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析秋点头:“有的事情,总要努力试一试的!” 就见佟敏之握着拳头点头道:“好,我听jiejie的。”析秋欣慰的笑着,她不相信姨娘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大老爷的事,更不可能会像旁人所说,佟敏之不是大老爷的亲生骨rou,只要血缘还在,这个父亲对佟敏之又是这样的重要,他们就一定要试试,弄清楚事情始末,改善这样的关系,对佟敏之的心理以及成长都有莫大的帮助。 析秋让司杏送佟敏之回去,自己带着司榴回西跨院,忽然迎面走过来几个人,析秋目光一闪,侧着身子朝来人福了福:“父亲!” 来人顿住脚步,借着灯笼幽暗的光打量着析秋,并未说话。 析秋飞快睃了一眼大老爷,就见他面颊微醺,目光比刚才要暗沉几分,周身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感,她迅速垂了眼睑低着头静静站着。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大老爷的话说的极慢,略带着酒气,吐字却很清晰。 析秋如实答道:“我不放心七弟,就送他到了二门才回来的。” 大老爷点点头,目光又去看她身上的褙子,眉头略蹙了蹙,沉吟了片刻,就在析秋以为他要走时,他却突然开了口询问道:“这衣服……太过素净,你年纪小该穿些鲜艳的,穿衣着装若是不懂就去请教你母亲。”并没有斥责或者不悦,只是简单的对这件衣服表达自己的看法。 析秋点点头,语气里包含着让人舒坦的敬仰:“谢父亲教诲。”心里忍不住再次失望。 “回去吧!”大老爷已经侧开身子,朝智荟苑方向走,又忽然回过头问她:“你姨娘她……在庙里可住的习惯?” 析秋眼睛一亮,心里高兴可又觉得心酸,大老爷回来两日直到此刻才想起来问姨娘一句,她沉了沉气回道:“说是瘦了点,但人却比以前精神了许多。”她说完,屏息暗暗等着大老爷的的反应,耳中就若有似无的听到大老爷叹了口气,很轻,她甚至都有些不确定。 “待足了日子,就让大太太接回来,总归不如府里舒服的!”大老爷说完,仿佛不愿再多说什么,领着小厮就要离开。 才走了几步,忽然从东跨院边的树丛里,跳出来个丫鬟,二话不说就直挺挺的跪在大老爷脚步。 析秋吓了一跳,大老爷也是愠怒道:“这半夜的,鬼鬼祟祟做什么?” “大老爷!”那丫鬟声音颤抖,显然自己也很害怕:“我是王姨娘院子里的桃枝,姨娘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人也没了精神,奴婢瞧着害怕,求大老爷过去瞧瞧姨娘。” “病了就去请大夫,你这般作为,若是吓着院子里的主子又该如何!”他转头对身后的随从道:“带去给来总管,让他按府里的规矩办!” “大老爷!”桃枝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大老爷求您去看看姨娘吧!”大老爷身边的随从根本不让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的,拖着她就走。 析秋满目的惊讶,这样的佟正安和方才在房里和她们说话的人,仿佛是不同的两个人,温和,严厉,慈蔼,强势! 意识到析秋还没有离开,大老爷就转头对身边另一位随从道:“送六小姐回去。” 析秋就朝大老爷福了福:“父亲慢走!”想了想她目光一动就道:“王姨娘身体一直不好,都说久病的人情绪都比较焦躁,父亲别放在心上。” 大老爷眉梢一挑去看析秋,仿佛很讶异的样子。 析秋又屈膝行了礼:“女儿僭越了!”带着司榴由着大老爷的随从护着上了西跨院的小径。 大老爷久久看着析秋的背影,脸上表情有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深邃。 知秋院里,门口的春雁就急急的迎了过来,拉着析秋小声道:“小姐,四小姐在里面……不知道怎么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析秋皱了皱眉,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亲自掀了帘子进去。 进了暖阁,果然见佟析砚正盘腿坐在炕上,见析秋进来也不说话,直直的看着她。 析秋眉梢一挑,笑道:“四jiejie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佟析砚眼睛一瞪,语气含着怒的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母亲带你去武进伯府是为了你的婚事?” 析秋一愣,佟析砚竟然不知道?她以为这件事府里闹的这样大,即便大太太不说,她也该有所关心才是,怎么好像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 “四jiejie又没有问过我,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析秋笑拉着她的手:“况且,这件事本也没成,又何必去提。” “没成?那三jiejie怎么说婚事已经定了呢?”她说着一愣,忽然明白定是佟析言想挑起她和六meimei之间的矛盾故意这么说的,想到此她愤愤的道:“哼!我当她这么好心,原来是挑破离间的把戏。” 关于婚事,析秋实在不想多谈,遂转了话题拉着佟析砚笑道:“不生气了?我到是奇怪,这样大的事情你都毫无察觉,最近这些日子你都忙什么?” 本来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佟析砚却是脸颊红了一片,她垂着脸沉吟了半晌,忽然从翻出个荷包来,在析秋不解的目光中,她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封信出来递给析秋,小声道:“你自己看看。” 析秋眉梢一挑,依言拆开信,看了内容却是脸色一白,满脸的不敢置信:“这是谁写的?”信没有署名,但是内容却是赤裸裸男女互诉爱慕的句子。 佟析砚宝贝似得收进信封里,又放进荷包才抬头看着析秋:“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析秋点点头:“先不是说这个,你告诉我,这封信到底谁写给你的。” 佟析砚嗫喏了半晌,声音低若蚊吟:“是蒋公子!” “蒋公子?”析秋脑中迅速将认识的人理了一遍,忽然想到席上佟慎之的话:“难道是那个开私塾教书的蒋公子?” 佟析砚羞涩的点点头。 析秋不敢置信,又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佟析砚根本不去看析秋的脸色,仿佛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中,慢慢的道:“就是那一日,你们都不在府里,我闲着无事就想去外院走走,正好到了表哥那里,想到他那里有许多诗集……我贸贸然的进去,却没料到里面还有客人,我也顾不得细看那人,拿着诗集就回来了。” “第二日我又去还书,在表哥的院子里又见到他,我将书掉在地上,他替我捡起来……还和我聊了几句,知道我喜欢李真清的词,还特意为我找了她的真迹来。” 析秋摸着额头,她无法相信佟析砚会在大太太的眼皮子底下,与男子认识还有书信来往,情意绵绵,如果大太太知道了会怎么样?她不敢想象。 可看佟析砚的表情,显然她在和蒋士林不断的书信往来中已经对他产生了感情,她按着佟析砚的肩头认真的问道:“蒋公子年纪不小了吧?难道他还没有成亲?”她如果没有记错,这个蒋士林可是比佟慎之还早一届入的翰林。 “没有!”佟析砚很肯定的摇头:“我让端mama去打听过,听说他和大哥哥一样守孝三年,正要成亲那女子却生了大病,不久就病死了,他又为他未过门的妻子守孝三年,后来入了官又是官途不顺,一直拖到今日还未成亲。” 一个健全的,大胆的,前卫的大龄青年。 析秋对这段意外恋情,实在是散失了语言功能,按照她的处事原则,自是觉得这样的男子,只是见了人家小姐两面,就违背世俗不顾她的名声写这种情意绵绵的信,这样的行为太过轻浮,可是佟析砚却显然不这么想,她满腹诗论,蒋士林又是有名的才子清流,可能还没见面就对这样的人生出欣赏之意,对方再主动示好,当然随随便便就上了钩。 “六meimei!你是不是在想,他在骗我?”佟析砚歪在大迎枕上,将头枕在析秋的肩膀,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甜蜜感。 析秋毫不否认的点头。 “你这么想我能理解,他是堂堂蒋探花,虽然离了官场,可是京城提起他的人,谁不是佩服有加,他虽无官职却已经功成名就,可我呢,不过是个五品官府里的小姐,他能骗我什么?我这样的女子满京城不知几多,他若真是这样的人,又为什么挑我!”她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析秋,仿佛想要说服她,让她对自己的感情也生出信心:“你想想,他和二老爷政见不合满朝皆知,可他却和大哥表哥走的很近,可见他公私分明,他只和我书信来往,却不曾在信中说半个不敬之词,可见他人品端正,非登徒浪子之辈!” 析秋只能点头,没想到她把蒋士林摆的这样高的位置,甚至露出自卑的样子来。无论那蒋士林名声多响亮,可依佟析砚佟府嫡出小姐的身份配他,却是绰绰有余的! “四jiejie……或许蒋公子正如你所说是个人品正直,很有风度的君子,可是单这一条和你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足以否定他的一切,还有,你若动了情,大太太那里你想过没有?她怎么可能同意你嫁给他?!” 佟析砚蔫了下来,重新倒在迎枕上,抱着析秋道:“你的婚事未成,我的婚事只怕也是坎坷居多啊!”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析秋也歪着不再说话,两个靠在炕头各自沉默的想自己的心事。 门外心竹掀开帘子,试探的问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佟析砚很任性的翻了个身,背朝着门口摆手道:“你回去把我的衣服取来,我今晚就睡这里了。”心竹一愣去看想析秋,意思是让她去劝佟析砚。 析秋摇摇头笑道:“你也别为难,回去和端mama说一声,今晚就让她睡这里吧。” 心竹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放了帘子出去。 这一夜,析秋翻来覆去,夜里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她梦到自己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孩子白白嫩嫩的非常可爱,对面有男人和她说话,可是无论她怎么去看,也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那孩子在她手里不安生,大哭起来,她一惊就从梦里醒来了过来,却发现真的有人在哭,转过头去找,却看到佟析砚正缩在被子里呜呜的哭的很伤心。 “四jiejie!”析秋掀开被子,去看佟析砚:“这是怎么了?” 佟析砚将脑袋从被子伸出来,眼睛已经肿了,她抱着析秋哭的更加伤心:“六meimei,要是母亲不同意我嫁给他,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析秋真的不好回答。 “不是还没有谈婚论嫁,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佟析砚眼泪流的更凶,可是析秋却没有更好的词语去安慰她,但私心里却认为,这件事情若想成,若没有大太太同意,只怕不好办,可若想大太太同意,除非那蒋士林重新做官,有了功名想必大太太那关也好过些! 可是蒋士林就是因为不满朝政才退下来的,又怎么可能再回官场! 析秋只觉得头疼…… 第二日一早,山东姨太太来信了,大太太接了信满脸的笑,待大老爷回府两人就关着门,在房里商量了半天:“老爷,您是一家之主,洪大人您又认识,这门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大老爷皱着眉头,问道:“若论门当户对,洪府的嫡子配佟府的庶女,却是我们高攀了,可是那洪公子身有残疾……”显然不怎么看好这门亲事。 大太太收了信,为大老爷续了杯茶笑道:“我当时听到时也和老爷想的一样,对方什么门第不重要,重要的是三丫头嫁过去,能夫妻和美,所以我便让姨太太仔细去打听那洪公子的为人,结果您也看到了,那洪公子今年一十有七,府里却连个通房也没有,虽有些顽劣,但如今腿有隐疾反而让他收了心,听说如今一心在家读书,还帮洪大人处理公务,他虽不能为官,但多读书却是好事!” 大老爷眉头松了松,若有所思道:“这件事先别着急定,洪府那边我再让人去打听打听。” 大太太眉头一皱,硬生生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她知道急不得,这件事除非大老爷不在家,只要在家就要做的周全,即便以后闹将起来,也不能让别人说出一个不字来! 他忽然想到昨晚析秋说的话,心里一动就站了起来:“我去东跨院看看,你先歇着!” 大太太表情平静的送他出门。 房mama随后又走了进来。 “戏班子的事,可去问了?”大太太看向房mama,房mama回道:“京城现在唱堂会的,有十八家,可大多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奴婢问了能常在各府走动的,除了”长生班“和”柳容社“外,再没有了。”她顿了顿,又将两个戏班个擅长的戏说了一遍,长生班唱的是琼剧,柳容社则擅长越剧。 琼剧唱腔铿锵,越剧百转千回,两个剧中各有不同! 大太太就略一思索,道:“就柳容社吧!琼剧我听着还是不大习惯。” 房mama就点头笑道:“奴婢也觉得,那琼剧唱词模糊,就是扮相也不如越剧唯美。” 大太太也笑了起来,忽又想起个事儿,嘱咐道:“你明儿定了戏班,搭戏台的事就让钱mama去盯着,就用大少爷原来的院子,怎么做让他去和来总管商量,你就顺道去趟宣宁侯府,让大小姐和大姑爷回来一趟。”说完又叹道:“这孩子,明知道父亲回来了,也不回来走动走动!” “侯府里事情多,大小姐和您一样也是闲不住的,自是被事情拖了步!”她想到什么又问大太太道:“太太打算请哪些人?” “这个待会儿我们列个单子出来。”又想到武进伯父:“武进伯父你亲自去一趟,我们礼节上不要失了人家,至于来不来我们也强求不得。” “奴婢明白了!”房mama想到大太太拒了陈夫人后,陈夫人就再也没有来往过,前几日大老爷带回来特产,她亲自送过去时,任府的态度就不大好,也不知这次去武进伯府可还能顺利进去,毕竟婚事没谈成,两府又不是亲戚走动起来也要有缘由不是! 当晚大太太和房mama将宴请的名单列了出来,两人忙到亥时,大老爷才从东跨院回来,一进门就冷了脸对大太太道:“洪府亲事,你告诉姨太太,就说我们应了!” 大太太一惊:“发生了什么事?”她亲自服侍大老爷脱了外衣,又沏了茶端给他。 大老爷就冷着脸,满脸不悦道:“你一片好心为她女儿挑着人家,她倒好,仗着自己生病便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也不想想,这几年他跟我在任上,三丫头她照顾的时间,还不如你多!”他怒意明显:“竟做那痴心的梦,让我去武进伯府提亲,整日想的都是她自己的事,也不想想,让我去提亲若是伯公爷应了我最多落个巴结权贵的名头,若是不应,我以后要怎么见同僚,怎么在朝堂说话?!” 真是没脑子的东西,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大太太心里冷笑,面上却劝道:“老爷快别说气话,三丫头是她生的,婚事自然也要她同意才行!” 大老爷冷哼一声,说的斩钉截铁:“你是当家主母,是孩子们的母亲,婚事由你做主便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看着大太太的温柔贤良,想到刚刚王姨娘撒泼耍赖又砸了满屋子的东西的样子,就厌恶的皱着眉头:“这么多年,我当她知书达理,没想到……”摆着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喜悦就从大太太心底里溢出来,昨晚大老爷打了桃枝,她就意识到大老爷对王姨娘的耐心终于告罄,今天大老爷一去结果果然如她所料! 她给大老爷顺着气,安慰道:“她也是孩子气的性子,再过几日冷静下来就会想明白的!” “嗯!”大老爷仿佛彻底失去了耐心,一句都不愿多说,随意应了一声,起身进了净房。 大太太嘴角浮起愉悦的笑意来,男子的宠爱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名分才是女子真正所能依仗的根本! 第二日一早王姨娘那边就闹了起来,大太太亲自赶了过去,也不知道两人关着门在房里说了什么,这之后王姨娘仿佛没气儿一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三天都没了声音! 这边,房mama让来总管去定了戏班,约了四月十五的日子,她亲自去送各府送帖子,马车刚到武进伯府的侧门,守门的婆子就把她拦了下来:“哪个府的,何事?” 房mama就挂着笑脸,将佟大老爷的名帖拿出来给守门婆子过目,嘴里笑道:“来给伯公夫人送帖子的。” 守门婆子随意扫了一眼,指了指胡同边:“到那边等一会儿,我进去通报!” 房mama气的肺疼,这班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上次来她们还客客气气的mama长mama短,这才过了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