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她看到沈长寄挑了下眉,张了张嘴好像又要说话。

    谢汝吓得抽了一口凉气,生怕他再说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于是抢先脱口说道:“沈长寄我要看一下那本账册!”

    “……”

    沈长寄未曾计较她口呼他大名,单手支着下巴,按着纸张的手指缓缓抬起,勾了勾,“过来。”

    谢汝:“……”

    轻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前,坐到他旁边。

    沈长寄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看吧。”

    谢汝伸手去拉账册,可男人的手指死死按着,怎么抽都抽不动。

    谢汝嘀咕:“那你倒是松手啊。”

    “坐近些,我也要看。”

    “……哦。”

    谢汝的脸皮比不过人家厚,只能拖着木凳往他身边靠了靠,隔着仍余一人空位,她便不再向前,抻着脖子往书上瞧。

    沈长寄不满意她离的远,抓住她的凳子腿儿往自己这边拽。谢汝猝不及防他动作,吓得叫出声,身子摇晃不稳,赶紧抓住面前唯一的扶手。

    男人看着胳膊上白嫩的小手,唇畔的笑意渐浓。

    谢汝这下顾不得脸红了,瞪了他一眼,她劲儿也没人家大,自暴自弃放弃了挣扎,只能在心里小声怒吼:“挤死你!热死你!”

    她暗自别扭了没一会,便仔细看起来冯明涛写的那一页。沈长寄早便将那页的内容记在心上,无需再读,少女看书,他便看她。

    冯明涛所书的这一页,只有不多的寥寥几字,在纸的中央,共三行。

    谢汝微蹙着眉,手指从第一行划过,一行一行慢慢读着:

    “辰甲北二,子丙东二,卯庚南二。”

    “申甲北一,丑戊东三,卯庚南一。”

    “卯庚南三,午辛西二。”

    谢汝:“……”

    这写的什么鬼画符?

    耳边蓦地响起一声轻笑,谢汝歪过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沈长寄亲眼见着她的表情由凝重,再变得茫然,最后可谓狰狞绝望。

    他深邃的瞳中幽幽地泛着波光,脸上的温柔皆凝在了眼底。

    “如何?可参悟些什么?”

    谢汝幽怨地嗔道:“这冯公子的脑子怕也生了些毛病!”

    沈长寄敏感地捕捉到一字,微眯了眼,“也?”

    谢汝低过头,顾左右而言他,“大人您与我讲讲这冯公子这人吧。”

    “敬义侯第二子,年二十,家有长兄,不必承担侯府未来的重担,普通的纨绔子弟,声色犬马、吃喝玩乐样样——”

    “大人!我不是要听这个,我是说……”谢汝想了想,“他有无喜好、或是擅长,比如听戏,比如字画,比如……我想不到了,你说说看。”

    “不知。”

    “……”

    “沈大人,玄麟卫做事……如此不牢靠的吗?”谢汝小声质疑。

    沈长寄低低笑了声,单手撑着下巴,被嘲讽了也不见生气,“不如我帮你理一下这案子。”

    他没有隐瞒赈灾银的事,将有关于冯明涛的部分挑了出来。

    “……几日前玄麟卫处理另一桩案子,需要去百花楼拿人,无意间撞见花魁手里拿着一锭赈灾银,问过才知,那银子出自冯明涛之手,且不是冯明涛主动给的,是他遗落此处。我派人在冯明涛的外室那里搜到了一模一样的银子五百两。”

    “小公主百日宴那日我便是去抓冯明涛的,你看到了。我将人押回玄麟卫,他本人极其孝顺,知晓若是吐露实情定会牵连敬义侯府,因此什么都没招,我早料到结果,并无意外。”

    谢汝了然道:“故而大人将他释放,再偷偷盯牢,想看他去哪。”

    沈长寄颔首,“他去了外室那里,我原先猜测他是去销赃的,因你缘故,才知他是去拿了这本账册出来。”

    “他拿账册要送给谁,不知道。他明知我会派人跟着,冒着危险也要去拿,大概是坚信我破解不了他设的谜题。”

    “可是他未曾料到,‘盟友’欲将他杀之灭口。”谢汝垂下眸子,眼角压住了眼底的潋滟光华,她抿了下唇,轻声道,“他对‘盟友’仍是信任的,他这般身世,‘盟友’与他差不了太多。”

    郦京中的这些高门大户的姑娘公子们,自有圈子,利益与交情攀织成一张大网,里头的人紧密相连,外头的人进不去。

    谢汝想到自己尴尬的出生与处境,眼底的光渐暗。

    沈长寄蓦地生出一股烦躁,他想宽慰她不知何来的忧愁,却又如表白的那个雨夜一样,不知如何开口。

    他支吾了半天,搜肠刮肚许久,想起谢汝在账册上令人惊叹的发现,以及对冯明涛的同谋那句推测,终于憋出来一句夸奖:

    “谢姑娘当真聪慧,原来你并非蠢笨,而是藏拙。”

    谢汝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凉凉抬眼,语气寡淡:“原来大人曾觉得我蠢笨过?”

    沈长寄:“……”

    第14章 她朝沈长寄扑了过去,撞……

    (这是二更哦~)

    谢汝的红唇一张一合,说完便又低下了头,沈长寄顿时浑身都不舒畅了。

    “我、我并无……我没有……”

    话语皆卡在了喉咙里,沈长寄的唇角绷得紧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汝的侧脸。

    “谢姑娘……我并无此意……”

    “噗哧——”

    谢汝忍俊不禁,无奈道:“大人,我与你玩笑呢,你如何想我的,我心里有数,我们还是先看点正事吧。”

    她也不期待沈长寄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以她这些日子的了解,沈大人不近女色倒并非空xue来风,他定是极少与女子打交道,不然早该学会了寻常男子那套花言巧语,这倒是与前世的他像极了。

    沈长寄难得地好说话:“……好,都听你的。”

    安静的房间里只余谢汝轻柔的自喃声:

    “辰甲,子丙,卯庚……此乃天干与地支的结合。”

    “东西南北……四向。”

    “一二三……”

    天干、地支、四向、数字……

    组合起来是何意她不知晓,但天干与地支的组合,她倒是有些熟悉。

    谢汝思考的时候喜欢手指反复磨着什么东西,这账册是证物,她不敢动,于是手指在紫檀木的桌面上磨来磨去。

    沈长寄新奇她的小动作,专注地盯着看。

    此案他已交由刑部处理,为的便是与谢汝能多待些日子,他巴不得这案子拖得再久一点,如此他便可以一直用“保护人证”的借口将她扣在府上。这谜题是否能解开他不关心,有她在侧陪伴的滋味甚是愉悦。

    “大人,我有了些猜测!需要验证,有一请求望您答应!”

    少女乌黑明亮的眸子波光潋滟,眸中似有皓月星波。

    沈长寄微愣,“何事?”

    “带我去城外那家医馆瞧瞧,或许我可以解出来!”

    “你……”

    只片刻功夫,便有了猜测,她的聪慧远超他预料。

    沈长寄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蓦地快了一些,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深邃。

    谢汝见他出神,以为他不愿,毕竟她此时应该被“囚”于谢府,若她堂而皇之出了城,到时候谎言不攻自破,可若不去瞧一瞧,她又不甘心。

    她抓着心底的那份猜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恳切道:“大人……我想去……”

    男子的眼眸微眯,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谢汝脸上的血色稍褪,话硬生生地憋回了肚中,可都到这个份儿上,她不想放弃。

    她小心翼翼地飞快瞟了男人一眼,移开目光,声音有些发颤,“沈大人,就带我去吧……好不好……”

    一声带着祈求语气的娇嗔从沈长寄的耳朵里钻进,一股刺激的酸麻感顺着脊梁在身体里奔走,而后又飞速冲上头顶,险些将他的理智吞噬。

    沈长寄瞬间收回目光,蓦地站起身,大步甩门而出,带过一阵潮湿的风。

    谢汝被这大动静吓得浑身一颤,她眼底滑过一丝惊慌,回头望向门口,那里房门大敞,空无一人。

    谢汝垂头丧气地趴在了桌上,“他这是生气了吗……唔……怎得突然生气了……我是不是逾距了……他是否对我不耐烦了……那他会否不再喜欢……嗯?”

    谢汝坐起身子,看着平筝拿了一套衣服进来。

    “姑娘,这衣服是我的……”平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一套男装放在榻上,“但是您放心,这套我未曾穿过,是干净的!府里没有婢女,像我这样的女护卫也寥寥无几,您将就着穿我……”

    “等等!等下……何意?”

    男装?什么男装?为何要换男装?

    平筝也不懂,“大人只叫我拿一套自己的男装来给您换上,大人好似要出门,方才去叫了马车,他定是要将您带出去,男装方便些。”

    原来如此……

    所以他还是应允了。

    谢汝垂下眼眸,唇畔染了浅淡的笑。

    平筝的身量与她相仿,在平筝的帮助下,谢汝磕磕绊绊地换好了服饰。

    换好衣服,平筝又从怀中掏了个东西出来。

    谢汝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您别慌,这是假的,”平筝拿着人/皮面具靠近,“从国师大人那儿得来的,我们偶尔用上,方便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