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页
那里环境僻静适合读书, 离南书房又近, 无论是请教先生还是下午再去上课,都很方便。 二殿下如今已成年, 又不是太子, 不能再在宫中居住, 因此在宫中并无寝宫。但容汐留意到,他每次入宫看望皇后娘娘时, 还是常常会去那处偏殿待一会儿, 或读书,或小憩,一如少年时那般。 二殿下于宫中私下传唤吕相平见面, 容汐思量,也只有可能是在那里了。 偏殿一如既往地幽静,静得可听落花,以至于容汐一出现,守在殿外的随从便瞬间发现了他。 而李庭绪似乎比他的随从更加警觉,明明身在殿中,却立刻止了话声。 “谁?”李庭绪隔着殿门问。 容汐本也没想躲藏,便朝着殿门躬身道:“奴婢容汐,见过二殿下。” “何事?” “奴婢想见吕相平,是与二殿下一样的事。” 门内沉默片刻,语气柔和下来,“进来吧。” 虽是午后,但殿内关门堵窗,光线并不明亮。 依着不明亮的光线,容汐见到了吕相平,是个容貌英朗的年轻侍卫,甚至有些眼熟。 此刻他低头静立,垂手握拳,显然已经明白容汐和李庭绪的来意。 年轻男子俊朗的脸上有些不安和惶恐,但更多的却是,隐藏在深处的悲伤和愧悔。 见此,容汐心中有了把握。 李庭绪背手走到容汐身旁,语气温和道:“既然是与我一样的来意,就由你来说吧。” 容汐看向李庭绪,在他眸中得到确切的首肯,她才转向吕相平。 也不耽误功夫,她开门见山:“你亲自向陛下自白罪行,是让她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吕相平一震,看向容汐。 “她早已做了为你赴死的决心,决意将你隐瞒到底,但我们既已找上了你,就该明白你已经无法躲在她的身后苟活,你若沉默,你俩也只有一起去死的下场。” “但你若站出来,将罪行全部自揽,称她是被你诱骗胁迫,你固然难逃一死,但她或许可以免除死罪。” “她的生死,不在陛下,只在你的手中。” 容汐说完,平静地注视着吕相平,吕相平垂下头,没有说话,身侧的拳头却越攥越紧,轻轻颤抖着。 有些空旷的殿内陷入寂静,李庭绪的目光从吕相平身上离开,微微侧脸,落到容汐身上。 这是一场赌博,李庭绪听出来了,容汐是在赌吕相平对安美人的感情。 但李庭绪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因为他不信任男女情爱。 若当真有情比金坚,母后也不必这些年犹如身居冷宫。 可无声的对峙中,容汐平静而坚定,仿佛早已得到了必胜的答案,这让他感到好奇。 李庭绪陷入她无波无澜的眼眸中找寻,却没能找到一丝破绽,明明是一潭深水,却能清平通透。 李庭绪突然觉得挺有意思,便也不出声了,好整以暇等看这赌博的终局。 出乎他的意料,没有等得太久,吕相平便开口了。 “我与她相识十二年,算得上青梅竹马。” 吕相平的声音有些悲伤,又有些怀念。 “少年时,我无数次向她承诺,我会娶她,我会娶她,我会娶她。” “可最后,我却食言了。” “她是芜州刺史的千金,而我却是个藉藉无名的寒门子弟。我从军入伍,拼命努力,想给自己挣一个好前程,挣一个配得上她的身份。可我太无用了,直到她中选进京,我都没能得到她爹爹的青睐。” 吕相平松了拳头,“终究是我错了,原以为当上宫廷侍卫是件好事,现在看来,却是我害了她。” 日光穿过窗棂,一格一格被冲散,变得凋零黯淡,吕相平终于抬起头来,迎向这惨淡的光,面色却变得平和而坚定。 “明日,我会去向陛下告罪,一切都是我的错。此生终是我负她良多,只望最后能稍作偿还。” “只愿来生,只愿来生……” 吕相平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答应并承诺明日亲自去自首后,吕相平便离开了,偏殿里只剩容汐和李庭绪两个人。 李庭绪道:“今次是我越俎代庖了,这事本是父皇交由你去查的。” “是奴婢失职,没能更早劝服吕相平自首,没能阻止宫中谣言流传,二殿下有所警觉,也在情理之中。” 李庭绪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淡淡一笑。 “你很聪明。” 宫中发生的所有偶然都不是偶然,就像这次突如其来的谣言。 容汐躬身,平静道:“二殿下谬赞,奴婢尚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二殿下。” 李庭绪微笑,“我为何能这么快查到吕相平?” 容汐点头。 “因为我原本就与他相识。” 李庭绪道:“吕相平并不是他自己所说那般无用,他虽是寒门子弟,但入伍后凭借自身智勇,很快受到芜州驻军将领陈远将军的赏识,被提拔成亲卫。去年陈将军被父皇召回京城,担任禁军都尉,吕相平也是被他推荐,同年进京,去了十六卫。” “我在芜州时期,因为治水之事,常与陈将军和安刺史打交道,因而见过吕相平几次,对他和刺史千金之间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李庭绪微微一笑,看向容汐:“所以我能查到他,不算难事。倒是你,安美人执意隐瞒,你还能迅速查到吕相平,成功劝服于他,我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