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其实饶山已经是祁同岷精挑细选的地方,本来是不应该出事的。但可能是他那次往水中扔下的卵壳太多了,尽管有师鱼的吞噬,仍旧引来了那般多的异兽。而偏偏墓园里的门又因为那次爆炸而打开……更有邵景行居然被贺茂川绑架,发现了变异的师鱼……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桩桩的事联系起来,就把他给逼到了眼下这尴尬境地。这样说来,杨殊明的监管小组入驻特事科,反倒是件好事了。 祁同岷站在走廊的窗口往下看,果然看见顾笙刚出楼门,杨殊明就已经走到他身边去说话了。不用听,祁同岷都能猜到杨殊明要说什么,肯定是通知他要“调查”,“谈话”了。 顾笙这个人,有时候祁同岷真是有恨铁不成钢——明明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却总是有点固执的傻气,倘若杨殊明不是铁杆的共工派,恐怕顾笙还会觉得监管也是合情合理的呢。 祁同岷收回目光,懒得再看下头杨殊明带的那些人乱窜。反正抽档案的事他们查不出什么来,只要袁非没事,顾笙不说话,就没人能查到他身上来。 顾笙是不会说话的。祁同岷有把握。尤其在知道苏远山去世的真相之后,顾笙就算为了顾融,也不会说什么的。也幸好他手快,在顾融刚刚觉醒的时候就立刻把他调进了特事科。 但是,袁非呢? 如果是前几年,祁同岷也敢说袁非同样能守口如瓶,但现在,他却不敢这么说了。袁非这几年的行事逐渐放肆,就连这次裂缝崩溃,祁同岷也很怀疑,袁非并不仅仅是“没想到陈老板敢不用心修固裂缝”而已。 其实袁非拿点好处,祁同岷并不很在意——毕竟袁非当初跟他就是为了钱,顺手捞点也没什么。但是这次袁非去湖南之前,他明明叮嘱过他,一定要好好检查种植园的事,可依然出现了裂缝崩溃。 不仅如此,从霍青他们提交的报告里看来,荀草的种植面积比之前大了不少。尽管他们带回来的荀草样品还没有化验完毕,但祁同岷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些服药过量就会致死的“养颜丸”,绝对就出自那个种植园! 可是,袁非当时给他打回来的电话里说,种植园“一切正常”。 那个种植园,自从他接任特事科科长之后就没有多少时间关注,这几年一直都是袁非过去检查和加固裂缝。如果说袁非看不出荀草田的面积变化,那他一定是瞎了眼。所以,他是明明知道种植园出了不合格的养颜丸,却在帮着他们隐瞒。 祁同岷面无表情地看着墙壁。当初跟种植园合作的时候他就说过,山海世界里的东西可以用,但必须要保证对普通人没有损害才可以。所以荀草的质量必须保证,绝不是随便什么都可以入药的。 当初选择荀草,就是因为这东西在本世界种植之后,有害成分就会消失。当然,与此对应,种植的荀草里那种“美人色”的能力也会相应下降,但它安全。 相比起来,更容易弄到的草和蝞鱼都无法“改良”,所以他最终都放弃了,只选用了仅生长于青要之山的荀草。 但是,很明显,袁非现在已经不遵守这个原则了,在他看来,药里有点有害成分也没什么,毕竟陌生人的性命哪有钱重要呢? 种植园那边肯定是给他塞钱了,而且数额大概还不少。有了那笔钱,他大约就可以移民,出国,去找袁妍了。 甚至,人鱼rou他是真的没有弄到手吗? 祁同岷想到人鱼rou的时候,袁非正在一处别墅里坐着。 桌上摆着醇香的咖啡和精致的蛋糕,连盛这份下午茶的精致器皿都是金粉描边,看起来富丽堂皇。 不过袁非半点食欲都没有。这下午茶,还有摆着茶点的水晶玻璃桌子,桌子对面坐的人——不,应该说这座别墅本身就让他心里又是厌恶又是嫉妒——这群该死的有钱人! “袁先生——”桌子对面的中年男人审视着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简陋的真空保鲜袋,透明袋子里是一块乳黄色的rou,看起来还十分新鲜,rou里甚至还有细细的血丝,好像刚刚切割下来的。 中年男人手就搭在这个保鲜袋上,袁非从他的姿势里都能看出那种既渴望又戒备的情绪,于是他咧嘴笑了一下:“赵先生怎么了?” 中年男人看着他这个笑脸,微微皱了皱眉。袁非长相平平,说不上好,但至少也算得上五官端正。可是他这么一笑,露出一嘴不怎么很整齐的牙齿,却让中年男人本能地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事情重大,他也没心情去再计较这种小事。手指在还有弹性的rou上轻轻按了按,中年男人才又开口:“你说这个就是人鱼rou?” “对。”袁非很痛快地回答,“人鱼rou,食之无痴疾。” 他这话说得非常愉快。有钱人又怎么样呢?换了三任老婆,终于生了个儿子,结果有智力障碍——哎,真是笑死人了!什么中年得子啊,种子质量早就不行了,还觉得自己龙精虎猛呢? 中年男人的手指就又颤抖了一下:“可是祁先生说,暂时没有……” 袁非没回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他是真不知道这玩艺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跟中药汤子一样,还不如清茶呢。 晾了中年男人几秒钟,他才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我弄来的。赵先生知道人鱼是什么样吗?” 能委托祁同岷搞山海世界里的东西,中年男人当然也是知道些事的:“据说长得就像娃娃鱼?” “是有点像。”袁非搁下咖啡,叉了块水果蛋糕以去掉嘴里的苦味,“但是这东西在水里可丝毫不逊于鲨鱼。游得快,力气大,不只有一嘴尖牙,还有锋利的爪子。一爪子下去,石头上也是一道深印子。” 他像在讲什么故事似的侃侃而谈:“而且人鱼身上并不是所有的rou都能治痴疾的。这一块rou是从人鱼腹下切下来的——就像麝被抓住时会咬掉自己的香囊一样,人鱼若是被抓住了,也会自己用爪子戳烂这块rou。” 中年男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这只有巴掌大的rou,看起来完好无损。 “这块rou里的血管是自循环的。”袁非指点给他看,“如果人鱼爪子戳过,血管被破坏,rou很快就会腐烂掉,即使我带过来,也不能用了。” 他没提祁同岷。中年男人在生意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这毕竟是给儿子吃的,山海世界里的东西,万一吃错了……儿子有智力障碍,可是毕竟是个儿子,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而且也不是完全傻的。可要是吃错了…… 袁非老神在在,并不催促他:“这个应该还有48小时的保质期,如果看见里面的血丝变暗了,那就是开始变质,最好不要吃了。” 要不是没法治,这种有钱人怎么会找祁同岷,选择山海世界里的东西来治病?所以这东西,他是非吃不可的。 “袁先生——”中年男人最终还是没忍住,“这真的是书里记载的那种人鱼rou吗?吃了真的能治病吗?” 袁非摊了摊手:“这个,我可没有吃过。”他不傻,他的女儿也不傻,谁用得着这东西呢? 不过看看中年男人的表情,想到他下面的计划,袁非还是补了一句:“不过人鱼rou是无毒的,我吃过。”就是不好吃!那股子淡水水产的土腥味根本无法去除,不管是煮是烤,都是冲鼻子的腥,简直没法下咽。 无毒的。中年男人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下,但随即又想到,即使真有毒,他也没法追究袁非——毕竟去山海世界找药这种事,法律上也不可能拿出去打官司啊。 不过,既然这个姓袁的越过祁同岷来给自己送人鱼rou,那必然是有效的,否则他图什么?难道巴巴的来跟自己结仇吗? 想明白这一点,中年男人终于把rou收了起来:“那就谢谢袁先生。袁先生是要支票还是让人转账给你?” “转账吧。”袁非一笑,“不过赵先生,我听说你这阵子生意上不大顺?” 中年男人瞥他一眼:“袁先生从哪儿听说的?”他最近生意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袁非只是笑,也不说话。中年男人想了想,目光忽然一闪:“袁先生说的是——”他最近是没有问题,但一直以来也难免有几个对手,这竞争问题可一直都存在呢。 “袁先生的意思,是能帮我解决?”中年男人握着人鱼rou,也顾不得拿进去了。儿子是很重要,可是生意更重要。没了儿子还能想办法再生,可是生意没了他还算什么呢? 生意场向来是不好混的。他这么多年与人竞争,其中辛苦也只有自己知道。有几个对手,在他看来本事根本不如他,还不是因为家里有些背景?而他却是白手起家,基础不够罢了。 可是这个袁非,如果能替他摆平那些人…… “袁先生有什么办法?” 袁非到这时候才开腔:“我本事有限,也就是懂个直来直去。这一条船总要有个掌舵的,要是掌舵人倒了,这船会怎么样?” 中年男人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袁非这话说得再直白不过了,当然不会是什么正当手段…… 袁非又叉了一块蛋糕。他不着急。姓赵的也不是什么良民,这种事他就算犹豫,也不过就是面上做个样儿。有钱人还不都一样,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果然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袁先生,我们做生意的人,可是不能惹官司的。” 袁非险些要笑出来。不能惹官司,可并不等于不能干违法的事儿,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是了呗。果然这些人都是一路货色,嘴上说得自己多干净似的,其实把底子一掀,个个都没法看! “赵先生放心。”袁非用叉子虚点,“人吃五谷杂粮,哪会不生病呢?这有些病有钱可治,有些病可是没药医的。” 生病是最好的办法了。有时候甚至用不着病死,只要人一倒,军心就要乱,他就有机会了。 中年男人在心里一盘算,立刻点了头:“那袁先生这报酬怎么算?” 袁非到这会儿才真正地笑了:“那要看这事做了之后,赵先生能得多少好处……”祁同岷能干的事他大概干不了,可是没了祁同岷,他一样能挣钱。 祁同岷其实已经不想保他了吧?袁非随手把银叉子深深戳进了蛋糕里。所以现在他也不用客气了,至少在翻脸之前,他得有足够的钱,到时候海阔凭鱼跃,他去哪儿不行呢?至于祁同岷?他自己的事儿,自己兜去吧! 第93章 切磋 特事科这边的情况,几乎是完全按照祁同岷的预言在发展。所以邵景行还糊涂的时候,就要开始“对战练习”了。 当然杨殊明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他和监管小组进入特事科,并不是来政审的,而是“为任务行动把关”,也就是说特事科该出任务还是要出任务的,只不过要有监管小组的人随行。既然要共同出任务,那当然要先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大家连个配合都打不起来,临场了手忙脚乱,反而添了麻烦。 这个理由……特事科好多人都彼此看了一眼。 特事科的任务大部分时间都是单人行动,必要时与当地警方配合,就这样人还常常不够用呢,哪里有那么多人手组队?要说有计划的多人组队行动,只有进入山海世界。 “所以他们是要跟着进山海世界?”邵景行小声跟霍青说,“图什么啊?”那么危险的地方,他都不想进去呢,还有人找着要进的? 霍青没说话。实际上会议开完,顾笙就想带他们赶紧回灵海的。古玩街上那颗九曲珠的来历还没查清,袁非还没抓到,快到年底了三组负责范围内的固定门都要巡检完毕,很多事要干呢! 但是杨殊明把很多人都留下了,大部分是二组和三组的。 乍看起来这样好像也比较合理。一组的人基本都是在特事科入职六年以上的老资格,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镇守偏远地区的一些重要且危险的固定门,大部分时间都固定在一处工作,很少有人有机会避开同事的注意去单独干点什么,所以就算特事科内部有人干了不该干的事,他们也是最没有嫌疑的。因此监管小组对他们也就是走了个程序的“审查”一下,就把人都放回去了。 但是,一组的人一般是不进山海世界的。或者他们在调进一组之前也曾经进入山海世界执行任务,但去了一组之后,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看守和维护固定门,以及在每次打开固定门“泄洪”的时候,对付那些可能冲出来的异兽。 他们也战斗,但这战斗基本是在门外,而不是门里。所以说监管小组如果要进山海世界,找不着他们。一组的工作内容是写在特事科行动条例里的,即使祁同岷这个科长也不能随便指挥他们改变,更不用说监管小组了。 所以他们就把二组和三组的人扣下了,原先的借口是审查,现在倒好,已经变成对战了。 “杨组长——”二组里先就有人忍不住了,“有这时间是不是赶紧审查,完了我还有活要干呢,那袁非抓不抓了?”袁非是b市人,b市可是他们二组的负责范围,抓人当然也是二组的责任啊。 “袁非的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杨殊明漫不经心地说,“那个有其它部门负责,特事科就不必管了。现在的问题是,特事科内部不能再出现第二个袁非。” “所以赶紧审查啊。”说话的人口气很不爽,“这么怕我们都变成袁非,那还不快审查。” 说得好像出了一个袁非,特事科上下就都有嫌疑了一样!看看上头的处理结果吧:严副科长因为总管整个后勤,却让档案库被人篡改都不知道,所以被撤去副科长职称,暂留原职工作,以观后效。至于管档案库的老许,直接背了处分撤职了。 尼玛特事科那么多事呢,严副的工作重心其实在怎么解决进入山海世界之后的供给上,档案库那谁还没事就去翻翻文档吗? 行吧,严副这算是连带责任,留职查看也勉强了。那顾副科长呢?因为石门县在三组负责范围内,出了这样的事故,所以也是个撤去副科长职称,以三组组长的身份继续工作。 石门县那事儿还是顾副手下的人赶过去阻止的呢!三个小年轻拼掉了一条蟠龙!而且始作俑者分明是那种植园的老板,就因为主犯从犯都死光了,就成了特事科的责任了? 还有祁科长,也因为连带责任背了个处分,好歹还没说撤掉他的科长职务,但看杨殊明现在这个架势,分明是想自己取而代之了。 凭什么啊!很多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冒了这么一句。这些年几位科长、副科都是兢兢业业,就连他们这些下头的,哪个不是东奔西跑,辛苦不说,还要经常玩命,结果就因为出个袁非,敢情大家伙就都里外不是人了? 但是这些决定都是“上头”通过了的,所以杨殊明并不是杨殊明,他代表的是“上头”,大家也只能肚里骂一骂,回头还得服从上头的命令和指示。不过这并不能让大家少讨厌杨殊明一点儿,更没人想跟他和他手下的人“熟悉”。 所以谁想陪你玩啊。赶紧审查完了,老子回去干活。离你们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审查是监管小组的工作,我们自然会进行,该走的流程都不能少。”杨殊明随口就给挡回去了,“现在你们的工作是要适应协同作战,这样才能更好地在山海世界里执行任务。” 这就说得更直白了。有人忍不住追问:“进山海世界执行什么任务?” 山海世界他们常进,但基本都是遇到空间裂缝,为了修补或者驱除裂缝附近的异兽,好让裂缝自然愈合,这才进入山海世界。可是听杨殊明这个意思,他说的任务绝对不是指这些!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杨殊明并没有明确回答的意思,反而是转头看向祁同岷,“祁科长给带个头呗?我向祁科长请教一下?” 他挑战祁同岷?在场的好些人都惊讶了一下。 谁都知道祁同岷的异能等级高,而且还是雷电系异能,相当霸道犀利。特事科是个干实事的地方,如果没有这份能力,即使他再会拉福利,也不可能接任科长的。杨殊明居然直接就向他挑战了?胆子很不小啊! 霍青却皱起了眉头。邵景行一眼看见,小声问:“怎么了?”祁同岷不是很厉害的雷电系吗? “他是风系异能。”霍青简单地说,但看邵景行一脸茫然,又补了一句,“近身战。” 邵景行仍旧懵逼脸。黄宇却已经一拍大腿:“真空不导电!” “你们能说句人话吗?”邵景行简直要抓狂了。这些人怎么回事呐!他知道真空不导电,但这跟近身战有啥关系? 霍青无奈地给他解释得再细一点:“杨殊明可以用风抽干空气,在身周形成真空层,保护自己不受电击。然后他采取近身战——祁科长比他大十多岁……”拳怕少壮,如果杨殊明身手足够好,一旦形成贴身战,祁同岷是肯定要吃亏的。 而且——祁科长本来的长处,也并不是近身搏斗。这一点,特事科里的人大约也都知道一点儿。而杨殊明……他敢提出这样的挑战,肯定是能打的。 祁同岷微笑着还没说话,苏正就已经站了出来:“祁科和顾副严副都有工作要做,杨组长这么闲,那我陪你过两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