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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林凝眉不语。 甄真看他脸色不大好,愈发小心,不敢再多看,只垂着个头装死。 老夫人接着叹道:“你今日表面上是罚了彩莺,实际却是狠狠打了我这老太婆的脸面,如今我失去一个大丫鬟不说,又脸面尽失,在这张府,是越来越没有分量了,罢了罢了……” 张学林摇头:“不过是一个下人,母亲看中,那便是母亲的人了,儿子没有异议。” 张老夫人轻轻一哼,突然又道:“芳霖这几日受了惊,我看她清减了许多,你若得空,便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张学林:“明日一早儿子还要去大理寺。” 老夫人砰地一声拍了拍桌子:“大理寺也归你管了?你这天杀的……” 甄真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张老夫人……可真是女中豪杰。 她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没想到他们首辅大人站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简直淡定从容得很,一丝狼狈难堪都没有。 谁知就是这一眼,给老夫人抓了个正着! “臭丫头,看什么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夫人瞪她道,“这种热闹你都敢看?” 甄真举手发誓:“奴婢无心的,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她两眼泪汪汪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老夫人一想到当时在那后厨,甄真那些“离经叛道”“胆大包天”之语,就知道她这会儿是在装模作样。 看着甄真这副假惺惺的样子,老夫人嘴巴一抿,一副怒容,眼里却有几分笑意似的,连方才因彩莺一事生出的郁色也随之淡退许多。 甄真这会儿自然是不敢再多看了,张学林却将老夫人这番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他目光一动,看向不远处耷拉着脑袋的甄真,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元宝看两个主子都不说话,气氛又有几分诡异,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道:“大人,您看——是几时让叶蓁蓁搬去琳琅轩?” 张学林扫了他一眼:“看老夫人的意思。” 张老夫人淡淡道:“明儿就来,这丫头规矩学的不好,早点让我这儿的几个嬷嬷管教她,也好让她知道个好歹……” 甄真连连点头,都不敢出声。 老夫人看她一眼,心道:装模作样。 张学林:“那彩莺的事——” 老夫人闭了闭眼又睁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还意外地透出几分冷酷的意味。 甄真听到这一句,突然明白过来。 看来,今夜张学林有意让老夫人暗中旁听彩莺受审,就是想让夫人亲耳听到她那些肺腑之言,好叫老夫人对她彻底失望和死心,起码——不再存有仁慈宽佑之念。 莫非他早就怀疑凶手……是彩莺了? 甄真不禁又看向张学林,正巧张学林也在看她,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她心里一跳,飞快低了头。 张学林眉心微皱,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异样。 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叶蓁蓁,却记不得是在哪里。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眼前是一片溶溶的水光,不远处,山色曈曈,月光皎皎,风从湖面掠来,竟有几分暖意。 垂柳枯枝随风摇摆,夜幕里如同乌发摇曳,凄迷如烟。风里有清淡的气息,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却令人神思清明。 岸边停着一艘小船,船上空无一人。船舱前垂着两个灯笼,照出暖融融的一团光亮。 有一人走在岸边,缓缓向船靠近,一跃上了船。 黑色的袍子在灯影里翻飞鼓动,像一阵云雾,于水光山色中四散。 月色柔白,湖光粼粼,四下悄寂。只有隐约的水流声,和自湖面而来的清风,于耳畔阵阵回响。 船帘掀开,里面坐着一名垂首抱着琵琶的女子。 原本她姿容甚美,只是脸上右侧有一道极长的rou色疤痕,生生破坏了一切。 女子抬眸,与来人四目相对,展颜一笑:“来了,今夜你是要亲自划船么?” 在她脸上,最出众的是眉眼。 柳眉水眸,如珠似玉。 看着这双眼睛,他就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勉哥哥?” 柔锦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这声音温柔入骨,还带着缠绵之意,能令人……骨头都酥软。 可记忆当中,那个人,从不会对他这样温柔地说话。 她开口说话时,总是顾盼神飞,昂首挺胸,从不会对谁小意逢迎。 她喊他勉哥哥的时候,总是故意拖长音,还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像有意在逗他玩似的,又有点像撒娇。 这个世上,没有谁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敢。 魏勉眼底光芒一淡,垂眸之间,嘴角却微微扬起,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笑脸:“你等了很久了?” 柔锦低头羞涩一笑:“不久的。” 第15章 眼睛 翌日大早,甄真一醒,就听香银说起彩莺的事。原来昨夜里三更时分,彩莺在张府关押下人的禁苑醒来,非要见张老夫人一面,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毕竟张学林还没下令处置彩莺,守门人见彩莺情状疯癫,怕一个不好真闹出人命来,立马就禀报给了黄圩珉。黄圩珉便派人请示老夫人,老夫人却并未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