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她在人前咬牙死忍,这会回到自己屋,没人了,浑身绷着的那股劲一下就散了,肌rou痛得浑身都在抖,手根本控制不住,差点把搪瓷杯给摔了,两条手臂软绵绵的,像在冷冻室冻过又突然解冻、即将融掉的面条,又酸又痛。

    有种梦回初中,被爷爷拎到部队里,特意塞给特战连的黑脸连长进行魔鬼训练的感觉。

    部队里的训练可不是摇个拖拉机手摇能比的,更别提她家老爷子要求高,一点水都不放。江糖吃过苦,也累过,所以心理上没什么不适应,只是十分嫌弃这具身体的羸弱。

    想她心如金刚石坚硬,可身体却如纸糊糊。

    软硬件不匹配啊。

    不行,明天开始一定要好好锻炼!

    江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草草洗完澡躺床上睡着了。

    第18章 短了点~

    江糖这一觉睡得沉,错过了午饭直接睡到了傍晚。

    木格子窗上糊了报纸,夕阳的余晖温柔地透进屋子里,江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瞥到床脚有一道黑影,她惊了一下,倏地睁大眼。

    “哼。”

    是谢小兰啊。

    谢小兰情绪不高,胸口憋着一团火。

    他们跟着老知青忙活了一下午,姜糖倒好,一个人在房里睡得跟死猪似的。有心想讽刺两句吧,想到苏叶丹脖子上那道泛青的手印,她又心有余悸。

    这就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疯子。

    “我们在地里割了一下午油菜,你好歹帮着把饭做了,让大家伙回来吃顿热乎的吧。”才干了一下午,谢小兰已经撑不住了。

    她瞧别人边干活边聊天便以为这是一件轻松的事,谁料到这一起身,一弯腰,一次两次尚好,重复一下午后,她恨不得直接死了算了。

    浑身又酸又软,腰酸背痛。

    背脊稍微打直一点,就能听到脊椎“咔哒”的声音。

    都怪苏叶丹,装傻卖乖个什么劲,说这样可以拉近跟老知青之间的距离。

    一口一个她们初来乍到,对光明村不熟悉,不知道哪些人能接触哪些人不能招惹。还说,如果老知青能指点几句,或许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谢小兰心思浮动,但也没拿定主意。

    苏叶丹已经屁颠屁颠追到地里了。

    这咋整?

    他们要是不跟着过去帮忙,岂不是就让她一个人表现了?还显得他们不团结,不如苏叶丹会做人呢。

    江糖不清楚里头有这么一出内情,她虽是个嫉恶如仇的中年愤青,脾气却对事不对人。即便不喜欢谢小兰的脾气作派,也不会彻彻底底否定对方,成天跟人斗得乌鸡眼似的。

    一个人的头脑、她的技艺、她的心灵,若不善加利用,都将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变得迟钝,腐朽,甚至死亡。

    不管在哪个年代,江糖从没打算将时间浪费在与人勾心斗角上。

    斗来斗去完全不适合她,对她也毫无意义。

    所以,听了谢小兰若有似无的抱怨,江糖十分坦然地说道:“嗯,抱歉啊。你先歇一会儿吧,我去做晚饭。”

    谢小兰瞳孔霎时放大:“……”

    这么好说话?

    “你,你不对劲。”她蹦起身,赶紧离江糖老远老远,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汗毛直立紧紧贴在门板上:“姜糖,你……你想干什么?算了算了,我去做饭。”

    说完慌慌张张跑了,搞得好像背后有恶鬼在撵她。

    江糖呆了呆,只觉啼笑皆非。

    她当她是什么啊?妖魔鬼怪吗,还是准备暗杀她的变态?

    心平气和跟她说话,她倒是不习惯了,抖m吧……

    知青点的老知青对江糖他们这批新知青不算特别热情,但态度也还好,有问必答。

    让江糖感到奇怪的是,尹秀眉似乎……对她格外感兴趣,比起苏叶丹和谢小兰,她更爱找她聊天。

    闲聊时又总是不经意间问起江糖下乡的原因。

    江糖无比确定,原身跟尹秀眉没有任何交集。

    尹秀眉老家就在苏省省城,而原身在几百公里之外的红星镇。

    按照书中剧情,原身一辈子没踏出西南,嫁给王明华后就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伺候公婆。等王明华跑路沿海,她肩负起全家人的开销,前期找了份扫大街的活,回家就接私活替人缝缝补补,后来偶遇高中同学,被介绍到省城给人做了保姆。

    她一辈子没到过苏省这么远的地方。

    原身既然没有下乡,那不管是尹秀眉还是吴芳,书中根本没有提及一字半句。

    那,尹秀眉这是……?

    或许,是她敏感了吧。

    江糖想不明白,便暂时将疑惑按捺回去,试探道:“我听大队长说,村里接收的知青不少。他们选择深耕农村,在这里生儿育女,看来村民跟咱知青相处得好,亲如一家啊……”

    尹秀眉表情僵了一瞬。

    迅速闪过厌恶、痛恨。

    摘菜的手下意识重了几分,有点顾左右而言其他:“嗯,都挺好的。菜洗一洗,就能下锅了,我先端去灶房。”

    江糖瞥见被摘秃了的青头菜,眸色深了深。

    再看尹秀眉明显慌乱急切的背影,她忍不住蹙眉,难道光明村是面子亮堂,里子烂?

    等饭做好,许庚他们也回来了。

    一回来就兴奋地拉着江糖问东问西,对江糖怎么突然成了拖拉机手特别好奇,随即又替江糖惋惜,这么大本事咋不想着当老师呢,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倒不是说拖拉机手不好。

    对其他人来说,当拖拉机手自然好。

    农忙时候不用跟着其他人下地,就坐在车上,等着大家伙把收拾好的粮食扛上车就行了。除了有补贴,还能常常四处跑拉私活儿赚点外快,哪怕就在县里几个大队跑,也足够让人眼热了。

    但眼热的人里肯定不包括知青。

    对他们来说,当拖拉机手哪有到学校当老师体面风光啊。

    宋虎舀了两瓢凉水冲脸,舒坦后随意用汗巾子往脸上一抹。

    然后蹿到江糖跟前,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姜知青,你今儿可亏大了。别看村里上学的孩子不多,但给老师的工资不比拖拉机低。而且当老师清闲,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除了教孩子,最忙的事就是给队里开展扫盲活动,你说你……嗐。”

    村里小学招老师的事,其他知青也不是没想头。

    就连宋虎他们也试图争取过。

    最后大家思来想去选择放弃,还是因为队里有两个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

    从七零年开始,各地开始按照上级分配的学校入学名额,对那些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具有初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工人、农民、知青、解放军战士进行初步推荐,上报当地县乡“革命委员会”批准,学校对其审查复核后,才有上大学的资格。

    被推荐的人家庭成份好坏是最基本的要求。

    这个推荐机会对所有想要走出农村的人无比重要。

    其中,知青尤甚。

    这是他们脱离无望人生的唯一途径,也是唯一能将动荡时期被打碎的人生阶梯重新修复的办法。

    可以说,基层推荐是大家要闯过的第一关。

    但即使当地基层干部足够公平公正,到了革委会批准一关也经常出现问题,如果有人滥用职权,就会出现走后门现象。

    不巧的是,陈娇的二伯正好在县里革委会。

    虽说是个小喽啰,但也不好轻易得罪。

    宋虎思及此,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实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表情稍显尴尬,连忙找补:“没去成也好,最近村里有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大队长说,等油菜收完就召开所有人投票,票数高、成分没问题的就去念大学。”

    话音刚落,屋里安静下来。

    昏暗的煤油灯下,所有人脸上似乎都笼着一层阴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

    过了一会。

    吴芳柳眉竖起,重重把碗往桌上一搁:“就你话多。”

    宋虎被凶得怔住,红云瞬间爬上脸,他领会了吴芳的炸点,无非是觉得知道这事的人多了,损害了她的机会。

    但领会归领会,谁被莫名甩脸子都没面子啊。

    况且这事他们不提,难道新来的就不能从别人嘴里知道?

    名额又不是独属于知青的,要知道光明村初中毕业的人有好几个,听说符横云还是高中生呢。

    知青在投票上一点儿优势都没有,何必搞得这么小家子气,先把新来的得罪了。

    宋虎都不敢看几个新知青的表情,吴芳这小肚鸡肠的刻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搞得大家都很尴尬。

    他冷笑一声:“唷,还藏着掖着呢?我爱说就说,你不爱听就捂住耳朵。”

    吴芳语塞,偷偷看向一言不发的许庚,见他脸上隐约流露出不满的意味。

    那些隐秘的爱慕此刻化为绵针,扎得她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情绪刹崩溃只在一瞬间。

    眼眶“刷”地一下红了。

    但她不甘示弱:“有些人拜佛别拜错对象,跟别人相处多久啊就上赶着献殷勤。”

    她瞥了事不关己的江糖一眼。

    语气不屑:“呵,才来一天就搅得大伙儿因为你吵架,你倒挺坐得住啊?”

    江糖抬起头,嘴角还粘着一颗玉米粒,满脸懵逼。

    “你在问我吗??”

    江糖越冷静,就衬得她越不体面。对上大家伙谴责的眼神,尤其是发现心心念念的男人对她当真一点好感都没有时,吴芳彻底没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