还沉浸在清晨的那一幕里。

    “又要走了。”姜恒对嵩县颇有点不舍。

    耿曙说:“到时朝郢王说说,应当能让咱们偶尔回嵩县。”

    离开嵩县这片小天地,未来等待他俩的,就不再是两人相处的时光了,耿曙这些天里强迫自己,将奇怪的念头从心中驱逐出去,并刻意地稍稍避开姜恒。

    他告诉过自己,他与姜恒也许已不是血缘之亲了,但他仍忍不住将姜恒视作弟弟,他从前总想将对他的疼爱更进一层,奈何不得其法。如今他仿佛挨到了界限的边,内心却生出不安,仿佛成为了禁忌。

    姜恒多少感觉到耿曙的不安,也不像先前一般与他亲昵了,那滋味很奇怪,姜恒身处其中,甚至辨不明自己的心,只能将它单纯地归结为“难为情”。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

    数日后,兄弟俩改乘船,顺流而下,宋邹又给他们的随身行李添了不少金银,以备在郢都游说、行贿之用。按理郢国只让姜恒做质,耿曙不必去,但他是以“护送为由”,陪伴质子入国,至于护送完毕后,什么时候走,便可商酌了。

    他若想赖着不着,碍于雍的情面,郢王总不能下令赶他,中原四国还有一个好处是,人才就像金银般,可自由流通。多的是王族、士子在本国不得重用,投靠他国甚至敌国,委身公卿门下,也即是“客”。

    “客卿”的最大任务,就是服务于主家。雍国地处塞北,一道长城隔起了与中原的往来,自然也没有这个习惯。除非犯下重罪者,否则极少有人逃往塞北酷寒之地。

    雍人与中原人壁垒分明,但中原人之间,今天是敌,明天是友,却并无那么多的坚持。

    进入南方后,天气明显地暖和起来,虽有几场新雪,较之北地却已是温暖如春。

    只是入夜时,江风仍有寒意,姜恒趴在榻上,看雍国的随行礼单。金二百镒,兽皮六百张,银一千两,各色珍贵草药若干,东兰山不沉木两幢,丝帛五百匹,玉璧三对。

    这么多东西,都要将船压沉了,只能让宋邹分批运送。

    耿曙忍不住抱怨:“军中抚恤每年就这点,百姓自己都吃不饱,还送外国这么多礼物。”

    “陆冀安排的。”姜恒说,“但郢王族爱财,总有用得着的地方,何况就算不拿来送礼,也花不到百姓身上,只会拿来扩军罢。想朝郢国买粮,总得将他们的王族伺候高兴了。”

    “哥你睡吗?”姜恒有点困了。

    耿曙说:“我再看会儿。”

    耿曙拿着一本兵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翻来覆去地看,不敢在姜恒醒着时与他上榻去。姜恒却说:“我好久没抱着你睡了。”

    耿曙:“每天夜里没有?你睡着了,总喜欢扒我身上。”

    “那不一样,”姜恒说,“太冷了,快来。”

    耿曙的情感终于战胜了理智,那也许源自于习惯,只要姜恒叫他,他便随时会放下手头的事过去,哪怕并无要紧事。

    “好罢好罢,”耿曙说,“你规矩点,别乱摸。”

    耿曙穿着单衣,躺上榻去。江船在浪涛中摇了几下,两人只睡不稳,耿曙便一手撑着幕墙,姜恒拉起他的手让他搂着自己。

    耿曙:“……”

    耿曙当真心痒难挠,处于天人交战中,抱吧,他觉得自己太逾矩了,与畜生无异;不抱,他又像只野兽般,想发疯般地蹂躏怀里的姜恒。

    “我听到水声了。”姜恒倚在他怀里,抬头看,两人的嘴唇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耿曙没有说话,怔怔看着姜恒,忽然间,两人都听见了“噔”的一声响,仿佛木榫崩落。

    “什么声音?”耿曙注视姜恒的唇,脑海中一片空白。

    姜恒眼神里带着少许茫然,紧接着,“哗啦”一声,船舱底下开始有人大喊。

    耿曙意识到船出事了,喊道:“等等!”

    耿曙翻身下榻,门一开,冰冷的江水登时涌了进来,姜恒喊道:“进水了!”

    这艘船是宋邹为他们准备的,乃是嵩县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船,如今在大江上行驶,突然在江心打横,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沉没,将士们大喊起来,其中不少是他们带来的雍人,毫无水性可言。耿曙马上拉住姜恒,喊道:“别动!跟我走!”

    冰冷的水灌进船舱中,姜恒在长海畔住了四年,夏天常跟着罗宣去长海中畅游,自然会游,然而在这冰冷水中,他竟是险些喘不过气。

    “闭气!”耿曙喊道,紧接着冲上甲板,一手搂住姜恒,两人朝着江面纵身一跃。

    气泡声响,姜恒沉入水中,一蹬水,耿曙却牢牢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水性比姜恒更好,犹如黑夜里的游鱼,朝着漆黑的岸边而去。

    大船在江心轰然垮下,散开无数木片,雍军纷纷抱着浮木在江中大声呼救。

    “快救人!”姜恒道,“别管我!”

    耿曙让姜恒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又下意识地转身去救士兵。

    “你自己当心!”姜恒道。

    “不碍事!”耿曙喊道,犹如浪里白条,又转身扑向江心。

    忽然间,姜恒听见了漆黑树林里一阵细碎之声,蓦然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