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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旋转,跳跃,提起空气做的裙摆笑容满面地白送了穷苦小孩一支玫瑰花让他回家送给病弱的母亲多么善良的小姑娘啊余周周矜持地微笑着,面对着众人的赞扬和欣赏,然后不经意地抬眼,看到一骑白马停在眼前

    然后她突然感觉灯光很刺眼。

    好像还是第一次,她的幻想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打断。

    余周周慌了,她从头开始,再次旋转,想象着自己裙摆摇曳摇曳不起来,那就拽过毛巾被在腰间围上,然后继续转圈。很好,这一次脚踝感觉到裙摆的摇曳,她重新培养起了卖花姑娘的感觉,然后她唱歌,跳舞,拇指食指轻轻拈着一根铅笔,然后尖叫一声该死,被玫瑰花的刺给刺到了呢,正要低头吮干血珠,突然看到一骑白马停在身边。

    余周周抬起头

    灯光好像更刺眼了。

    余周周脸色苍白,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蒋川mama的照妖镜,好像摄走了她的魔法。

    余周周那根反应迟钝的神经,此刻终于觉醒,尖锐的疼和汨汨的血让她知道,原来,是真的伤到了。

    她把格林童话插回书架上。

    周四的下午,一班与七班同堂体活课。

    cao场上没有林杨。

    余周周和四五个小朋友一起玩两面城,她今天奔跑得格外欢其实人的身体和心灵结合得比想象中紧密,所有心里郁结的情绪,都可以通过流汗的方式排解出去。年幼的余周周并不懂得很多道理和技巧,但是她有自卫的本能。

    快到下课的时候,余周周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余周周!

    那一刻余周周是很开心的。她知道自己终归还是很期待的,虽然假装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也要假装天下太平。

    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余周周不知道,她失去的,是小孩子最美好的特权。

    周周,我林杨把手撑在膝盖上喘粗气,我们老师让我去跑腿儿,体活课都不让我上,我好不容易才,才

    哦。她点点头。

    林杨终于把气儿喘匀了,才发现眼前的余周周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她好像比平常要平静。

    这也算不对劲吗?

    林杨顾不得,他有急事跟她商量,我爸妈跟我说最近这附近有高年级劫道,很不安全,不让我自己回家,他们每天开车来接我。我求了他们半天,结果昨天我妈都发火了,硬是把我拽走了。你自己一个人走多不安全,我跟我爸妈说,反正咱么两家离得近,你以后也跟我一起坐车回家吧,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余周周有一刹那的欣喜和如释重负,然后下一秒,她过分聪明的小脑瓜告诉她,事情不对。

    就像昨天,蒋川说,我爸妈也让我离你远点。

    余周周歪头问,那你爸妈怎么说?

    我爸妈?

    你说要我坐你家的车,你爸妈怎么说?

    林杨动了动嘴唇,然后沉默了。

    林杨记得昨天mama被他烦得不行,最后突然朝他吼,你怎么那么多事儿?!消停点行不行?

    而爸爸,语气仍然温和,但是说的却是,杨杨,这两天倩倩和蒋川想到家里跟你一起上钢琴课,以后爸爸可能要一起接你们三个小朋友,车里恐怕坐不下。而且,我们不认识余周周的家长,这样贸然接送人家的孩子,恐怕她爸爸mama会有意见的。

    好像有道理,但又很别扭。

    林杨觉得自己的爸爸mama不喜欢余周周,突然之间。可是,他怎么可以告诉余周周呢?何况,自己的爸爸mama是那么好的人,他们怎么会做错事呢?所以所以林杨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混乱,他只能跑过来告诉余周周,即使现在事情乱了套,至少

    至少他心里没有乱套。

    林杨的沉默在余周周心里是不同的意味。

    果然,是让你离我远点,是吗?

    我mama会来接我的,她说,林杨,谢谢你的好心。

    谢谢你,余周周想。你还能来找我,已经很好了。

    已经够了。

    周周你撒谎。

    我没有。

    你撒谎。

    余周周安静地看着林杨,她的面无表情让林杨开始觉得害怕。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余周周。

    所有人都撒谎,林杨。

    林杨只觉得心里莫名地酸涩,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危机。

    对了,你等我一下。

    余周周匆匆跑回班,从书包里掏出64合一的卡带。

    给你的。

    余乔知道会哭的吧余周周摇摇头,把哥哥的形象从脑海中抹去。

    我不能要谢谢你,我玩一阵子就还给你吧,要不我们换着玩,一人玩一个礼拜好不好?林杨果然喜笑颜开只是这次的快乐不再那么纯粹,而有了些惶恐和讨好的意味。

    不用了,余周周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洋。

    林杨,我再也不想跟你玩了。

    窗台插销上的红气球,终于慢慢漏气成一个小小软软的椭圆体。余周周把它摘下来,放进床底的饼干盒子里面。

    她跑到熟睡的外婆的房间查看输液的盐水瓶,然后去喊mama,该拔针了。

    余周周站在一旁,看着mama把盐水瓶从铁架的网兜上取下来,放在桌边。

    空空的瓶子,里面是澄黄色的液体。

    余周周忽然想起圣水,她用这样的瓶子装满了清澈的自来水,然后翻越魔界山,去拯救秋冬之神和春夏之神。

    她想起林杨问她,后来呢?

    后来?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吗?

    应该没有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病情扩散:无关爱情,只是发育】

    似水流年,匆匆一瞥

    ˇ似水流年,匆匆一瞥ˇ

    余周周小心翼翼地护着怀抱里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公用大提琴,站在拥挤的乐器库角落看着团员们蜂拥而至你推我搡地抢着将自己的乐器归位。

    她抬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陈桉在乐器库跟她成对角线的地方站着,左手护着小提琴,用同样的姿势贴紧墙角,眉头微蹙,嘴角带着苦笑,好像在远观蝗虫灾害。

    他也看到了余周周,两个人无奈地相视一笑。

    余周周有时候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她和陈桉很多细节上相似所以才觉得开心,还是她想要感受到那份开心所以不自觉地去模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