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伊尔根觉罗.淑兰看了她一眼,愤愤地坐回榻上。选秀确实还没完,她还有机会,下一关,她一定不会输。 ****** “李玉怎么还没来?”弘历来回地在书房走着,时不时地伸长脑袋看向门外,吴书来垂着脑袋装死:我的主子爷,这才多久啊,一炷香才烧一半,您都问了多少遍了?裁块帕子缝个边儿都没那么快好吧? 弘历自然是紧张的,他心仪云珠,虽然这些日子在熹妃那里打了不少埋伏可选秀这些事儿追根到底还得秀女本身表现出色才行。再说了,除了今天体元殿考校女红,过两天御花园那儿还有皇父要检阅呢。 一个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弘历一见不是李玉,也不理他。小太监走到吴书来身边低语了几句。 “主子,高格格新画了幅画想请您指点。”吴书来示意小太监在一旁等着,自己走到弘历身边禀道。这个新由近身宫女提上来的高氏,在内务府颇有些力量,手段也有,吴书来也不愿得罪。 “画?”弘历眼睛一闪,今天实在没心情陪她们玩这种游戏,直接道:“让她回去,就说爷今儿没空。”声音透着一种高位者对底下人不在意的冷淡,迥然于与高氏在一块时所表现出来的温雅亲切。 “嗻。”吴书来亲自出了书房对高露微说道:“高格格请回吧,主子还有事要处理……不得空了。”圆润的脸上挂着比高氏更胜一筹的亲和微笑。 “吴公公,爷这么辛苦,不如我去炖个补身的汤给爷送来?”高露微暗骂了一声,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这么快就跟四阿哥发生关系抬了格格,弄得现在少了与他相处培养感情的机会不说,还将自己摆到了明面上与富察氏(芙灵阿)成对峙之势。 可是不快点给自己过明面她又怕嫡福晋进了毓庆宫会找借口将自己打发了……没名没份的宫女可不比皇子“格格”,一点小错处就任人拿捏,凭她暗里握着再多势力都没用。 吴书来微笑:“早先富察格格已经着人送了鹧鸪汤来了……”他早立定主意站在未来的嫡福晋那边了,这些格格……既不得主子的意,那只能抱歉了。 “富察jiejie真是有心。”高露微目露羡慕,讪道,“我还需学习呢。”恋恋不舍地带着贴身小丫环翠袅回了自己的院子。 翠袅惴惴不安地看着主子脸上表情愈发清新柔婉,只眼底却冰刺一闪,若非自己贴身伺候,还真以为主子是个娇柔惹人怜惜的清纯佳人呢。 “去将松嬷嬷叫来。”高露微接过青婀端来的茶,朝翠袅吩咐道。松嬷嬷和青婀、翠袅是她们高家在内务府苦心培养多年的人,她一被弘历提为格格便使力将她们安排到了身边侍候,免得用其他来历不明的不放心。 “是。” 很快,松嬷嬷就进了屋子,“奴才见过主子。” “嬷嬷请起,坐。”高露微虽然才抬为格格不久,却很快就适应了主子的做派,管起身边的人和事不见慌乱无措,显然在家也是学过的。 松嬷嬷小心地半坐在绣墩上,见翠袅带着房里的丫头退了出去,心中一凛,知道主子要说的话是不想被其他人听到的。 “嬷嬷,这院子里的奴才训练得怎样了?”什么人能用,什么人是钉子,应该清楚吧。 “主子请放心,富察格格分派过来的人手里有不少是咱们的人,都安排在要紧的位置上了,其她的人奴才也让人盯住了,是不是能用还得看看,至于那几个富察格格混送进来的钉子奴才心中有数呢,等找着机会就将她们清理出去……”松嬷嬷一副有把握的模样。 “不用,将她们留着,将来或许有用。”她垂眸轻笑,再看松嬷嬷时脸色已恢复了肃淡,“只是要紧盯了。” “是。”松嬷嬷愈发恭敬了,没想到主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计。不过这样也好,主子越有手段她们这些奴才便能过得越好,不是吗。 “最近富察格格……” …… 不说高氏这边商量着怎么压富察格格一头,那边弘历终于等到一炷香烧烬,李玉的身影也飞快赶到。 占尽东风第一枝(上) “主子——”李玉喘得厉害,“结、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了?”弘历有些紧张,明明知道云珠的女红很好的,可还是忍不住担心,“哪些秀女表现得比较出色?”知道他心意的也就吴书来一人,就算别人知道他派李玉前去打听,那也是想知道哪些秀女表现得比较好的,关心自己未来嫡福晋人选,这对一个即将拴婚的皇子来讲很正常。 “表现出色的有马佳.珍媛秀女、富察.云珠秀女、吴扎库.海阔珍秀女、左佳.雯婵秀女、杨佳.美珊秀女……”李玉念了一大串名字,也难为他竟能记得一清二楚。 开始听到云珠的名字弘历立时觉得心花怒放,也没心思再听李玉往下念了,笑着对吴书来道:“事情办得不错,吴书来,赏!嗯,桌上的鹧鸪汤也赏你们两个喝了!”回到案桌前,感觉书看得进去了,字练得下去了,连诗兴也上来了…… 吴书来笑眯眯地给了李玉一个荷包,“小子挺机灵的,不错。” “多亏吴总管提点。”李玉也笑容满面,得不得赏没什么,重要的是能在四阿哥跟前露脸。吴书来点了点头,挺上道的,他有心再拉一把,便提醒道:“选秀是大事,你多注意些,多捡些重要的来报……” “是。”李玉按下心中的兴奋,什么才是重要的,当然是最有可能拴给主子的秀女了……正欲退出去,却被吴书来一把抓住,“去哪儿?忘了这个了?”提了提手上的食盒。 嘿嘿,李玉傻笑,忽然想起:“吴总管,过两天御花园最后阅选,主子去不去看?我知道个好地方……” 吴书来瞟了他一眼,“别聪明过头了。”皇上和主子不定有什么安排呢。 李玉被泼了盆冷水,却没有不悦,反而真心诚意地给吴书来施了一礼:“多谢吴总管提点。” “都是侍候主子的,不值什么。”吴书来也不在意,日久见人心,是个知道好的就拉一把,若是个返恩为仇心术不正的,自有回报的时候。 李玉至此,真心实意地服了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总管”。 其实毓庆宫真正的总管太监是常青,乃皇帝亲自拨到弘历身边帮他管理生活上琐碎事务的,他也可算是弘历在中馈事务上的半个老师,很得弘历尊重,只是若论亲密信赖,则是这个从七岁起就陪着弘历一起长大的吴书来了。 自体元殿几位娘娘考校女红后,一些表现出色的秀女们纷纷被召去问话。这次需要指嫡福晋的宗室阿哥很多,很多秀女都有份被点到,次数也都在一、两次左右(估计皇后及熹妃、裕嫔她们也忙不过来),所以云珠被皇后、熹妃召见也没有特别招人嫉妒,不过伊尔根觉罗.淑兰和珂里叶特.果新对着她时眼底已掩不住隐隐的敌意。 这富察.云珠自进宫参选到现在表现近乎完美…… 不过,还有最后一关,她的好运能不能持续到最后还难说。 到了御花园阅选那日,云珠看着准备好的杏黄色的旗装在腰处被人挑坏了一段针线,暗哼了一声,换上了另一套旗装,当着屋里其她人的面将坏了的旗装赏给了小叶:“进宫以来多亏你照顾,这件衣服我还未穿过,有段线坏了,再缝上还是可以穿的……就赏你了。”又给了她一个荷包。 “多谢小主子。”小宫女十分欣喜,这件衣服的料子、做工都极好,有钱也买不到呢。 伊尔根觉罗.淑兰见她如此做派脸上不由阵红阵白,双手拳得死紧,本来还以为她会掩下的……哼。 心下有些后悔自己忍不住这点子气,没能却掉劲敌反倒可能赔上自己的未来。 雍正果然替弘历弘昼这两个即将拴婚的儿子安排了一处隐蔽之所,可清楚瞧见外面阅选秀女的表现——真是不可言于外的慈父表现,弘历弘昼兴奋万分,连连保证对任何人也不说出去。 御花园里佳木葱茏,虽有不少建筑,却多倚围墙而建,唯有少数精美造型的亭台立于园中,是以御花园内空间舒广,柏槐藤萝、奇花异草遍布其中,奇石玉座、盆花桩景更增添了园内景象变化,丰富了园景层次,将花园点缀得情趣盎然。园中的堆秀山是宫中重阳节登高的地方,叠石独特,磴道盘曲,下有石雕蟠龙喷水,上筑御景亭,可眺望四周景色。当然,游走在御花园里也轻易便能望见它秀丽的风姿。 皇帝阅选并非是秀女一古脑儿全都涌进御花园,而是在总管太监和管事姑姑的安排带领下一旗一旗地进行阅选。 云珠很庆幸自己出身镶黄旗,无论干什么总是最先的,要像别的选女早早穿衣打扮等上老半天……可真是受罪。 这次选秀坚持到最后这一刻的满蒙汉镶黄旗秀女共有二十四人,其中排在前排的满洲镶黄旗七人,蒙古镶黄旗六人,汉军镶黄旗十一人。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起喀。”雍正坐到早就安排好的位置上,看着下面站成三排的秀女,目光在瞧见云珠时略顿了一下,“开始吧。” “满镶黄旗秀女上前觐见。”总管太监喊道。 云珠等人优雅地甩着帕子、踏着花盆底子走上前,再次向皇帝行礼。在雍正挑剔的目光下,即便是心理素质都不错的秀女也不免有些战战,位列左边第一位的伊尔根觉罗.淑兰差点觉得双腿不是自己的,再走远几步,就要跌倒出丑了。 “都抬起头来。” 众人乖觉地微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几步远的地面。 “左边第一位,哪家的?” 伊尔根觉罗.淑兰上前一步,行礼回道:“回皇上,奴婢隶属镶黄旗,是给事中伊克善之嫡女,伊尔根觉罗.淑兰。” 雍正见身穿粉藕色旗装,小两把子头上戴了支别致的红宝石攒花簪,耳着缀着明珠,看起来清秀典雅,瓜子脸上长眉星眸,生得也好,便问:“有什么擅长的才艺?” “回皇上,奴婢书画比较好。” “下去写幅字给朕看看。”旁边早有备好纸笔的案桌,伊尔根觉罗.淑兰走到一张案桌前面,开始凝神书写。她选了一首当今的诗《吟玉泉山竹》:御园修竹传名久,嫩筱抽梢早出墙。雨涤微尘新浥翠,风穿密叶澹闻香。低侵幽涧波添绿,静幂虚窗影送凉。更羡坚贞能耐雪,长竿节节挺琳琅。 写完便有太监将诗呈上御览。雍正扫了一眼,簪花小楷,这字放在八旗闺秀中算得不错了,不过灵气上比云珠还差些,只是会讨巧,选了自己作的诗。他点了下头,那太监便捧着字退了下去。 伊尔根觉罗.淑兰暗舒了口气。 “左边第二位,哪家的?” 云珠上前一步,行礼:“回皇上,奴婢隶属镶黄旗,是散秩大臣李荣保之嫡女,富察.云珠。” 雍正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你以为满洲女儿当如何?” 云珠一愣,脱口答道:“自是上马能弯弓,下马能管家。”脑中却闪出“出得厅堂进得厨房,上得了床……”的字眼,汗。 此语一出,伊尔根觉罗.淑兰并那些蒙古旗的秀女立马投来同情的眼光。果然,皇帝又道:“那就上马弯弓吧。”说着吩咐身边的嬷嬷,“带她下去换身衣裳。” “嗻。” 云珠今天穿了身浅紫色绣玉兰花样旗装,襟前挂了串珍珠,小两把子头上戴了两朵鲜嫩嫩的黄玉兰,耳上别了东珠耳钉,脚下更踏着花盆底子,确实是不适合骑马射箭,便朝雍正行了个礼随嬷嬷去了。 等她换了身红色骑装出来,隐藏在假山里的弘历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原来觉得她是素雅娴静如幽兰,却没想到还能这么清艳奔放如红莲,那一身红艳艳珠光,映得她肤如霞光照在羊脂白玉上,细腻姣丽,细长的眉、清水般秀长的眼还有那花蕾一般粉嫩含笑的唇,更是别具妩媚英姿…… 在御花园纵马射箭,也不知她算不算是大清第一人? 出来的时候满镶黄旗的秀女们都已经阅看完毕,只等她一人了。云珠抚着马儿的脑袋,用尽十来年静坐冥想的功夫,努力向马儿传达她的善意,安抚了马儿独立于众人中的浮躁不安。或许是她的方法灵验,马儿很快温驯地用头蹭了下她,云珠绽颜一笑,翻身骑上马背,开始沿着设定好的路线小跑起来,渐渐地加快速度,放开缰绳,从肩上取下长弓,再从箭囊里取出三支箭来夹在手上……拉弓,引箭,双腿夹紧控制着马儿转弯,避开树木,折腰反身朝目标射去—— 咻咻咻! 三箭全中红心! 同在场上的秀女们全看呆了,她居然……射中了?!三箭齐发?!在马背上?!天啊,要拉开那弓也要不少力气吧,她是吃什么长的?看起来纤弱的跟朵花似的,居然拉开了……那弓有三石吧?距离箭靶至少有五十步吧?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云珠下马时众人看她的眼光如同看巨怪。 隐身在假山洞时的弘历却得意非常,觉得自己眼光果然非凡,哼,这些凡夫俗子难道不知道他的赛云珠是在察哈尔长大的吗,骑射对她来讲如同家常便饭罢。 弘昼看了眼自从富察.云珠一出场便魂飞天外的四哥撇了撇嘴,心道,这富察.云珠果然如同额娘讲的很出色,可惜了,竟被四哥给看上。他心中早有了想看的秀女,就是那位出身镶红旗,副都统五什图的嫡女吴扎库氏,听额娘讲也是个姿质上乘的…… 占尽东风第一枝(下) 如果是上元节时遇到的那位姑娘就好了,她应该也是旗人家的姑娘,只是不知有没有来参加今年的选秀?自从那晚在岫云寺舞龙队伍那儿碰到一位身穿豆绿色旗装,相貌姣美如花的小姑娘,弘昼一直念念不忘,她在灯花下那生动的璨然的一颦一笑。可惜,他后来再出宫逛街再也没能碰上。 “好!”雍正很是高兴,对苏培盛道:“赏!” 苏培盛躬身下去,一会儿端了个紫檀方盘上来,雍正一示意,他便直接端给了云珠。“奴婢谢皇上赏赐。”云珠行礼叩谢,接过赏赐,是对满绿冰翡手镯。 虽然云珠很想知道满镶黄旗其她秀女的表现,不过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再说就算她问了以众秀女那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们会理她才怪。 雍正看着那两泓浓绿套上了云珠那雪白粉莹如凝脂白玉般的手腕,满意地点了下头,对总管太监道:“继续。” 总管太监高声喊:“满镶黄旗秀女退下,蒙镶黄旗秀女上前觐见。”云珠她们这一列的秀女立即右转,退回一边,而原来列在第二排的蒙镶黄旗秀女则优雅地甩帕踏着花盆底子上前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起喀。都抬起头来……” 六位蒙镶黄旗秀女有三位姓博尔济吉特两位姓博尔济锦一位姓扎鲁特,骑射可做为才艺表演,以前还未曾碰过,前五位秀女都欣喜地同选了骑射,虽然没像云珠一样三箭齐发,但在骑术上的花样却比云珠来得奇巧炫目,翻转、平卧、直立……可能因为她们都来自蒙古草原的缘故,这样的才艺并不被雍正欣赏。 最后一位蒙镶黄旗秀女叫博尔济吉特.庆格尔泰(蒙语“欢乐”的意思),是副都统格扪的嫡女,长得跟草原上的格桑花一样漂亮,表现的才艺也出人意料。她选择的是画画,在雍正接下去阅选汉军镶黄旗秀女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画画,结果画了一幅骏马图,雍正很高兴,称赞了她几句,引来其她五位蒙镶黄旗秀女的嫉羡目光。 汉军镶黄旗的秀女身姿纤雅袅娜看着确实比满蒙秀女惹人怜惜,才艺比之蒙旗秀女高出一线,花俏雅致处更不输满洲高门出身的秀女,若不是八旗地位所限,她们当中有的前途可能会更好,比如有一位张佳.若莹表现尤其出彩,一幅《玉泉山竹》图配上皇帝的诗,一下子把先前伊尔根觉罗.淑兰的表现打压了下去——也不知两人有什么仇,再加上她表现出来的气质温雅大方,眼神清澈,仿佛更有竹的清新坚韧精神,一下搏得了汉军镶黄旗秀女的头彩。 别人可能会觉得她得皇帝喜欢,云珠却敏锐地在雍正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喜,如此明晃晃地打压挑衅他怎么看不出来?这样的心性也配以竹自比? 想要表现自己也不一定非得踏着别人才能如愿,特别是自身有那个能力时。在末世,为了活命人类真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云珠并不忌讳这样行事,只是考校者毕竟另有其人,还得想想人家喜不喜欢这样的行事呢,聪明敏锐的人到处都有……可别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张佳.若莹的父亲是粮道张廷舒,门第也不低,只是年纪小了些,上记名是别想了,可能会被留牌等下一届再选,又或指婚宗室过几年再行大婚…… 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 镶黄旗阅选过后接着几天是其他几旗阅选。云珠并没有像其她秀女一样等那些秀女阅选完便一窝蜂似地上前询问,她淡定无比,又不是性命攸关,自有消息入耳的时候。 果然,谁谁谁表现得好谁谁谁出人意料地发生了意外……天天能听到这样的话题,云珠的那点表现早被秀女们花样百出的表演风头给盖过去了。当然,谁家的秀女真正得了上位者的眼,哪家的秀女表现太过、让人觉得轻佻不端重的,宫里的人自是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