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阮希道:“你意思是,不是你的人?” 卫弘迟疑一会儿,缓缓道:“不完全是。” 阮希点头,笑了:“那就是有你的份。” 谈话间,又有人靠近。 近了,他听见耳畔除了火焰吞噬树木的声音,还有陌生的呼吸声。 他微微侧过头,发现是没有闻到过的气息。 一定是卫弘的部下了,那就杀掉吧。 伸手,阮希用臂膀最有力的地方拧过那人的脖颈,再吐出嘴里的战术直刀,将手枪枪柄狠狠砸向了那人的太阳xue。 对方一声痛呼,捂着头跪倒在地上。 正当他试着爬起来反抗时,阮希将悬挂在胸前的战术直刀握紧,致命的刀刃安静地刺入对方的胸腔。鲜血溅到树干上,火光的照耀使它更红、更艳丽。 又是1vn。 这些人也不讲究规矩,1v1单挑solo不好吗? 养尊处优的阮希在短短十几天的逃亡路上变成了南方小战神。 “卫弘!让别人为你送死,算什么本事?” 甩开前来拖住自己的人,阮希站起身,紧张注视着周围变化,庆幸刚才的血没有喷到他的身上。他朝四周看了一圈,怒道:“你出来!” 片刻后,依旧渺无音讯。 这就跑了? 阮希暗暗叫骂,孬货、混球,各种难听的词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卫家除了卫征,大概是真的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可是空气中还有一股卫弘的味道,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但阮希十分确定这种味道并不能影响他太多,至少他能控制得住躁动。 确认暂时安全后,阮希蹲在烧焦的树墩边缓了缓。 然后,他用随身携带的绒布仔细擦拭战术直刀上的血迹。在此之前,这块布只擦过小雁翎刀,足以见阮希对他的宝贝程度。 阮希擦完刀,将注意力放在了树墩上。 这树墩被人砍过,上面还有不少刀刻的痕迹,虽然没有“xxx到此一游”,可阮希还是在想谁那么缺德,能刻到人迹罕至的火城来。兴许是过路的旅人吧。 卫弘走后没多久,顾子荣醒了。 他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对刚才周围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察觉。揉揉眼,顾子荣一脸茫然地从地上爬起,目瞪口呆,看向脸上明显有烟灰痕迹的阮希,“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真是被下药了? 北边还有这种定时听话的乖乖药吗……阮希心头涌上一种难言的恐惧感,忽然发现北方远比他想象得更复杂。 “你是谁?”阮希直截了当。 顾子荣一脸茫然:“顾子荣啊。” 阮希又问:“我是谁?” 顾子荣:“阮希啊。” “你现在看起来正常了许多,你带我来这里就是想让我见他吗?”阮希道。 他这么一说,顾子荣更蒙了,惊慌失措地看了看附近,根本没看到半个人影,“谁?” 阮希咂咂嘴,感觉他也不像装的,只得叹一口气,道:“出现了一个无聊的陌生人。” 顾子荣爬起来,面色红润,“谁?” “不重要了,”阮希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来自北部联盟的哪里?” “我的家乡在驻军地。” “驻军地……你是在地面工作的?” “是的!” “干什么的?” “塔,塔尖修复……”面对阮希的质问,顾子荣心虚,音量越来越小,“就是贴贴瓦片,下雨的时候去看看有没有漏水……”最后,他的音量细弱蚊蝇。 “说实话。”阮希抛却高冷形象,露出真面目装凶残,“你要是不告诉我实话,我就告诉厉深,说今晚是你诱拐我出来的。” “塔!塔台指挥!”顾子荣开始流汗。 想了想,他为自己辩解道,“您一定要相信我。” “塔台?”阮希疑惑。 塔台,那不是机场吗? 顾子荣谨慎地点头,回答:“对,少主平时在雪山机场会有飞行任务,我与塔台的其他战友要协助他完成。” “少主……”这么一提醒,阮希想通了厉深和文恺那些欲言又止的笨蛋情况,气得头晕脑胀,“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卫征少主手底下的人?” “对!” “那你为什么引导我来见卫弘,还在他攻击我的时候装睡?” “我没有!他出现了?”顾子荣吓得连连惊叹,像是这一顶帽子给扣得太大了,“我确实是记得战友告诉我,火城有起火的可能性,所以周边的两座相邻城市都在这里放过灭火的器具!至于,至于卫弘,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这里,我只觉得后脑勺一痛,就晕过去……”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任由他如何辩解,阮希只是漠然开口,“但是你不要在我面前撒谎,你会付出代价。” “您一定要相信我!” 顾子荣情绪激动,颤抖着手,用食指指向自己臂膀上北部联盟的徽章,“从入伍那天,我就誓死效忠……” 阮希并不想从他嘴里听到无用的语句,摆手道:“够了,来聊卫征。你和我讲讲,他是什么样的人?” “卫征少主?”顾子荣愕然。 阮希沉默着点头。 “他,他比我去北部联盟去得早,是从空中战队做起的,不是那种靠关系的空降,所以我们都非常服他。当时我听说他是卫弘的弟弟,在刚来的时候,他比卫弘更沉默寡言一些。呃,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阮希皱着眉,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陆征河、卫征,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自己的初恋男友、结婚对象,很大几率是卫家的私生子。 四年前,卫家长子卫弘摔断了腿,失去继承权,卫家才想起来还有个流落在南方的次子,于是使用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手段,将其带回北方,并且抹去了他此前的所有记忆和认知。 在大脑中迅速梳理完来龙去脉,阮希感到头疼。 他想起后母口口声声说的“陆征河不是你需要联姻的对象”、“你和陆征河不会有好结果”等等刺痛人心的语句,不得不感叹命运有时候是如此造化弄人。 “讲讲他结婚的事。”阮希说。 “这个我们也是宣布婚约的时候才知道!那天,少主正在执行飞行任务,厉深队长突然拿着《人物时报》跑过来,让我们塔台通知少主停下,然后,然后我们就看见他要结婚的消息!” 听到这里,阮希总算有了点兴趣。 他懒懒地抬眼,用冷漠的表情掩饰自己的紧张,“他当时什么反应?” “他好像不想结,”顾子荣满头大汗,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他就算坠机也不想停下接受婚约。” “坠机?” 北部联盟的飞机这么差劲,说坠机就坠机? “当时,厉深队长和我们塔台要求少主悬停降落,回家去谈结婚的事,但少主不同意。然后,我们塔台告诉他,没有什么油了,少主说那就坠机好了。” “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又改变主意,同意和我结婚?” “或许……”顾子荣猜疑着,冷汗直冒,“或许是因为您能拯救zenith城的传言。” 这个答案有点扎心。 为了能拯救根本没有生养他的家乡,他愿意付出生命危险来接自己? 阮希想象不出来,卫家到底给陆征河洗了什么脑,是不是连从小到大玩儿过多少挖掘机都编造好了?不过旁观者清,连一个手下的战士都看得出并不是因为爱情。 但是陆征河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是太暧昧,阮希不得不在心底抱有一丝希望的可能性。 消化了一下顾子荣的答案,阮希继续问:“现在陆地上,预言传播到哪一步了?” “您知道的,婚礼本来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毁灭却从婚约开始。现在流传的版本是说,您其实是长子的配偶,但是却被卫家给了次子,神震怒,认为海神的明珠被贬低了,所以——” 他拖长尾音,最后将没说完的话堪堪嚼碎在喉间。 因为他说不出来了,因为脖颈间有凉意。 顾子荣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看见视线下方已横着摆了一把锋利的长刀,尽管天色将明,它却也散发着近似于月光的光泽。想都不用想,现在他只要稍稍动一寸,这一处刀刃就会沾上自己的鲜血。 持刀者冷冷地唤他名字:“顾子荣。” “在……” 顾子荣不敢继续吭声,只是定定地盯住刀刃,大气不敢出。 在阮希的高度压迫下,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你们军队都讲究军令如山,那么你现在在谁手底下做事,就要服从谁的命令。从今天开始,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也不点破你。你执行你的任务,我做我自己的事,我们互不干涉,互不侵犯,”阮希极其平静,仿佛只是在温柔地谈判,“但是,只要我发现你对卫征少主有任何杀心,对我的同伴有任何威胁,你会永远没有后悔机会。” 接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刀柄上轻点了两下。 顾子荣感受到刀刃在震颤,尖锐、锋利,又犹如被吹落蒲公英,万分轻柔,抚摸过他的皮rou,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阮希稍稍后退。 挺好笑的,陆征河就是陆征河,不管变成了谁、不管拥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新身份,陆征河在阮希这里好像永远都是那个人。“卫征少主”四个字他说得多么自然流畅啊,就像他早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一样。 陆征河也永远是陆征河,心思沉得阮希永远也看不透。 “我……” 顾子荣像xiele气的皮球,开始大口喘气,成串的汗珠滴落下来,很快在地面蒸发。 他清了清他干涩的嗓子,低声请求:“那我,我需要做什么?” 热浪再次掀起,山火更旺盛了。 天穹之上隐隐传来惊雷之声,继而电闪雷鸣,这片沉寂了多年的土地有要下暴雨的征兆。 闪电太亮,沉沉睡去的夜幕霎时间如同白昼。 阮希不得不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