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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方寒心里藏着事,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实,醒来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床上的晏瑜棠睡得还熟,她无声的走过去给她拉了拉被子,然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

    大厅里,副将正在和手底下的校官讨论着什么,见到走下来的谢方寒还有些意外。

    “将军不多睡一会?”

    “醒了就起来了。”这副将是成棋手底下的,自己人,谢方寒也轻松一些,“你们在讨论什么?”

    副将指了指桌上简略的地图对她道:“回将军,刚刚我们是在说今日的行程,按照我们昨天的速度,再有三天就能到湖城。”

    湖城是这次灾情上报中受难程度最大的城池,也是他们的目的地。

    谢方寒想起昨晚的事,蹙着眉对他说:“加快一下行程,尽快到湖州。”

    “是”副将没有问原因,直接和校官开始重新规划。

    晏瑜棠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找谢方寒。

    看见在楼下的人后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怕了。

    怕她一声不吭的离开,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又是一身伤。

    启程后谢方寒并没有像昨天一样进到马车里。

    她没有信心自己的演技能瞒住晏瑜棠,特别是在知道事关淑妃,索性她就避在外面。

    马车里的晏瑜棠内心也并没有很平静,车速和昨天比起来快了不少,她能感受到。

    联想到昨晚谢方寒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她隐隐觉得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谢方寒说过,她是所谓的“穿书”人,她知道未来的一些发展,能让她脸色变得这么难看,想来也不会是小事。

    自己去问的话,多半谢方寒也不会瞒她,但是她心里却一点也生不出询问的想法,她的潜意识在逃避真相。

    两天后一行人抵达了湖城。

    晏瑜棠挑开马车的车帘,看着有些萧索的借道,心里生出几分怪异。

    谢方寒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的她又说不上来。

    “将军。”副将远远地叫了她一声。

    谢方寒回神,收回视线对他道:“安置好粮草,我们先行去城主府。”

    副将领命,带着粮草先行去官家粮仓。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大多见了他们都是低下头,默默地加快脚步。

    谢方寒心里的怪异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但是怪在哪她就是说不上来。

    幸好提前安排了暗卫过来。

    谢方寒想到这稍稍安了安心。

    湖城的城主府在湖城的中心,城主赵为之在接到斥候的传信后,早早的就带人在城主府前等候迎接。

    来之前谢方寒她们已经看过赵为之的资料,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八面玲珑、很能审视夺度的人,没有大功过,单拎出来看很是中庸。

    晏瑜棠下了车,赵为之照例说了一通欢迎话,晏瑜棠不咸不淡的应了两句,算是走完了这个过场。

    晏瑜棠:“赵大人,本宫这几日赶路有些疲惫,晚宴就免了吧。”

    赵为之明白晏瑜棠的意思,马上低头说道:“晏清殿下一路辛苦,下官早已安排好殿下的住处,请殿下随下官来。”

    屋子布置的颇有讲究,看起来又没有十分的铺张,当真是无愧八面玲珑这个评价。

    “赵大人有心了。”晏瑜棠对他道。

    “应该的,应该的。”赵为之放低身子,“殿下好好休息,有什么吩咐直接命人传唤下官便可。”

    晏瑜棠轻轻点了下头:“有劳了。”

    赵为之离开后,晏瑜棠又下令各自修整,然后就拉着谢方寒进了自己的房间。

    谢方寒:……

    房门关上,晏瑜棠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出声问道:“怎么了?”

    谢方寒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无奈的道:“□□,众目睽睽之下,你就这么把我拉进来,你不要形象了么。”

    晏瑜棠反应了一下,转过弯来明白谢方寒说的意思后,霎时间涨红了脸,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

    自从知道谢方寒是女子后,很多事情上考虑上便转了弯,可她忘了谢方寒的身份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外人眼中,她还是“男子”。

    谢方寒见她这样,原本脸上的无奈变成了轻笑,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是皇帝明文下旨御赐的婚约,虽然还没有成亲,但是关系也不唐突。 ”

    晏瑜棠当然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只是事到如今该看的不该看的同行的人也都看完了,再纠结也是于事无补。

    谢方寒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晏瑜棠小口小口的喝下,一杯水喝完,情绪也平复的差不多。

    “说正事。”晏瑜棠放下杯子看向她。

    谢方寒:“我们进城的动静不小,暗卫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晏瑜棠目光转向紧闭着的门,似是要透过这层层围墙看到外面的光景。

    “从进城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方寒一愣,跟着点了点头:“巧了,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开始分析情况。

    晏瑜棠:“街道很萧条,但是并不乱。”

    谢方寒:“沿途见到的百姓衣着都很整洁,并不像是遭过灾的。”

    晏瑜棠:“一路上我们都没有遇到过难民,包括城外。”

    谢方寒:“不排除是有人特意驱赶过,具体的要等暗卫回来再说。”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说到了暗卫来汇报。

    “湖城到底怎么回事。”两个人看着暗卫异口同声。

    暗卫第一次见这阵仗,愣了一下沉声回道:“回小主子,回殿下,湖城根本就没有遭灾。”

    谢方寒:“没遭灾?赵为之疯了?这种大事也敢谎造!”

    暗卫:“也不算谎造,我们连夜查过,湖城的几个重要的堤坝都被冲破了,附近大半的水田都被淹了。”

    湖城是大晏最大的产粮城,按照暗卫所说的,那今年的湖城,乃至整个大晏,粮食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晏瑜棠的神色愈发的严肃,“既然如此为何说没有遭灾?”

    暗卫从怀里掏出一物交给谢方寒,然后才继续说道:“这是我们从堤坝的缺口处找到的碎石。”

    石头不大,谢方寒来回翻看了一遍,马上就发现了问题。

    她看向暗卫,脸色黑的吓人,“堤坝是被人故意破坏的?”

    暗卫无声的点点头,晏瑜棠看向谢方寒,谢方寒将石头的一面朝向她,出声解释道:“这上面是器物凿砸留下的痕迹,如果是被水势冲垮的,不可能留下这种痕迹。”

    晏瑜棠盯着那道明显的器物划痕,又看向暗卫:“每一处都是如此么?”

    暗卫点头:“是,我们连夜取了所有被损堤坝的碎石,无一例外,都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晏瑜棠动了气,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大晏这些年大小的天灾不断,存粮本就紧巴巴的,现在湖城淹了大半,若是起了战事……

    “还有一事。”暗卫继续汇报。

    谢方寒:“你说。”

    暗卫:“湖城没有难民,一个都没有。”

    淹了七成的水稻竟然没有难民,这是个什么概念?

    暗卫:“我们探查到一处难民营,规模不小,应该是公家立的,湖城古怪,我们便留心观察了半日,倒真是让我们察觉到了不对劲,那难民营里的说是难民,不如说是乞丐。

    看规模应该是全城的乞丐都在那了。”

    谢方寒下意识的看向晏瑜棠,正巧她也看了过来,两个人目光相交,而后又同时分开。

    湖城的事基本上可以断定只是一个噱头了。

    但是还有些细节问题没有搞清楚,以及这件事背后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谢方寒的心开始往下沉,她觉得自己的那日的猜测可能多半要应验。

    “启禀将军,末将有事禀告。”副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谢方寒给了暗卫一个眼神,眼神默不作声的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

    “进。”她这才道。

    屋门被推开,副将进门后对着两人一本正经的行了礼,然后把手中的一个粗麻袋子交给了谢方寒。

    谢方寒展开,从里面掏出一把带着壳的稻穗。

    她抬头看向副将,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副将接到她的目光,弯身开始汇报,“回将军,我等奉命将护送的粮草存入官仓,是项大人在入仓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

    提到项传升,谢方寒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

    副将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瓜葛”,继续沉声汇报:“项大人说这是去年的新稻,而且看干湿度,应该是长期仓存的,我们这次带来的是岭南的稻米,和湖城的很好分辨,本来官仓里有稻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项大人说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谢方寒追问道。

    副将抬头瞄了眼晏瑜棠,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项大人说仓里太干净了一只老鼠都没有,不对劲。”

    晏瑜棠脸色僵了一下片刻后才恢复如常,谢方寒看着手里的稻米,半晌后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懂了。”

    晏瑜棠看向她,给了她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谢方寒把稻子装回袋子里,放在桌上。

    “粮仓里有老鼠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或者说是必然的事,从我们收到湖城遭灾的消息到我们到达湖城,前后还不到十天,就算仓里的粮食尽数被发放了下去,粮仓里也不会这干净。”

    谢方寒随手拎了拎那个麻布袋,又问道:“每个仓里是不是都有散杂地上的稻谷?”

    副将点头:“是的,每个仓都有,也都没见到老鼠的踪影,我们是一个仓一个仓开的,这一点末将很确定。”

    谢方寒看着晏瑜棠继续道:“仓里的明明有新米,但是却没有老鼠,只说明一个问题,这些新米是我们来之前撒下的,仓里早就空了。

    或者,可能去年的存粮根本就没有入仓。”

    “没有入仓?”副将被这个想法惊出了声,“不可能啊,那么大一批粮食,若不入仓,哪里存的下。”

    “存的下。”晏瑜棠再度看向谢方寒,两人的脸色出奇的平静。

    谢方寒接着她的话继续道:“湖城最不缺的就是粮仓,不入官仓,还可以入私仓,或者,化整为零,直接分到每一户百姓的手里。”

    副将听完谢方寒最后一句话,默默地打了一个寒颤。

    若谢方寒猜的是对的,那他们要面对的就不是几个贪官污吏,而是一整座城里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