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素问也笑起来,花这些钱买周晓川剃头,也值得了。 “晓川哥,你放心,这是一部好戏,原著网上点击过亿,而且这个类别的现在还算新鲜,只要我们第一个拍,肯定能红。况且这戏筹备了快半年了,服装道具美术都是叶姐亲自去看的,再加上你的加盟,想不火都难!” 吃顿饭,赚个片约,饭钱还不用他出,周晓川想想,也乐呵了,剃头的忧伤早跑到珠穆朗玛峰上去了。 感情戏也不是说悟透就悟了的。休息了半天也没见长进,再进组,拍起来进度还是磕磕绊绊的。卫导也拿她没办法,语重心长说:“这一段感情戏是整个片子的高(谐)潮,试戏的时候你俩不是好好的吗?你也别太有心理压力,就放轻松了当普通爱情文艺片来演,不会有大问题的。” 起初是没问题的,可自从试戏时薛绍峰那个吻,导致后来他俩一视线交对,她就感到脸红心跳,呼吸急促,生怕薛绍峰再一个刹不住,当着整个剧组的面,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来。 卫导拍拍她肩膀。素问知道他是要安慰自己,拍了两个月,现在才真正进入考验演技的阶段,而面对外界传言,和对她不看好的新闻,绝地反击的手段唯在逆流而上。 拍摄进度不顺,只有跳着拍。比感情戏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 今天有一场床戏—— 易先生与王佳芝在福开森路的公寓里幽会,第一次发生关系。 这场戏素问事先看过剧本,是一场挺激烈的性(谐)爱,感情冲突很明显,也因为易先生的暴烈和急躁,所以这场戏他俩都不怎么要露,素问最多露个大腿。算是床戏里比较隐晦的了。 “给她化浓妆,嘴唇涂的再厚重一点。”剧组的化妆师一边帮薛绍峰补妆,一边指挥她的助理,“小艾,用那个编号as3007的红色,质地感强,很衬小聂的肤色,看上去更性感成熟。” 因为剧中的王佳芝“脸上淡妆,只有两片精工雕琢的薄嘴唇涂的亮汪汪的,娇红欲滴”,所以她的嘴上常常是涂得厚厚一层。而薛绍峰因为要演一个比他实际年龄老很多的“老易”,也做出了巨大牺牲,把发迹线都给剃高了,素问是增肥,他则是要减肥,短短两个月,他瘦了十六斤,都快脱形了。因为要突出老易的“鼠相”,所以他的脸被涂得粉白,眼窝用深色造出凹陷,油头向后梳,为了达到中分线的稀疏效果,还拔了许多头发。 从白天拍到晚上,人人都已疲倦不堪。素问抿了抿嘴唇,眼皮子已经沉重得快搭到一起了。 薛绍峰递过来一杯咖啡,他的脸上也有疲态,这下不用上妆都是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了。 导演那边一喊,两人立刻打起精神,又变成王佳芝和易先生了。 这场戏,素问拿着信封里的房号,来到这间位于福开森路上的陌生公寓。 房子是抓走的英美人留下的洋房,因久无人居住,柜台上都落下灰了。佳芝四下巡视了一圈,易先生还没来。说中国人不守时刻,到了官场才登峰造极。 她郁郁走到窗前,上海这时候正是雨季,断断续续总下个不停,才刚刚阖上铁艺的西洋窗,玻璃上就反射出一个人影儿—— 她吓了一跳,猛的背过身来,呼吸不定的望着他。 他姿态闲逸,不知何时已坐在那儿,右手夹一根烟,双目聚精会神,炯炯的盯在她身上。 佳芝被看他盯得浑身都不舒服,三分带娇,七分带嗔的说了句:“以后不准再这么吓我!” 易先生不语,静静坐在那儿犹如一座雕像,那目光可不是雕像,熊熊的像要将她烧起来。 她倏即回神,意识到自己是来这儿干吗的,面向他,解开风衣的腰带,脱下肩头还沾着雨露的风衣,半倚半侧坐在床栏上,偏头望他,以一种妩媚勾人的姿态。 佳芝这般年轻,可做他的女儿了,身材亦是青春成熟的,她微微勾下身去,在旗袍包裹下,愈见胸前沟壑。 易先生含着烟,竖起铂金烟盒,向她示意。 佳芝几步踱过来,单腿跨在他膝上,一把摘掉他口中的烟,甩在地上。 男人,虚伪! 没等她这动作做完,易先生倏地起身,扣住她的腰。 本是一场欲拒欢迎的勾引,佳芝没想到,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噩梦。易先生根本不像他在家中与太太们打牌时那样好讲话,更没有外表的绅士谦和,他从事特务审讯工作的那股子狠劲,残酷,完完全全的在她身上体现了出来。他甚至在床上有点性(谐)变态,他扯开她的旗袍分叉,撕了她的底裤,解开自己腰上皮带抽打她,将她死死摁在床上,佳芝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将她鞭老实了,就把她的手反剪过来,用那皮带绑住她的手腕,痛和窒息几乎是同时而来,这样子的经历,佳芝连做梦也不愿重温。 演到此处,素问不免有些尴尬。这还是她演艺生涯有史以来第一次拍床戏,虽说为艺术献身,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况且她跟薛绍峰也不是真做,两人还都穿着衣服,对着摄像机也没什么羞耻的,就是……要摆出那种屈辱的姿势,素问总觉得心理别扭,心理上过不去,表情上自然也怪异起来,不知道被导演咔了多少次。 薛绍峰大概也是因为对着自己一直照顾的小师妹,怎么也有点下不去手,脸上尴尬的,还有点红。当卫导再一次喊咔的时候,他挫败的从她身上撤下来。 “你们两个要放开!放开!知不知道!我看你们简直是伤病员在做复建运动,一点含蓄的美感都没有!我要拍的是爱情文艺片,放心不是爱情动作片,你们不要不好意思。” 真是,明明试戏的时候都吻得好好的,这会子又没让他俩真枪实弹的上,倒别扭起来了。 卫导当着众人面这么一嚎,两人反而显的更加局促。 素问有些丧气:“导演,这种私密的戏份,你找那么多人围观,心理防线脆弱一点的,这时候也兴奋不起来啊。” 卫导一听她这口气就来气:“我当初用你的时候,你怎么跟我保证来着?说你要用演技和能力征服观众和媒体的那张嘴,现在呢?” 素问立时觉得伤感。床上的戏份,她大概是能力不出来的。薛绍峰这个金像奖两届最佳男主角得主,也初尝败绩,垂着脑袋坐在一边。 素问挺不好意思的,坐过去跟他道歉:“峰哥,都怪我,拖累得你也遭人质疑了。” 薛绍峰拍过那么多部电影,床戏这种早就是小case了,不过他自己也承认,这次是他拍过的床里最激烈的。 他摇摇头:“丫头,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 就像他们初时合作试镜的那场戏,双方都全情投入,水到渠成,就连最后那个多余的吻,也没人觉得突兀,反而认为是顺理成章。卫导后来就顺势在剧本上加了一笔,把那个吻作为正式情节了。 “丫头,我们互动的还不够。我觉得我们闲暇时应该多交流,培养培养感情,可你这些天总躲着我。” 素问脸上有点尴尬。她也不是刻意想躲着薛绍峰,就是没以前那么依赖和粘着他了,那个吻,虽然他们嘴上都不说,但她心里总有些隔阂。 两个主演都严重卡戏,拍摄不得不中断,素问和薛绍峰再一次“被放假”了。 收工时,素问听到剧组里有人闲话,大抵是说她演技不精,拖累了剧组进度云云。 素问心情不佳,于是掏出手机给陆铮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才没多久就被转入语音信箱,素问有点气冲冲的摁断了电话,没一会儿,陆铮的短信进来:“在开会,不方便接。怎么啦?” 回复得倒算快。素问原谅他了。 “大忙人,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忙?” 最后一个字发出去的时候,嘴角不知不觉就扬了起来。心情顿好。 “不忙一点怎么养的起你,我的大明星。” 这种情侣间没完没了的贫,最近越发明显了。两人分开得太久,除了每天晚上定时的电话,偶尔也会短信联系。陆铮本来并不屑这种幼稚的聊天方式,但与她聊天,仿佛再多的话都说不完,不知不觉,就习惯了看完文件,忙里偷闲给她发一条短信,或者是提醒她今天上海下雨,出门记得带伞,或者是与她分享合约谈定的喜悦。徐特助便常常能见老板对着手机,拇指飞舞,会心一笑的奇异场景。 贫完了,素问也不忘向他诉苦:“今天导演说我演得太差了,再这么下去他要换角儿了。” 这次,竟然久久等不到回复。 “开会,开不完的会!”她撇撇嘴,把手机屏幕锁了。 一路闷着头发短信,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酒店,夜色下香樟树的树影狰狞,素问脚踩着那随风絮絮摇动的黑影,然后一抬头,就望见了薛绍峰—— 和一个女人。 他们就站在酒店外的绿化带旁边,因为是夜晚,其实很偏僻,不易察觉。也许只有素问这种走路不看路的,会误打误撞窥见这一幕。 她本不想看到的。 好奇心害死猫。 女人仰着脸,将手摊到薛绍峰的面前,然后薛绍峰将握在手中的一样东西放在她手心里。 素问看到这已经决定调头走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尤其在这圈子里的人。 就在她迈步的那一刻,树下的女人突然踮脚,抓着薛绍峰的衣襟,吻了吻他的唇。 素问的脚定在原地。 薛绍峰并没有什么反应,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女人像是着急了,慌乱的去吻他的眼睛,鼻子,最后被他推开—— 一切戛然截止。 像一出哑剧。 素问耸耸肩,兀自笑了笑,转身。 这一声笑却夹在风中,传进了某人的耳朵。 “是谁在那?”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尖细,但凌厉。 素问不得不停下脚步。慢慢的回过头,对上树影下薛绍峰斑驳迷离的眼睛。 “峰哥……”她笑得尴尬。 女子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来,看了眼薛绍峰,询问:“你们认识?” “素素是这次和我搭档的女演员。”他简略介绍了一下。 于是素问也礼貌的向她微笑。这会子借着路灯和月色,她终于看清女子的脸,长眉,清秀,瓜子脸,是典型的美人,只是打扮得低调,看着这张脸,还有点儿眼熟。 素问一时想不起来。 “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能做的我都做了。”薛绍峰对那女子说,显然打算离去了。 “绍峰……”当他走到素问身边时,身后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亲昵的称呼,有猫腻啊有猫腻! 素问下意识的侧身,回避。 但薛绍峰显然没有留步的打算:“再联系吧,还有,下次不要来片场找我了。” 说完,已搭住素问的肩:“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什么,不回去琢磨角色?” 素问被他这么一带,也不好说什么,朝那树下的女子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虽不知他们二人关系,但薛绍峰此刻明显想借她脱身,她哪有拆台的道理。 一直到酒店进了电梯,她也没问他刚才的事,薛绍峰自然也不会提。两人都闷头各怀心思。薛绍峰因为住进来的晚,只能订到楼下的房间了,所以他先下电梯,却在电梯门外又停住,拿手臂挡住电梯门的闭合,看着她说:“我们去约会吧。” “啊……?” “找个时间,你我都有空的时候,像真正的恋人一样,培养培养感情。” “……” 在素问还未消化他的意思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再次阖上了,载着某个晕晕乎乎的姑娘,一路上行。 隔很久,素问才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她走下电梯,等待已久的短信终于来了:“照顾好自己,我抽空去看你。” 那担忧的语气,好似她是头回出远门的小孩子。 然而,等了两个月,终于等到他这句话了。困惑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难免雀跃。 洗完澡,躺在床上,望着酒店窗外夜景,每晚的例行电话照样打进来。 她拍戏收工回到酒店,一般都是几近深夜,而陆铮这个工作狂,在不用陪她的时候,通常都会在这个时间点忙完,然后给她打电话。有时候他累得不愿说话,素问就给他讲拍戏的状况:“真累死了,今天一天不知道ng了多少次,我都快数不过来了。” “嗯。”他淡淡的应着,仿佛漫不经心。 “怎么这么敷衍?唉……”当她叹完气,又想起今晚在香樟树下看到的情景,不由感慨,“连峰哥口碑这么好的演员,今天都连连出错,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终于醋意大发:“在我面前这么关心另一个男人,就不怕我吃醋?” 素问知他是开玩笑,并不在意:“天天朝夕相处,自然要关心下的。不像我们两个,这么久不见,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嗯。”他考虑了一下,竟然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