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古渡界 (十)
这片针叶林下灌木稀疏,地面以苔草等藓类植物为主,湿厚的腐殖层里不知名的蠕虫钻进钻出。一只棕黑色的紫貂敏捷地从林间攀爬而过,一边跑一边向四周昂首观望,它跳到蓝月身边的树根下,四处嗅了嗅,确认没有狩猎者的气味便一头钻进树洞里,完全没有发现在近在咫及的蓝月和李容洵两人。 蓝月静坐在树下,表情还算镇定,只有洁白的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泄露了一些异样。此刻她体内火焰和合欢散药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遍遍地冲刷着筋骨脉络。一股又一股的气血直往喉间涌,每一秒钟都是煎熬。她像身置燃烧的火炉中,周围这么冰冷的寒风也感觉不出来。浴火晋阶确实很痛苦,可是有一种让人更难受的陌生感觉从体内蹿出。 时而像无数蚂蚁啃噬皮下的血rou,每一寸肌肤都感到钻心的麻痒,让她直想伸手抓烂自己的皮rou; 时而身体变得很空,无穷无尽的空,像虚空中的黑洞,里面有个超强的引力场,贪婪地想吞噬一切; 时而像烈酒进入了血液和身上每一处毛孔,身体酥软,心却火热,酣醉迷离。 这阴阳合欢散的药效正在发挥作用,她的每一个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每一处神经都异常敏感。除了草木特有的味道,泥土的腥味,动物们的臊气,昆虫粘液留下的气味,还有一股几乎占据她全部心神的气息,李容洵身上清冽的异性气味透过她的大脑皮层,直接刺激她的神经,销魂蚀骨。 她的身体深处荫生一股可怕的渴望,想要把对面的男人拖过来,撕咬入腹,血rou相溶。 这感觉令她寒毛直竖,她紧紧地闭着眼睛,竭尽全力把暴虐的火焰灌进血管,用剧烈的疼痛来挽回渐行渐远的理智,用最大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 离她不远处的李容洵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她。汗水打湿了秀发,脸蛋像熟虾子,嘴唇嫣红,双眼紧闭,眼角湿润,喘息声微弱,一股若有若无的体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如果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男人长成他那样,天生就是女人追逐的对像。自成为掌门弟子后,身上更是金光笼罩,杀伤力巨大。有他出现的场合,就是绝大部分人目光聚焦点,就跟一块吸铁石扔进一堆铁钉里效果一样。 成熟型的,风情万种;可爱型的,像猫儿一样黏人娇嗲;高雅型的,喜欢用暧昧的眼神对视;爽朗型,野蛮女性型,豪放型,各式各样的勾引手段他并不少见,只是目前没有听说哪位女修成功攀上雪山之巅。 此刻,他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皱起来,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半日过后,蓝月已经无法坐直,她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摆摆,忽然,她双手猛地抓住地上的苔草,死死扣住。她如此用力,手指深陷泥中,手指关节发白,尖锐的石块划破了皮肤,刺进血rou,鲜血流出。 阿烈看了看蓝月,又看了看李容洵,动了动眉毛。 一日过去了,冰冷的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地面又湿又冷,蓝月已经倒在地上,十指指甲折断,血迹斑斑,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着身子。眼帘半垂,她只能看到眼前的景色迷蒙,树木在晃动,草在风雨中飘摇。他们两人所在的一小片地方使用阵法遮雨,才免于浑身湿透的狼狈。虽然如此,她身上的也没有地方是干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蝴蝶骨线条微弱地起伏着。 天地好像静止了一样,只有雨点还在继续滴落,她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在蓝月朦胧的意识中,那个一直没动的人慢慢站起来,往自己的方向走,每一步,都似耗去了漫长的时间,其实两人的距离只有七步之遥。 最后他停在她身边,慢慢地单腿跪下。 蓝月看着视线内出来的一只黑色皮靴,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往上看。 “能逼出药吗?”他的声音低醇,像大提琴的弦音。有人说,女人听男人说话,有时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比内容更吸引人的是声音。男性声音里特有的低沉浑厚和磁性,更容易令异性的心神迷醉。 蓝月哆嗦着嘴发不出声音,身体像碎裂一样。 他伸出双手,刚一碰到她的肩膀,她就像被火灼一般微缩,嘴里不知在喃喃着什么。 李容洵顿了顿,然后把她抱起来,蓝月在他怀里抖得像一只被风雨打湿的白鸽,他的眼中有一丝惊讶转瞬而逝,他没想到蓝月像一个拷红的铜炉一样烫手。 微凉修长的手指落到她的脸上,轻触她的脸颊,也是烫得吓人,像顶着一百度高烧的脑袋。她的眼睛费力地半睁,眼睛隔着一层水雾,他的手指冰冰凉凉,她忍不住想贴得更近点,再近点。在他眼里,她就像一只渴极了的猫,在荒漠里发现一片清凉的水源。 蓝月努力地睁大眼睛,她看到灰蒙的天空,飞舞的细雨,嶙峋的枝干,琥珀色的双眸,她突然一个激灵,不知从哪里涌上来力气,然后使尽全力推开他。 她从他怀里滚下来,摔爬在地上,声音细若蚊蝇。 “不用了,我会挺过去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对不起。”他的声音低得和风雨连成一片,却像一丝丝细线潜入蓝月心中,剪不断,理还乱。 完全当自己摆设一样的阿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两人,双眼往天上一翻,白眼直翻出天际。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只恨手中没有茶点果子,结果剧情直接往下掉转,郁闷死他了,这什么戏! 好在尴尬又僵硬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闹事的来了。 阿烈恶狠狠地抬头看向远方,他正憋着一肚子郁闷,吴克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不远处,这倒霉的家伙,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