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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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渊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第二七七章草包娘俩儿 小年的阖宫宴,赵渊终于昭告了这件事:有婢女许纯儿,怀上皇孙,特于太子书院赐水上神珠殿一座。 廿四日,就有内务府抬来了一张赤金匾额,上镌刻着当朝有名的书法家董易茗篆刻的“神珠殿”三字。丐儿见了,感觉这名字很有趣。神珠,是喻她肚里所怀之胎的意思吗? 至于丐儿正式封了宫殿,却未封名分这件事,各种八卦传得沸沸扬扬。丐儿也不理,只怡然其乐,安生待产。 赵渊自那次带着烟岚城的几个人来看过之后,除夕之前又来看了一次。 丐儿知道,赵渊对她的心情是很复杂甚至有几分郁闷、恐慌、恍惑的,怀疑远远大于喜悦。却也不能做出什么举动。 正月初三,素蔻公主回宫探望。绣姑jiejie大约是告假了,这次听说没来。鞋庄还有她的孩子,又逢新年大节,回去看看也属应当。将近三个月的祉儿已勉强能吃一些稀羹之类,绣姑jiejie已不用像前两个月那般寸步不能稍离。 丐儿始终没有踏出阁楼半步,因为书院外面、皇宫里面并没有她想见的人。 若在往年,不管形式也好,实质也罢,素蔻公主身边总伴着个东方爷,一双郎才女貌璧人,看着十分般配。今年却大不同,素蔻公主怀里抱着乳儿,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婆子,人多了,看起来也不那么形单影只了,却总觉得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素蔻公主回宫里第一件事,是给高太后、皇上、皇后拜年。高太后年老了,再加上害了几场心绞痛,精神不济,平时连妃嫔都免了晨昏定省,这到了新年,只略略与公主说了几句、摸了摸祉儿的小脸颊,就累了,困倦地闭了眼,喘息粗重不均。素蔻公主忍不住拭泪,自幼疼爱自己的祖母,如今连多说一会儿话都是种奢侈! 还能见几次面呢。想到这里,泪又出来了。李皇后斥责道:“大过年的,欢欢乐乐、开开心心的,你这是什么样?” 素蔻公主这才勉强止住泪。 回母后宫殿的路上,她听见几个宫女在议论:“那个许纯儿,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乞丐女?她既然怀上了,为什么还没名分呢?” 素蔻公主走过去,喝问道:“你们几个在这儿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那几个宫女看到皇后和公主,立即不做声了。素蔻公主骂一声:“舌头噎到喉咙里了不成?” “那个……听说太子有侍妾怀上了皇嗣,奴婢们在替……在欢喜……”有个丫鬟弱弱答道。 素蔻公主眼神一狠,怒道:“谁用你们来cao心了?谁让你们来欢喜了?还不快滚?” 那几个宫女连跌带爬地走了。素蔻公主问李皇后道:“父皇已经阖宫昭告了吗?连宫殿都赏赐下了?” 李皇后道:“宫殿还是迁儿建的那座水上阁楼,不过又略微装饰了一番,加了一个匾额罢了。” 素蔻公主仍是不满:“迁哥哥已经把好的都给她了,你们还费个什么心?要我说,殿名都不给她题!更不要说名分了!” 李皇后劝道:“你何必这样大气性?若再不公开,这个年就只能听着流言蜚语过了!无论怎样,这也是第一个皇孙,不能弄得太难看了,免得长大以后心存怨气。” 素蔻公主忍了一忍,没有作声。 李皇后道:“你想去看她吗?” “我,去看她?那个乞丐?”素蔻公主连连摇头道:“迁哥哥说,那儿台阶太多太陡,我不能去!” 李皇后看着她道:“确定不去?那你再见她,估计就要到孩子出生了。” 素蔻公主冷笑道:“生下生不下,还是个问题呢!” 李皇后皱眉,严厉道:“这话,你若再说,母后就把你禁足!” 素蔻公主身子晃了晃,退后两步,惊恐、惶惑、不可思议道:“母后,您难道想让她生下来吗?她把女儿害得这样惨,您还要她将来把整个皇宫给霸占了吗……” 李皇后脸色一变道:“蔻儿,母后知道你讨厌她,母后也不喜欢她,但是孩子她必须生下来,因为这是你迁哥哥目前唯一的孩子。你父皇对那丐儿的疑心那么重,还不想失去这个孩子,何况我是做皇祖母的呢!” “皇嫂还年轻着,迁哥哥又有那么多嫔妾,以后有的是子嗣!” “但是,现在就这一个,不是吗?”李皇后拍了拍女儿,压低声悄悄道:“她有生的命,却未必有养的命。” 素蔻公主“啊”了一声:“不让她养让谁养?她那种脾性,不养能依吗?” “肯定能依的。”李皇后淡然的脸上,闪过笃定而狠绝的笑意。 素蔻公主捂着心口,猜测道:“不会是……让她短命吧?你们总不能无缘无故勒死她吧?听说她身旁那个神医武功很强的!不勒死她,下毒的话,神医一看就会露出破绽的!” 李皇后笑道:“等她生完、稍微调理几天,让那神医去伺候你采娉嫂子去。” 素蔻公主听罢,不知该喜还是该惊,一时有些反应不动:“母后,你不是说要拉拢乳娘,让乳娘养育祉儿到成人,所以让我给那乞丐好脸色看的吗?” “好脸色,只是做在外表的。”李皇后道:“那要看看那丐儿怎样表现了。如果能控制住,那就留她的命;如果控制不住,那就取她的命。” “母后这样说,那自然是取她命的可能性更大了。”素蔻公主道:“可是……乳娘那边怎么办?” “自然会让一切不着痕迹。”李皇后道。 素蔻公主想了想,忽然道:“趁这次乳娘不在身边,我去书院看看吧!等再进宫,估计乳娘就回来了,我就得作假了!” 李皇后道:“母后就猜你沉不住气。” “母后……”素蔻公主晃着她的胳膊。 “好吧。”李皇后点了头,刚走两步,提醒道:“她那儿可不好去。上次去的时候,母后脚都崴了,几天不能行走。肿了好久才好。你一定要小心。” 素蔻公主生气道:“迁哥哥也不知把她的宫殿建得那样诡秘作甚!” 李皇后道:“注意脚下的路就是。” 两人走着歇着,扶着栏杆,行得很慢,途中除了发汗发喘,并没出现大的问题。等走到了丐儿的神珠殿,先坐在廊檐的长凳下,等呼吸缓过来,母女才牵了手往内室走去。 南宫峙礼早把不速之客到访的消息提前告诉了丐儿。丐儿懒得费神,只睁着一只眼眯着一只眼,看慢慢近了的两人。 六目相对,很久都没说话。丐儿微微把目光在公主身上多驻了一会儿,比起在烟岚城初见时的润泽明丽,公主显是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中透着点蜡黄,跟大病初愈一样。 丐儿心里想着,不知她们来意如何,只好以静制动。 素蔻公主在这静默的对峙中,到底是忍不住先说话了:“你怎么这样没规矩没教养,位卑却不参拜,是想僭越不成?” “我也想啊……”丐儿不紧不慢地道:“可是我肚子里这胎实在是有些大,与公主当时的扁平无法相比。实在是羡慕公主啊,孕后身材没有走样,就是枯萎了些。想必那么小的孩子,不会影响公主的行动及孕后的恢复吧。” 丐儿这话绵里藏着尖锐的针。只想着把两个人赶紧气走了算了,自己也好清静了下来。没想到公主品味了半晌,被丐儿这通话刺得心口楚痛,慢慢佝偻起了身躯,冷汗涔涔的流,越发支不住的虚弱样子,直到跌在地上。 李皇后急忙拉着女儿的手,凄厉唤一声:“蔻儿!” 只见已有殷红的血,从公主裙裾上氤出来。丐儿也傻了眼,问南宫峙礼道:“她这是怎么个奇怪状况?” 李皇后抱着素蔻公主,半是无助地四处张望着,半是恨不得剥了丐儿的皮。 丐儿越发不解,这素蔻公主的承受力不是超强么,怎么连几句话都撑不住?真是个草包。 正思量间,李皇后蓦地抓住了南宫峙礼的手腕:“神医,你快救救蔻儿!” 丐儿这才明白过来,好像罪魁祸首是自己? 南宫峙礼很无语地瞧了丐儿一眼,发出若有若无的一声叹,也不理李皇后,径直拿了几根针,朝素蔻公主几个xue位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那血渐渐地止了。 丐儿仰着纯真的脸,很无辜地对李皇后道:“公主身子不好,您为什么还要带着她劳累呢?” 李皇后极恼火看着她道:“还不是你给她气成了这样子?” “皇后娘娘,话可不能乱说,民女可背负不起呢!”丐儿蹙着眉道:“太子也真是的,竟然没给你们说么,这条路不适合身子虚的人来!等太子再来了,我一定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公主!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不好过吗!” “你别假惺惺的!”李皇后保养得姣好的面容竟有几分扭曲了:“迁儿他说过这路不好走!但本宫和蔻儿是晃悠着来的!根本不是累的!要不是你胡言乱语,她怎么会这样!” 丐儿忙道:“不会吧?她以前心理素质好着呢,生了娃之后,按说作为母亲,更应该坚强了,怎越发不见长进呢!” “你……你……”李皇后一口痰涌上来,昏厥过去。 丐儿苦着脸,可怜的看着南宫峙礼道:“她们娘俩儿怎么都装死?” 南宫峙礼又好气又好笑,给李皇后顺了顺气息。她苏醒过来,指着丐儿,气得头昏目赤,却骂不出半字。 南宫峙礼道:“皇后娘娘,你和公主走了太远,气血正自热着,一说话就耗费力气,越没力气就越气不固血。别说话了,好好安静着吧。不然不仅对您不好,公主就更……皇上若是寻根究底,问娘娘到这里作甚,可不好回答呢。” 李皇后闻言,只得紧闭了嘴,身子僵直坐在素蔻公主旁边,等她醒来。 第二七八章体面 素蔻公主走完那么多的台阶,本就身虚而疲,又被丐儿击中要害,引起产后血崩之症,昏厥过去。李皇后等南宫峙礼为女儿止了血,让他去找些侍卫婢女来,护送公主她俩回甘泉宫。南宫峙礼说他的职责是照顾孕妇,何况没经皇上的允许,并不适宜有人来打扰丐儿的休息。李皇后自知这次没经皇上允许带女儿来到了神珠殿,眼下蔻儿成了这样,传出去很不好。皇上若是知道,定会对她有所责难。也就忍着怒火,不再发作。心里却在暗忖,这个神医,虽有几分能耐,却并不是好相与之人,甚至有些邪乎。 等到太子赵迁再来,看到李皇后和素蔻公主,吃了大惊,问是怎么回事。李皇后不吭声,丐儿也不解释,实在没办法了,南宫峙礼委婉而恰到好处地把事情述了个大概。 李皇后脸色铁青,赵迁也不知该出言安慰还是稍微给母后提个醒,也免得她们少受罪,于是就笑着道了句:“我不是说过,这路正常人走下来也撑不住吗,母后怎就忘了?吵人又伤己,实在是不划算。” 李皇后的脸,黯得能拧出来雨,她厉声道:“迁儿,你也来教训母后吗?” 赵迁一时无措,瞅向“神医”南宫峙礼,期望他能帮着说一句缓和话。 南宫峙礼悠悠道:“皇后娘娘刚才还愁没人带公主出去呢,太子正好来了,就只有承担这种吵人又伤己带来的不划算结果了!” 赵迁尴尬地道:“母后,您想必也出来很久了……要不,这就回去?” 李皇后胸口起伏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甩袖子,凌厉的风自袖面拂过去,径自去了。 赵迁叹了口气,小心扛起尚未醒过来的素蔻公主,刚准备走,南宫峙礼问道:“这样扛着,别人若是问起……不大体面。你看,皇后娘娘都先走了,也是怕别人看到了不体面吧。” “那你说,怎么办?”赵迁也觉得给人看见了不好,就向南宫峙礼咨询。 南宫峙礼淡淡道:“用个透气的布袋,委屈一下公主,到了皇后娘娘宫中,想必也就不会有什么闲言蜚语了。” 赵迁皱眉思索一下,也好。竟真个找了个稀松透气的布袋,剪开,让公主顺着平躺在里面,南宫峙礼帮忙把布袋缝上了。赵迁犹豫了一会儿,背在肩上,去了。 丐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直把太子目送很远,她还没回过神。最后,她怔怔然地转脸向南宫峙礼,道:“你怎么尽出些歪邪主意?” 南宫峙礼哈哈大笑道:“这还不是助纣为虐?你都把事情弄到那一步了,我添一把火又何妨?” 丐儿听罢,深以为然。有时候感觉在腹黑和小顽劣之上,南宫峙礼与她堪称心有灵犀、互相辉映。 两人互看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此时的赵太子,虽然怕meimei在布袋里面颠簸得太厉害,尽量缓行,但比起皇后娘娘那样深宫弱质的妇人,速度还是快了一倍不止,没到一半路程,就追上了她。 赵迁高声叫着“母后”,李皇后回转身,左看右看,脸色变了,问道:“蔻儿呢?你没带她回来?你把她留在了那两个妖孽的住处?!” “母后!”赵迁道:“瞧您说的什么!” 赵迁徐徐地把布袋从肩上转到前面来,略带愧色尴尬道:“蔻儿meimei在这里呢!” 李皇后剧烈地咳嗽一声,几乎站立不住,踉跄扶住了栏杆,才不至于顺着台阶跌滚而下。 “母后?”赵迁左右两难,既不能放下布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后成那般模样,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你别管我!顾好蔻儿!”李皇后疾言厉色道。 赵迁只好站住,提着布袋的手又紧了紧。李皇后保养得很光滑的脸,有些许的扭曲,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谁让你这样的?” 赵迁不可能抖出神医来,勉强陪笑道:“母后和蔻儿meimei来神珠殿的事儿,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儿臣这般做,也是为了维护母后的体面。” “体面?”李皇后气息难平道:“难道在你眼中,蔻儿就是个不体面的吗?你光明正大背着她,就有辱你体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