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析秋接过竹篾做的筐子,细细的将每一种颜色都挑开,在光线下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笑着道:“mama办事我放心,这些就够了。” 来旺家的笑了起来,又看到宋mama立在一边,正拿眼打量她,她笑着朝宋mama福了福:“这位是宋mama吧,小的是负责外院采买的。” 宋mama挑了挑眉,佟府的事她虽不如房mama清楚,但什么人负责什么事,她还不至于说不出上来,想着她也朝来旺家的回了礼,笑着走过来携了来旺家的手:“这是来旺媳妇吧?哎呀,总听人说您一家子都是府里得力的,您虽不在太太跟前办事,但太太无论大小的事都离不开您,我进府不过七八日,许多事情也不大懂,六小姐这里以往多谢您照拂了。” 来旺家的心里暗暗挑眉,这个宋mama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难怪大太太会把她送到六小姐这里来,她想着有用余光去看析秋,只见她面含笑意的朝他们看着,并无任何不悦,来旺家的就回道:“mama快别这么说,能入大太太的眼是我上辈子修的福气,倒是您,一进府就进了小姐的院子当差,比起您我这跑腿的伙计,可就上不得台面了。”说的话看着客气,但却并不热络。 宋mama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析秋始终微笑着看两人你来我往,直到来旺家的止了话头:“瞧我,一说话就忘了正事,大太太还让我去一趟,昨儿就让人带了话,我一直忙着外院的事不得空,现在办完了六小姐的事可得去了,竟让大太太等我了。”说着深看了析秋一眼,又朝她福了福,和屋里几个丫鬟打招呼:“几位姑娘忙着。” “我送送您。”司杏忙着去掀帘子,司榴春雁也站了起来道:“mama慢走!” 析秋朝来旺家的点点头:“得了空mama常过来坐坐。”语气很客气的样子。 宋mama目光一闪,也笑着道:“我这还在给六小姐分线,也不能送您,劳您代我们六小姐向大太太问好,大太太体恤小姐也好几日没去请安,这礼节上的事可不能忘了。” 来旺家的眼底精光一闪,笑着应了由司杏陪着出了门。 等来旺家的一走,宋mama瞬间冷了脸,又发觉析秋正看着她,她面色一转就笑道:“这眼见也到晌午了,奴婢去厨房瞧瞧,把小姐的饭菜领回来。” “有劳mama了。”析秋笑着点点头,宋mama笑着客气了几句,转身出了门。 析秋若无其事的重新低头去绣手上的花案,春雁立刻跑到帘子旁边,掀了帘子飞快的看了一眼院子外面,又放下帘子道:“宋mama出了门。我瞧着是去正院了。” “随她去吧。”析秋笑道:“来旺家的向来心思活,一个宋mama而已,不用她担心什么。” 春雁歪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司榴推了推她道:“发什么呆呢,快把你手上的金线分了,小姐正要用呢。”春雁回过神来,一边拆线就一边去问析秋:“小姐,我怎么觉得来旺家的今天有些怪?!”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怎么说?”司榴也是满脸的不解。 春雁蹙着眉头想了想:“她刚刚说的那话,若是不了解她的人一定是觉得她在炫耀,让大太等她这是何等大的面子。”所以她一说完,宋mama就变了脸色:“来旺家的平日里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就是大太太等了她,她也不会满世界的说,倒显得比平时浮夸了许多。” 析秋抿唇笑了起来,又去看司榴:“你瞧出什么?” 司榴摇着头道:“我到没觉出什么,不过春雁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出些味儿来。” “她做事向来稳妥,这么说定是有用意,即是想不明白也别去费这个脑子……”析秋看了眼炕沿边上放着的石青色帕子,微笑着说着,春雁纳闷的皱着眉头,一头雾水,正在这时门帘子一掀,来旺家的脸又出现在帘子后面,她的笑着进来道:“奴婢忘了帕子在这里,回来取!”说着走到炕边,将石青色的帕子捡起来塞进怀里。 春雁一惊站了起来,这才对析秋的话回过味儿来,她目光一闪立刻去拉司榴:“春柳说今儿换纱帐子,我们去瞧瞧可有帮的上的。” 司榴眨巴眨巴眼睛,满脸不解的朝来旺家的福了福,被春雁拉着出了门。 析秋笑看着来旺家的,道:“mama有什么话坐下说。”来旺家的就坐在析秋脚边的杌子上,目光在门口打了一个转,见帘子外春雁正坐在门口做着针黹,她会心一笑就道:“大太太昨日让房mama传我去一趟,我推了说给大老爷办事,今儿也拖不过去,就想着去之前到您这里来一趟。” 她认真的说着,析秋也露出郑重之色:“mama请说!” 来旺家的定定神,就压低了声音,将王姨娘收贿的事简短的说了一遍,又补充了句:“老爷对这件事最容不得。” 析秋静静听着,心却是渐渐沉了下来,来旺家的这么说,无疑是在暗示她什么,难道这件事与她有关? 难道是夏姨娘?大老爷冷落夏姨娘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无法相信,老实的夏姨娘在永州时,也与王姨娘一样,暗中收受官员送来的礼物! 可是,既然来旺家的能这么说,必然不会信口开河。 来旺家的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在想其中关节,也不出声打扰,析秋稍稍沉吟后抬头道:“这件事我会再想想,谢谢你与我说这些。” “六小姐不用客气。”来旺家的笑道:“以后仰仗您的地方多着呢!”她说着站了起来:“奴婢也不能多待,若是六小姐有事就让人去外院告诉奴婢一声。” 析秋微微点头道:“好!”来旺家的却是身形一顿,又停下回身看着析秋:“还有件事,昨天晚上我还没有想明白,今儿早上进府的时候,奴婢忽然想了起来,往年这个时间,是府里放到了年纪丫头出府的日子,大太太喊奴婢恐怕和这件事有关,也未可知!” 析秋眉梢一挑,她记得大太太房里的紫鹃,紫珠,还有夏姨娘身边的秀芝,以及梅姨娘身边的彩陶,罗姨娘身边的素锦,这几人差不多到了年纪,几位小姐身边的,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罢了。 她知道,来旺家的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来,就笑着等她接着说。 “往年这些事,都是先经过房mama和钱mama的手,先验了丫头们的年纪,拿了卖身契才会让奴婢去寻各自的家人来将人领回去,今年这都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太太就提前唤了奴婢去,奴婢担心,和福贵的婚事有关。”她顿了一顿又道:“小姐让春雁姑娘说的话,奴婢记着呢,可这几日大老爷事情多,我当家的也不敢提,一直拖着,如果大太太真为了这事,奴婢倒是不好办了!” 原来是这样,如果大太太真的要给福贵指个丫头,她还真的不好拒绝,析秋敛目想了想,就道:“mama也不用想太多,府里这么多丫头,大太太一时也不会定了谁,况且,你们又是脱了籍的,大太太总是要问过大老爷才能定的。” 来旺家的一愣,如醍醐灌顶般笑了起来:“得亏小姐这么说,不然奴婢倒真慌了手脚了。那奴婢就去见大太太了!” 析秋点头,送她出了门! 等来旺家的一走,析秋就沉了脸进了离间又关了门,静静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来旺家的进了智荟苑,大太太正在房mama看账本,见她进来,就指着一边的绣凳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让人找你。” 来旺家的朝大太太行了礼,笑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大太太合上账本,来旺家的暗暗去观察大太太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了心,就听大太太道:“府里有几个丫头也到了年纪,你明儿让牙婆领些小丫头进来,养在府里教教规矩,没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又没得力的人用。” 来旺家的道:“奴婢下午就去办。” 大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来总管可在府里?我听说他这几日忙进忙出的,还去了几趟庄子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到底还是问了,来旺家的心里一紧,将想好的说辞道出来:“没出什么事,就是大老爷忽然问起来近郊几个庄子和铺子的情况,他就各处去看了看。” 大太太脸上表情微微松了松,就道:“我当什么事,到是辛苦他了。”来旺家的笑着说句不敢,大太太忽然就道:“来总管整日里这样忙,福贵年纪也不小了,也该为他分担分担,我记得他只比大少爷小了两岁,也到是该成家的年纪,改明儿你也在府里相看相看,若是看中了哪个丫头,就和我说一声,领回去做你的儿媳妇,也能给你搭把手!若是想在府外找,就拿了老爷的名帖去,也好说些话。” 来旺家的满脸的感激,跪在大太太脚边:“多谢太太体恤,不瞒太太,奴婢原就想着求太太恩典,给福贵配个婚事,府外小门小户的丫头,哪比得府里的姑娘,走出去不但体面,还懂规矩!” 大太太就掩袖笑了起来,指着来旺家的道:“我到是说的你心坎里去了。行!这件事就这么定,你自己也满府里选选,来总管跟了老爷这些年也当得些便(bian)宜,好处了!” 来旺家的笑着磕了头:“谢谢太太!” 待来旺家的从大太太房里回去后,当天府里便传出了风声,几个到了年纪的丫头,一听是来总管有意为福贵在府里挑媳妇,一个个都蠢蠢欲动,变着法的在自家主子面前走动,甚至还找了各种借口,去智荟苑里露脸的。 这件事,罗姨娘也动了心思,福贵是在府里长大的,人品如何她看的很清楚,这几年跟在来总管后头历练,如今也能独挡一方了,她关心这事莫过于她房里的素锦,和司榴司杏一样的年纪,也到了该配人的年纪了。 素锦就哭着跪在她面前:“我不嫁人,论他是谁我也不嫁,姨娘也别去走动了,你若硬要将我嫁了,我就一头撞死在门口。” 罗姨娘气了个倒仰,指着素锦的鼻子骂道:“死丫头,莫不是还想着有更好的给你挑,我告诉你,这满府里除了来旺家的,其它人你也都别想了。” 素锦倔强的咬着嘴唇,眼泪落了下来:“姨娘就是要去走动也行,就求了大太太多留奴婢姨娘,奴婢能在姨娘身边多待一年也是好的,时间到了,奴婢随姨娘配个瘸子瞎子的绝无怨言,但是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嫁。”她擦了眼泪道:“姨娘一个人,大老爷又不常来走动,奴婢若是走了,谁来陪您说话解闷!” 罗姨娘喃喃的没有说话,素锦却却接着道:“姨娘让奴婢出府也行,除非姨娘主动去大老爷那边走动走动,奴婢前儿还听老爷身边的常随说,老爷这次定了,还是回永州续任,姨娘去走动走动,让老爷带着您去任上吧,也好歹能清净三年。” “说什么胡话!”罗姨娘皱着眉头啐道:“你不嫁就不嫁,又何必扯到我身上来!” 素锦泪眼看着罗姨娘道:“您不去争取,可有人日日都在努力,这两日梅姨娘夜夜炖了补品送到书房去,又在大太太面前走的越发的勤,就是夏姨娘,奴婢昨日去串门子的时候,也看到他在给大老爷做衣裳。” “夏姨娘?”罗姨娘一愣,随即站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夏姨娘向来清高,老爷冷了她六年,她也避了老爷六年,前几日若不是来旺家的诓了她去书房,夏姨娘也不会主动去找大老爷,像这种送汤送药缝衣纳鞋的事,更是不可能去做。 难道…… 罗姨娘起身在房里来回走动,她想到六小姐,难道是六小姐教她这么做的,夏姨娘为了一双儿女,也想再拼上一拼? 是啊,六小姐眼见到了婚嫁年纪,七少爷年纪又小,她若是想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可能! “姨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嘛,到是说句话啊。” 罗姨娘眉头皱了半晌,对素锦摆摆手道:“你去忙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素锦欲言又止,可罗姨娘已经转身进了房里,她只能叹了口气出了门。 == “彩陶,来总管在府里选儿媳呢。你去和你们姨娘说说,让她也为你去大太太那边走动走动,福贵那孩子我瞧着好,人忠厚又老实,你若是嫁过去,来总管定然会替你脱了奴籍,这样你以后也不用在府里当差,整日里小姐似的待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蔡婆子一口吸掉溢出来流在桌面上的酒,又用袖子胡乱擦了嘴巴,红着眼睛去看彩陶。 彩陶眼睛一亮,问蔡婆子道:“mama说的可是真的?” 蔡婆子道:“我老婆子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告诉你府里的事可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若不是被三小姐连累了,我也不会从二等婆子降到三等。”她又灌了一杯酒,呼噜呼噜的说着:“三小姐以为能嫁去伯公府,大太太能高看一眼,还不是关在房里养着伤绣嫁衣,连门子都出不了,哼哼!我也真是晦气,摊上了这事儿。” 彩陶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是天天跟着房mama后头拍马屁,这些事情你又怎么能知道,三小姐的事,府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武进伯的婚事一开始定的可是六小姐,是王姨娘用卑劣的手段抢过来的,依她看,这件事六小姐也太懦弱了,任由王姨娘和三小姐欺压,硬生生的婚事被人抢了! 不过好在王姨娘被大老爷送去庄子里,三小姐这一年日子也怕不好过,算是一个都没得了好处。 她们姨娘说了,这样的事不能在外面议论,还好八小姐年纪还小,没被搅进去,彩陶庆幸,又想到蔡婆子说的事,来总管在府里一向得力,又是大老爷器重的,福贵她也见过人,不但长的不错性格也很老实,原以为他定会寻个小户人家的小姐,没想到竟是在府里的丫头们里挑。 看来,她要回去和姨娘提一提,让姨娘去问问去大太太,若是她能嫁给福贵,将来八小姐的婚事,府里也多个能说话的人。 “mama喝着,我事儿办完了,还要去给姨娘回个话。”彩陶和蔡婆子打了招呼,就匆匆回了东跨院。 梅姨娘真在小厨房里忙着,彩陶脚步不停的去了小厨房,洗了手在灶下打下手,梅姨娘见她回来,头也不抬的和着面,问道:“送去了?八小姐可爱吃?” 彩陶起来将锅盖掀开,又朝里面倒了些水,将瓢递给粗使婆子,笑道:“小姐很喜欢,当着奴婢的面就吃了小半块呢。” 梅姨娘笑了起来,圆圆的发髻上插着一只红宝石凤钗微微晃动:“等我做了这锅,若是和先前一个味儿,明儿你就把八小姐请来,我亲自教她做。” 彩陶笑着奉承了句,却没有说话。 等梅姨娘忙完了,又将新做的糕下了锅,彩陶才状似不经意的提到:“奴婢从八小姐那边过来,路过智荟苑,听院里的丫头正讨论这什么事,可热闹了。” 梅姨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根本不打算问一下句,彩陶就翻了个白眼,笑着道:“奴婢听了一耳朵,好像和大老爷有关。” 就见梅姨娘手里的动作一顿,问道:“可听清了什么事?” 彩陶想了想就道:“在说府里到了年纪放出的丫头,还提到要给来总管家的福贵配个丫头,这件事大老爷也同意了。” “给福贵配个丫头?”梅姨娘停了手中的动作,皱着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彩陶心里一喜,知道梅姨娘动了心思,她接着又道:“奴婢听说,连紫鹃jiejie都动了心思。” 梅姨娘心也活了起来,来总管在府里的地位和能耐,她自然比彩陶还要清楚,尤其是大老爷对他的信任,若是她的丫头嫁过去,那和来总管就是自己人,那以后无论大老爷面前,她也有个说话的人不是! 想到这里梅姨娘的目光就朝彩陶看去,大老爷马上就要回永州了,她日日去大老爷面前露个脸,可是大老爷对她却是不冷不热的,如果有来总管说句话,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了。 等她三年回来,八小姐也正好到了议亲的年纪,她想到王姨娘丰厚的家当,她去了也能为八小姐攒些嫁妆! 梅姨娘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懦弱的表情也因为双眸,而变的尖锐起来。 “彩陶,你回头将这锅如意糕给大太太送去,也别着急回来,多和房mama说说话。” 彩陶眼睛一亮,心里雀跃的都快跳了起来,不迭的点着头应了。 这边满院子的为丫头们到了年纪出府的事,又为福贵的事热闹起来,知秋院里却是出奇的安静,司杏焦急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又拿眼去看正房,春雁拉住她道:“你也别添乱了,事情不还没定么,况且,小姐这样怕是也有心思,你别进去打扰。” 司杏愁眉苦脸点点头,又朝抱厦里司榴的房间看了看:“就是那死丫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还以为她真不上心呢,现在倒好,连饭都不肯吃了。” 春雁也是满脸的无奈,正说着析秋掀了帘子走了出来,脸上平静淡然,司杏和春雁看着微微松了口气。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3 着手 “小姐!”司杏迎了过去,小心的看了眼析秋:“您……没事吧?”自下午来旺家的走后,六小姐就一直呆在房里,依她对六小姐的了解,必然是有什么事的,可是她又不敢问,如果小姐不愿说,纵然是问也不会得到答案。 析秋微笑着道:“这件事回头再和你们说。”她指了指司榴的房间问道:“怎么了?” “都好几个时辰了,也不说话,蒙着被子一点声儿都没有出!”司杏压着声音,想了想又补充道:“瞧着还是因为福贵的事,平时瞧着她嘻嘻哈哈的闹着,原来心里还真惦记着这事儿,小姐,您看怎么办?” 司榴向来性子直,有什么都摆在脸上,她点头道:“你去把饭端来,我和春雁进去看看她。” 司杏点头应是。 春雁上前几步打起帘子,析秋跨进司榴的房里,就见床上司榴四仰八叉的,被子从脚一直悟到头顶,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析秋失笑走过去站在炕前头道:“这可是不是司榴的作派,即是心里有事说出来便是,又怎么缩在这里自己折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