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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探究林声的内心世界,就像他渴望创造自己的绘画风格。 沈恪在隔着热气朦朦胧胧地看着林声时,恍然间明白了自己喜欢跟林声相处的原因。 因为林声给他制造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他从困窘中暂时走了出来。他不确定如果这个人不是林声而是另外一个男人,对方是否也可以带给他这样的感受,但不可否认的是,林声做到了。 林声偷偷把沈恪当作精神依恋,在两人并没有互相交流过这一概念的时候,沈恪也已经如此认定了林声。 rou片在通红的锅底中翻腾,林声被呛得不停咳嗽,凑得太近甚至睁不开眼睛。 沈恪见rou片差不多熟了,微微起身捞了一部分放在了林声的餐盘里。 两个不能吃辣的人比赛一样吃着辣到舌头发麻的rou片,吃一口rou,喝半杯水,到后来,额头、身上,全是汗。 林声跟沈恪吃完火锅出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散发着辣味,他们俩一出来都松了口气,然后看向对方,短暂的对视之后,同时大笑起来。 沈恪去买了两杯果汁,他们坐在商场休息区的长椅上喝着果汁聊着天。 沈恪说:“也不知道咱们俩这是图什么。” 虽然被辣得头晕眼花,但林声还是很开心,他说:“这种感觉很有意思。” 他喝了口果汁:“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青少年的叛逆?” 林声大笑:“有一点。” 做一些出格的事、有悖自己平时习惯的事,也算是一种新鲜尝试和突破,尽管现在被辣得不太舒服,但心理上得痛快让人觉得还是值得。 很解压。 林声收敛了笑容,突然想起,或许有些沉迷自虐的人在最初的感觉就像现在的自己这样。 用疼痛来刺激迟钝的神经,而后渐渐开始沉迷各种疼痛和刺激。 这算是一种心理疾病吗? 林声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沈恪双手握着果汁杯看他。 沉默着的林声像是灵魂飘去了更深处,让沈恪跟不上,也追不到。 “在想什么?”沈恪忍不住问。 林声问他:“你说我们这种算是自虐吗?” 沈恪心头惊了一下,他不确定。 “你觉得算吗?”沈恪反问林声。 林声笑着说:“我不确定,所以才问你。” “我想想,”沈恪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对林声说,“可能不至于达到自虐的程度,只是一种自我嬉戏。” “自我嬉戏?” “嗯,跟自己的身体和神经开个小玩笑,调剂一下无趣的生活。” 林声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重要讯息:“你也觉得生活很无趣?” 沈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并不希望自己表现给林声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偶尔吧,但绝大部分时间里还是很不错的。”沈恪尽可能补救,“世界宽广博大,人事物都纷繁复杂,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林声静静地听他说着,最后点了点头。 沈恪说得对,世界之大,人之复杂,如果真的沉迷于探索,这些的确可以成为值得用一生去探讨的话题,每次睁开眼望向这个世界,总是会有一些新的发现。 但对于林声来说,难就难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把目光首先落在哪一点,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办法创作出他理想中的作品来。 文学创作,创作的根基是人。 而林声根本就不了解“人”这种生物,他甚至不了解自己。 至于沈恪,他虽然把话说得漂亮,但却根本没有睁开眼看向世界的勇气。 当他意识到自己所遭遇的究竟是怎样的瓶颈之后,是恐惧看向世界的。 他渴望鲜明的个人特征、一眼就能辨认的绘画风格,然而很可惜,他就是做不到。 他总是在想,一定是我看的太多了,我得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别人,不再去感受别人的作品和思想,我要用自己的笔画自己的世界。 于是他一直只盯着自己眼前的画板,盯了这么久,生生把自己盯成了不能动的标本。 在沈恪的那句话之后,两人各怀心事地都沉默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恪先意识到不应该这样,打破了这番沉默。 “随便逛逛吧,”沈恪说,“你喜欢看电影吗?” 林声上一次进电影院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大学刚毕业没多久,还在乖乖上班,工作之余会写些东西到处投稿,但几乎都石沉大海。 不过也有成功的时候,仅有的几次被收录,林声收到了微薄的稿费跟样刊,那几本杂志到现在还被他带在身边。 那会儿的林声是很喜欢看电影的,有时候周末在家闷头一口气看好几部,有时候也会到家附近的小电影院去。 那间电影院开位置隐蔽,环境也没多好,放映的不少都是很小众的影片,那里平时很少有人去,他早上买一张票可以在里面看一天。 后来林声辞职,来到这里,再没进过电影院。 “好久没看电影了。”林声说。 沈恪掏出手机准备买票:“我也是。” 两人手臂贴在一起,选座位的时候林声的鼻尖几乎快要碰到沈恪的侧脸。 他们举止亲密,旁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