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51,血海
巨大的圆月之下,地下城的沙地上,另一名灰发少年同样侧倒在沙地上,不能言语。他能听到远处有人用高亢的声音尖叫。 “霍法!!” 那是修女绝望的声音。 他努力昂起脖子,看着胸口那透体而出的利刃,再看着曼斯胸口那个仍旧在不断涌血的豁口。他像没事人一样站着,而自己却能感受到生命飞快的流逝。 霍法脑袋有些发懵,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胸口被戳烂的麻瓜,居然还能堂而皇之站在自己,拿刀子戳自己胸口,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怕是吸血鬼也没有这样顽强的生命力吧。 “你是怎么....?”霍法呼吸困难。 “想知道?” 曼斯指了指自己胸口,笑道:“我不告诉你。” 他抽出利刃,当啷一声将钢刺扔开。带血的钢刺在沙地上滚出老远,随后,他毫不含糊的拖着跪地痛哭的克洛伊,扭着她的脖子,强行让她看着霍法, “看着他,好好欣赏欣赏你的朋友死亡时的状态。如果你还想保存住那群小孩,最好快点达到我的期望。” 霍法想要说点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许是咒骂一声混蛋,也许是最后安慰一下修女,但他发现什么都做不到。 “你放开我,放开我......!” 修女被曼斯拖拽着,如破麻袋一样渐行渐远。 生命在极速流逝,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做出任何事,他捂着胸口从墙角滑倒在地,黑暗逐渐吞噬了他的眼瞳。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曼斯拖着修女,带着那群小孩,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他视野之中。 要死了么? 他看不到任何机会,这是他有史以来受过的最终的伤势,也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已经完全踏进了鬼门关之中。冥冥之中,他甚至看到了死神在对自己微笑。 这一刻,千般无奈涌上心头。 功亏一篑,就差一点,一点。他就能把修女送去伦敦,也许法蒂尔会借助她的能力改变历史,也许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阿格莱亚。 阿格莱亚......想到她,一股剧烈的痛楚在霍法体内燃烧,他忍不住开始呻吟。那是爆发于内心深处的、抑制不住的求生欲望。 要死?不,他绝不可以死。 他的生命背负着她的期望,无论如何,他都不可以死。 但他的心脏已经被刺穿了,即便是活化状态,也不能修复如此致命的伤口,他不断把魔力转化为生命,可是生命却顺着伤口不要命的向外流逝。 他趴在地上,绞尽脑汁的思考着不死的办法。但无论怎么想,都显得不切实际,他身边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巨大的不安如海水般将他淹没,灵魂如风中残烛,入眼可见一片漆黑,只有麻木的嘴唇还能尝到从自己心脏处流出来的鲜血。 还有机会么? 感受到嘴唇上的温暖。 那是血液的温度。 在这味道的的刺激下,一个大胆且疯狂的想法油然而生。还有最后一丝机会。 他用尽全力,将全部的魔力转化为生命,勉强睁开眼睛,支撑着自己,苟延残喘着,一点一点的拖拽着自己,向远处的血池爬了过去。 最终,他在大理石的池沿停了下来,此刻他已经不能呼吸,离死亡只有咫尺。 鲜血从他的嘴巴滴落血池之中,他昏昏沉沉的,什么都做不了。 月光再度破开乌云,从穹顶照射下来,那汪沸腾的血池原本已经平息了下去,然而,在它品尝到霍法的鲜血之后,它再度沸腾起来,如一个兴奋异常的有机生命。 随后,无数由鲜血构成的血手从血池中伸了出来,抓住霍法的身体,将他拉下了池心。 随着噗通一声轻响。没有丝毫浪花,血池回归了平静,不再沸腾。 剧烈的痛苦消失了,拼死一搏得到了回报,某种神奇的力量包裹着他,让他感到了极致的温暖,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仿佛回到了母胎之中。 破碎的心脏在某种力量作用下,一点点的重新组合,回归,变成一个整体,一个崭新而未知的东西。 这一刻,他可以在鲜血中呼吸,甚至可以透过鲜血看到外面的一切。那皎洁的月亮,以及月光中飞舞的虚影。 一些破碎的画面和呢喃包裹着他,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耳畔窃窃私语,“睡梦之后,唤醒沉眠的血皇后,八只野兽,诞生于八个不安夜晚,圣钉穿透罪人之血rou,一句祷言,献给被召唤的英雄.......” 耳语从他耳边响起,他从血海中抬起头,无数血手托着他。让他和天空那轮月亮越来越近,他能看见那颗星球上遍布的陨石坑,还有一个蒙着面纱,却没有五官的女人,她浑身笼罩着朦胧的光芒,十指如绸缎般在月球之中飞舞。 “光明诞生于黑暗,却背弃黑暗,诅咒黑暗,从漫漫长夜得到解放,在短暂的白日中得以沉眠......” 耳语从没有停止,它也不像是一个人再说,而是无数人嘈嘈切切的私语,那绸缎般的指头一点点的包裹住霍法,将他紧紧束缚,巨大的虚影将他捧起,一点点的向女人的脑袋飞去。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后,他看到那个女人没有五官的脑袋裂开一条细缝,如同拉链一般,在那道裂缝之后,是璀璨的银河,令人心生向往。 他惊叹于这股美景,还有这被包裹的温暖,一时间如痴如醉,任由飞舞的十指包裹着自己,将自己送进了巨口中的虚空。 “如果我是你,大概不会这么轻易臣服,也太掉价了。”突然,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这声音和那些窃窃私语不同,它清晰,平稳,没有任何情绪。 在那声音的提醒下,霍法醒转过来。 月球中朦胧的女人消失,美丽的星光消失。 他只看到血池中,自己的肌rou在疯狂的膨胀,无数rou刺从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生长出来,那rou刺上生长着细密而狰狞的人脸,他们在哀嚎,在痛苦,在撕扯。 “该死!” 他彻底惊醒,那莫名的血液顺着他的伤口倒灌进他的身体,他骨髓似被火烧,血管如被酸浇,更可怕的是,在血池之中,存在着一股不知名的庞大精神力量,这股诡异莫测的精神力量他前所未见的强大,只是稍一沾染,他就有被同化的危险。 他脑袋向后一仰,砸在大理石地板上,试图将耳边那些窃窃私语甩出去。不过毫无作用,他的自我意识在迅速消失,很快就将变成另一种东西。 于是他飞快的攀住石壁,试图向外爬去。平静的血池上泛起一丝波澜,霍法伸出手。可不到一秒,他便被无匹的巨力重新拉回了血池,血池再度回归平静。 然而这一次,短暂的平静只持续了十息不到。 突然,如凝浆的血池沸腾起来。 一只庞大的四翼鸟盘旋嘶吼着从血池中冲出,它浑身挂满了如沥青一般的胶状血液,还没飞出十米高,就被重重的拉回血池,轰然摔至其中,溅起大片血花。 “尘世之中,生死难料,即便是再威猛有力的羽翼,也寸步难行......”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嘈杂不停,让他心烦意乱。 雷鸟咆哮着,又一次冲出了血池。他锋利的爪子死死的扣住血池边缘。身后数不尽的鲜血狂舞,势要将他重新拉回血海。 幽深的古堡中,静谧洁白的月光下。 出现了一幕诡异至极的画面,那血池中的鲜血凝聚成一股巨大的手臂,它如同摄住小鸡一般,死死的将雷鸟抓在手中,轰然一通乱砸,势要将他降服。 “蹒跚吾之后,命取汝之求!” 声音越来越大,它们疯狂的吞噬着霍法的身心。他越是挣扎,那股超人的力量便越来越强。大厅被破坏的越来越严重。精美绝伦的天花板化作碎片,轰隆隆落下,餐桌上可口的食物被砸成了一堆烂泥。 他心脏剧烈的跳动,都快跳出胸膛了,每一次的脉搏跳动,都像是压进了一股新的烈焰,贯穿全身。他无助地抽搐着,脑袋就像一个装满极度痛苦、处在爆裂边缘的球体。嘶哑的鸣叫声在整座古堡里回荡不息。 两股力量陷入僵持,霍法知道,自己坚持的时间不会太久,只要他力量耗尽,就会立刻成为那无数低语声音中的一员。在血池之外,他面临着身体死亡的威胁,而在血池之内,他面临着精神被吞噬的危机。这该死的世界,究竟谁能帮帮我? 他焦急万分。 好似是听到了他的祈祷,这时,另一种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果做噩梦也可以活下来,你还会跳入血池么?”那不知名的声音又问道:“如果夜晚你只能在做噩梦还有吸血中选一个,你会选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选.....” “你就要死了。”另一个声音平静的说:“巴赫,没人可以帮你。只有这两种选择,要么每晚去吸别人血,要么每晚做噩梦。” “如果一定要,那我情愿做噩梦。” 血手不动了,平静了三息之后,它轰然崩溃,缠绕的鲜血从他身体上退去,消逝在血池之中,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消散蒸发在了空气中。 雷鸟扑通一声摔倒在干涸的血池之中,一点点的缩小,变成了一个不着寸缕的灰发少年。 慢慢的,极慢极慢的,痛苦一点点消退,感觉像过了一千年。他无力地颤搐着,通过刺痛的喉咙拼命地吸气,像是另一个千年过去了,才能勉强支起身来。浑身肌rou像是化为了水,只好手脚并用,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摸索前进。 终于,他爬出了血池,没走几步,他踩到一具尸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好久,那片漆黑才变成了地板的纹路,他瞳孔渐渐聚焦。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明亮,却没有太多颜色,他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地面侧躺尸体脸上的表情,可以看见空气中飘荡的每一粒灰尘、甚至可以看见远处哥特尖顶上,石像鬼雕塑的花纹。 夜晚在这一刻变得和白昼一样清晰,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好想自己的眼睛变成了一台红外夜视摄像机了一样。 “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自己手掌上的指纹,刚刚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月亮中的虚影,血海中的低语。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都自己此前从未见识过的。 再看看自己的胸口,被曼斯穿透的伤口此刻已经愈合,但是上面覆盖着鲜红的疤痕,那疤痕对称的分布在胸口,延伸至肩膀,那是三个圆环交织在一起。圆环交织的部分,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弯弯的月牙。图案粗粝且不光滑,就像被一个原始人用树枝随意的画上去的一样。 这图案之前他也见过,那个女吸血鬼在打开地下城的时候,就是用鲜血在地上画出了这种图案。 这是什么意思呢?他能感觉到图案中某种晦涩而古老的力量,却无法描述。 再去抬头去看天空月亮时,它已经变得和平日里看到的月亮一模一样了,既不大,里面也没有怪物,只是圆圆的挂在天上,普通的和它成百上千年每天保持的模样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你还好吧。” 这时,耳边有人这样问他。 声音空灵,且不辨男女,听起来非常中性。正是刚刚在血海中提醒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 霍法猛地坐直身体,身边并没有活人,被曼斯破坏的宴会荒凉且残酷。但刚刚在血池中,就是这个声音在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我在你腰上。” 声音提醒他。 霍法一惊,他将手伸向腰间,自己的魔力手套,还有衣服都在血海中被融化了,却只有一件东西保留了下来。 那是一个玻璃球,由变形术构成的玻璃球。 拿起玻璃球,那玻璃球里触须飞舞,自己在英吉利海峡中得到的那个小触须怪正快速的在玻璃球中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