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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团在地上弹了几下,落到步绛玄身侧,从他绛红衣衫一角上擦过。这坐在窗旁、手执书册的人敛眸一扫,道:“既然不愿,那便不抄了。” “你当我一开始很情愿吗?”闻灯愤怒地翻了个白眼,右眉眉尾的那抹红痕仿佛飞起,转念一想是他主动开的口,更是生气,抱着手臂,语气略显自嘲:“是我自作多情,上赶着自讨苦吃。” 步绛玄极不明显地捏紧书,静默几息,垂眼复又撩起,对闻灯说:“院规共计一百则,我讲给你听。” “谢谢,就不麻烦你了。”闻灯面无表情道。 “我带你熟悉白玉京。”步绛玄又道。 “外面在下雨。”闻灯满口拒绝之意。 “你的刀……” “我哥给我找好了。” 步绛玄听完,默然不语。 闻灯起身朝外。 脚步声渐远,静室内唯余步绛玄一人。闻灯坐过的那张书案甚是凌乱,院规册子被风吹歪,眼见着就要落地。步绛玄起身过去,把东西一一归置整齐、蘸了墨的笔洗净挂起。 做完这些,他坐回原处,继续看书。天光从窗外透来,将步绛玄的影子拉得斜长,它仿佛动了动,又仿佛没有。 过了会儿,影子真实地动起来——是步绛玄合书起身,离开静室,离开前院,登上大明楼。闻灯在大明楼前院里、相连的各间屋室内走走看看,这里布局清雅,长窗格架,草木插花,无不恰到好处。他不断抬起双手,伸出食指和拇指,将满意的景色“框”起来。 走着走着,闻灯不免想起步绛玄,想起闻清云对他“极度孤僻”的评价。不,这算不上评价,是一则打探到的消息。 他也算和步绛玄有一些交情了,细细一思,无论是步绛玄带他去铸剑街的方式,还是“抄写有助于记忆”的手段,的确都是不太有人际交往经验的人才会作出的举动。 闻灯又觉得步绛玄有些可怜。 “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嘟囔着,把前院逛了个遍,找到一处地方坐下,掏出闻清云给的步家资料。 ——了解步绛玄,了解步家,这是他跳马车回白玉京的主要目的。 “要不是因为任务,我才不会理你。” 翻开第一页,闻灯瞪了眼方才那间静室的方向,小声嘀咕。 闻灯把步家资料当作一本八卦手册,故而翻得极快,塔楼的钟声又传来时,他已看了大半本。 步家是名门世族,家学渊源、底蕴深厚,出过不少惊世之才——步绛玄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同世俗权力的关系亦是密切,虽说没有世袭爵位,明面上不掌一方权柄,但在周国历史上,曾有三位贵妃、两位皇后姓步。 这一族的人都很骄傲,而家风严谨,家规老旧,忌讳离经叛道,集体荣誉感极重。闻灯将他们称为“保守派”,又将敢于和江湖禁忌结合的步绛玄父亲称为“自由派”,性格“独”的步绛玄,显然是自由派继承人。 闻灯结合这本资料册上,和步绛玄同辈之人的某些过往,零零散散得到了关于步绛玄更多的信息。 譬如,步家有一座剑冢,步家人生时从冢中取剑,离世则交还。 步绛玄父亲的剑,便是从剑冢内取出,剑名别人间,在江湖兵甲榜上赫赫有名。他去世后,剑归剑冢,等待后人再启。 步绛玄八岁那年,步家二房长子上剑冢择剑,意图便是别人间。 这二房长子修行天赋极佳,六岁入清净,十岁至清净境巅峰,虽不至于旷古第一人,却也是天纵奇才,上剑冢时年方十一,无人不看好他。 偏偏别人间剑不看好,被他拿到手后,一番剧烈挣扎,从他手中挣脱飞出,越出剑冢大门,飞向西边。 ——步绛玄住在萧山西面,别人间剑不偏不倚,正正落到他手中。 那一年,步绛玄还没跨过修行的门槛、踏上大道。 这则往事闻灯看得津津有味,只觉得面前差了一包薯片和一瓶可乐,却听见门被敲响。 闻灯有种上课开小差被抓的紧张,啪的一声将书合上,抬头。 他没有关门,门口是步绛玄。 绛红衣衫,漆黑腰封,头上插着根乌木道簪,除此之外,再无半点饰物,这一身的色调都深沉,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步绛玄见闻灯看来,提步入内,取出四五本书放到他面前。这是些一看便知年事已高的古籍,带着尘封的气息,书名或潦草或无,难以辨认。 但闻灯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他盘腿坐在一张软垫上,目光在步绛玄的腰、手、背上游移探寻——才了解了那往事,他对别人间剑甚是好奇。 “你找什么?”步绛玄问。 “没……这是做什么?”闻灯把步家资料塞进刀鞘里,扫了眼步绛玄摆出来的东西,转移话题。 “刀谱。”步绛玄道。 旋即解释:“大明楼藏书室里的。这几本较为适合你,选一本,明日开始我教你。” “还没到新生正式开学的日子吧?”闻灯惊讶于步绛玄执行任务的急迫性。 “修行和时日无关。”步绛玄道。 闻灯一阵无语:“哪个学生会在开学前就努力用功啊!” 步绛玄认真地说:“有。” 想必就是你,闻灯在心里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