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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当年母亲小产而亡,如果是人为的话,绝对不会是后宫嫔妃,她们没胆子动端木家的皇后!想让母亲腾出位置来的人,只会是端木嫡支,比如端木太后和端木渊,太后因为秽乱宫闱而被活活烧死,现在只剩下一个端木渊了。

    杀了他,报了仇,自己就去找她!!

    想杀端木渊的人可不止宇文极一个,出云王端木雍容,朝中其他党派,怕皇后位置被取缔的端木皇后,想上位的二房端木江,以及东羌皇帝大人,众人拾柴火焰高,雪花片一样的罪名,真的、假的,全部都被罗织起来。

    最终,权臣端木渊被诸方势力排挤陷害,在狱中“畏罪自尽”,三个儿子也因参与父亲的罪行,死了一个,另外两个被罢免官职永不录用。

    “听说你要出宫?”端木皇后冷冷问道。

    一大早,宇文极刚要出宫,就被皇后的人给拦住带了过来。虽然这位不是生母,对自己也谈不上和善,但毕竟名分摆在那里,该有的礼数还得保持,“是,儿臣出宫有点是要办。”至少目前,彼此还是在同一条利益链上。

    端木皇后手指纤长,涂着鲜红蔻丹,挥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了下去。

    她站起身来,华丽的衣裙衬出她的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缓缓转回头,眼里光线却是冰棱一样又冷又刺人,“出宫?有点事?”哼了一声,“本宫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但却知道,你最近隔三差五的守在出云王府外面。”

    宇文极眉头一挑,并不是太吃惊,皇后一向把自己盯得很紧。

    “为什么?”端木皇后问了一句,又道:“起先本宫以为你看上云郡主,想和出云王套近乎,可是后来本宫发现,出云王对他的小师妹很上心,明摆着就是要留下做自己女人的。”围着养子打量,言语尖刻犀利质问,“难道你要和出云王抢女人?!那云郡主不是绝色,你也是不是那种糊涂性子,那么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本宫。”

    宇文极抬眼看她,缓缓道:“情之所钟,心不由己。”

    “放肆!”端木皇后扬起手,最终那一巴掌却没有落在他脸上,而是朝着桌面狠狠一拍,低声怒道:“什么情?你有什么资格去谈情说爱?!你要娶的,是我们端木家的女儿!”略缓了缓,“本宫知道,四房的那个蠢明珠你看不上,本宫也看不上,不过也不要紧,明年……,敏珍就十四岁了。”

    至于端木琴,觊觎姑姑的皇后位置,就该死!

    端木皇后目光微微狰狞,冷哼道:“你是皇子,要想做到那个位置,就别忘了我们羌国的规矩!若是没了端木家的扶植拱卫,你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宇文极回了一句,转身告退。

    端木皇后诧异的看着他,看着那个已经长高长大,渐渐褪去青涩,不再受自己掌控的冷面大皇子,凉凉笑道:“好啊,这是翅膀长硬了。”

    宇文极走得极快,周围的琉砖璃瓦、飞檐卷翘,暗红色的长长宫墙,姹紫嫣红的宫中景色,在身前一一飞快掠过。出了凤仪宫的大门,刚要上车,就见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走了过来,微笑道:“宁王殿下,天气晴好,何不一起找个地方赏花品茶。”

    “何事?”宇文极这会儿可没有耐心打机锋。

    姬暮年避开了身边宫人,将掌心展开,含笑道:“贫道略通相面相手之术,不知道宁王殿下可有兴趣?”

    宇文极目光一惊,直直看着他掌心里面的“沅”字,静了静,顺势答道:“好,那就有劳道长,为本王也看一看面相吧。”

    两人一起去了一处湖心亭,打开窗户,完完全全屏蔽别人偷听的可能。

    “你是何人?”宇文极惊异问道:“为什么写那样一个字?!”

    姬暮年笑了笑,用了自己本来的声音,淡淡道:“因为我见过阿沅了。”

    宇文极在燕国生活了八年,见了姬暮年无数次,只是稍怔了怔,便认出了他,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一番,“原来……,是你。”顿了顿,“赵煜派你来的?”

    姬暮年摇头一笑,“宁王殿下说笑了。”将当初靖惠太子的死说了,“宁王殿下不知道这一则关窍,有所误会,。”然后又道:“我来是找阿沅的。”

    宇文极一声冷哼,“你找错地方了吧?她在出云王府。”

    “我知道。”姬暮年觉得世事有一种奇妙的荒唐,自己居然会在东羌帝都,和从前的“情敌”一起说话。不过自己还要说一件更荒唐的事,他问:“宁王殿下,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什么意思?”宇文极听不明白,皱眉道:“有话直说,别拐来拐去的。”

    “前世里,你早在九岁那年就被人扼杀沉了井……”

    那一番前世姻缘和纠葛,沁水公主的前世人生轨迹,东羌大皇子不过是个片段,此刻说起来,简直就像一个荒唐的梦。

    姬暮年缓缓说完了,笑问:“荒唐吗?”

    “你的意思,我早就应该是一个死人了?!”宇文极冷笑道:“果然做了几天狗屁道长,就成了神棍,连说的话都是不着边际!”

    姬暮年也不生气,淡笑道:“你不信,为何不去找阿沅求证一下?”

    宇文极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对方,他那么笃定,那么认真,仿佛说的全是事实,居然还要自己去找她对质!心思转了转,冷笑,“阿沅只会以为我是疯了。”

    姬暮年摇摇头,“有机会,宁王殿下再问吧。”然后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没有阿沅的庇护,你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你的命……,拜她所赐。”

    宇文极没有反驳,前世今生虽然不信,但当初自己若是八岁那年就回国,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那时候,端木皇后刚刚入宫正盼着生儿子,自己多么碍眼,对于其他嫔妃和皇子们来说,也一样挡了位置。

    不由微微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姬暮年问道:“淳于化的事你知道了吧?”见他点头,继续道:“别人跟淳于化没有大仇,也没那个能耐,能够让他一个大活人消,失应该是端木雍容的手段。端木雍容替阿沅报了杀父之仇,之前还救过她的命,以你对阿沅的了解,你猜……,她还能再拒绝端木雍容吗?”

    宇文极目光一跳,抿了嘴。

    “你可以当我是小人之心,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姬暮年的目光好似秋天一抹宏光,清冷悠远,“不是说端木雍容这个人不好,但他心思远大,为人强势,阿沅和他在一起,只有听他的话,才会有舒心的日子过。”看了看宇文极,“如果是和你在一起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宇文极先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后来不由失笑,“你是说,你来成全我和阿沅?”嘲笑意味越发浓厚,一连串的反问,“不是自称是阿沅前世的丈夫吗?今生居然拱手把‘妻子’让人?是要一心一意修道去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觉得可笑就可笑吧。”姬暮年神色淡淡的,平静道:“乱世里,我这样的人注定是护不住她的,而她……,也并不愿意和我远走高飞。我有很多对不起她的地方,剩下残生,母亲病故,自己远离故土不能回,也没有什么可期盼的。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她,算是弥补和偿还她吧。”

    “呵……”宇文极轻笑,“那道长打算怎么弥补?怎么样让她离开端木雍容,然后回到我的身边,让我好好照顾,再宽解道长前世今生的愧疚之情呢。”

    “刚刚得了密报。”姬暮年清瘦如竹,又穿了道袍,很有几分竹林之士的云淡风轻气度,连声音都是轻飘飘,“就在十天前,西羌的陇右六镇贵族暴发动乱,已然一起拥兵反了,这个消息下午就会传开。”

    “当真?!”宇文极着实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一个小消息了,西羌动乱,燕国不定,东羌又是内乱不安,天下的局势只怕要变,不由想到端木雍容,此人已有人主之象,一旦他割据称霸,阿沅就更加会成为他的囊中物了。

    “我要向父皇请命领兵出战!”他坚定道。

    “很好。”姬暮年微笑,“倒是省了我许多口舌。”然后摇了摇羽扇,“只要宁王殿下能够保住性命,立下军功,手上拥有一支可以控制京畿的军队。”时光陡然变得缓慢起来,他的话,像是漂浮在了空气里,“姬某就助宁王殿下一次,成就大业!”

    “你在说梦话,还是笑话?”宇文极看着他冷笑。

    “都不是。”姬暮年轻轻摇头,俯身过去附耳低语了几句,然后直起身,看着对方震惊不已的目光,笑容深刻道:“宁王殿下,是不是也觉得有赌一把的希望呢。”

    宇文极的心“咚咚”响动宛若春雷,让他震动不已,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自己的仇人岂不是……?!像是有人扼住了脖子,呼吸艰难。

    “所以说,姬某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姬暮年悠然笑了起来,这一刻,隐隐又是那个燕国姬家出身的贵族公子,气度从容悠闲,“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和法子,你说对吗?宁王殿下。”

    宇文极脸上的神色再不断变化,风云莫测不定。

    姬暮年微笑补了一句,“当然了,前提是宁王殿下还能够活着回来,手上必须有一支控制京畿的队伍,这二者缺一不可。”他优雅起身,走到了凉亭的门口,“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要不要失之交臂,宁王殿下可得仔细想清楚了。”

    ☆、101情之孽

    姬暮年的消息是准确的,西羌的确在十天前爆发了六镇动乱。下午的时候,皇帝突然召集臣子进上书房,公开了这个巨大消息,一时间朝野震动。

    西羌因为要抵御北面的柔然、鲜卑,东面要防止东羌进攻,南面提防燕国,所以分别设置了六个边陲重镇,分派大将世代戍边。但是二十多年过去,西羌皇帝和中央权贵渐渐变得腐化,酒池rou林、纸醉金迷,享受歌舞升平的荣华富贵。而长期戍边的六镇将卒远离权利中心,不但没有恩赏,待遇反倒一年不如一年,早就存了多年的不满。

    上个月西羌皇帝连发三道增加赋役的圣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六镇将卒一起j□j了!

    东羌朝堂商议的结果,是派兵出征,眼下可是攻打西羌的大好机会,往好了说能够一举收复,差一点,也能让西羌几十年都喘不过气来。

    那么派谁去呢?东羌皇帝早就想好了,清声道:“出云王常年征战、经验丰富,就任此次西征的兵马大元帅,替朕踏平西羌贼子逆党!”

    端木雍容心下冷笑,皇帝这是在撵自己走了!如今端木渊已经死了,端木江刚刚上位,端木嫡支内部一团乱糟糟的,已经不能再给皇帝绝对的威胁。反观自己这个拥兵自重的出云王,带了十万人守在京畿外面,让皇帝有点吃不香、睡不好,所以早些打发走才能心净。

    用完就扔,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臣定当不负皇上殷殷期望,领兵出征,为国分忧……”端木雍容说了一大通忠君爱国的话,然后话锋一转,“然出兵征伐西羌路途遥远,所需粮草辎重数量巨大,还望皇上为朝廷西征大军予以支持,振奋三军将士的士气!”

    宇文极看了看他,继而嘴角微翘看向御座里的皇帝,自己的父亲,正如姬暮年所料,端木雍容不肯就这么走,还想再捞一笔,父亲必定心痛不舍得割rou,之前割给端木雍容三个州,已经够心痛rou痛的了。

    大殿内,忽然就那样奇异的安宁下来。

    东羌皇帝微微皱眉,脸色很有一点阴冷不太好看。

    “父皇。”宇文极突然开口,朝上道:“出云王言之有理,此次西征乃是收服西羌的大好时机,战事宏大,征战弥久,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单凭出云王一支队伍恐怕还是不够,不若让朝廷同派一支军队协助,成为出云王之臂膀。”他上前行礼,朗声道:“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

    东羌皇帝沉吟不语,看来端木雍容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肯白来一趟!但是之前就划给他三个州,连带出云七州在内,一共十州,就是分封藩王也没有这么封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今儿须得找一个台阶下,不然君臣就要撕破脸了。

    长子的主意倒是不错。

    眼下国中不定,自己无法分出太多兵力去西征,但几万人还是拨的出来,让长子领兵协助的话,名为协助,实际上也可以做到监视的作用。到时候胜了,朝廷军可以跟着分一杯羹;败了,退回来便是,便是全部折损了也不算什么。

    宇文极看着父亲闪烁不定的眼神,看着他乌沉的眼睛渐渐变冷,越来越冷,直到最后说了那一句,“宁王任副帅,协同出云王一起西征作战。”心下明白,父亲这是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了。

    呵……,自己与其困于宫闱而死,不如一搏。

    东羌皇帝又道:“此次从京畿出征的三军将士,都统一配备盔甲兵器,不论是出云王的队伍,还是宁王的队伍,朕都一视同仁。”给端木雍容十万套战甲和兵刃,放了一笔不小的血,也可以堵住他的嘴了。

    端木雍容此刻还不能和皇帝翻脸,见无法索取更多,反倒大大方方行礼,“臣替三军将士叩谢皇上恩典,此次西征,必定不复皇上所望!”

    “辛苦你们了。”东羌皇帝笑容满面,说起场面话,周围臣子们纷纷附和不已。

    宇文极看着这君臣和睦的热闹景象,心中不由嘲讽一笑,快了,这太平局面很快就会不再,端木雍容一旦打下西羌,难道还会再听命于别人吗?这个道理,父亲肯定也是清楚的,但却没有办法,无法又要辖制国内,又要灭了端木雍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坐大。

    不用太久,天下的局势只怕就要变了。

    *****

    男人们野心勃勃、斗志昂扬,慕容沅却没有多大感觉,反正父皇不能复生,这天下到底是谁坐都一样,对自己而言没有差别。

    或许,也有一点吧。

    不管自己是一直跟着端木雍容也好,不跟也好,他救了自己的性命,还替自己报了杀父之仇,又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恩大于山、情深意重,当然希望他一辈子都顺风顺水,往后过得好好的。

    “在想什么?”端木雍容从小院门口进来,旁边坐了,“明天西征大军就出发,往后又是餐风露宿的日子了。”他问:“小羽,是不是觉得辛苦?”

    “没有。”慕容沅摇头,“其实还好,反倒比在帝都的日子自在一些。”

    “哈哈……”端木雍容闻言不由大笑,“这倒是。”收敛笑容,认真道:“但是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安顿好你的饮食起居。唔……,帐篷就设在中军大帐旁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人约束你的,就是别离开太远不安全。”

    他这么说了,也的确这么做了。

    离开帝都以后,西征大军一路安营扎寨,都把慕容沅的帐篷设在中军大帐附近,就是吼一嗓子,便能让她听到的距离。诸如聂凤翔等人,自然都看出来两人的进展,只是端木雍容厉声交代过,不许喊夫人,众人都只好假装不知道的样子,只敢私下里无人处说笑几句。

    本来一开始也是相安无事。

    但是后来行进到西羌边境开始交火,战事一起,自然而然就出现伤员,慕容沅还和以前一样要去治伤,众人却纷纷避之不及。不是喊别的军医,就是推诿没事,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总之就是不肯让她再沾手。

    闹了几处,搞得慕容沅很是尴尬,最后也不好勉强别人只能算了。

    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

    慕容沅每天没事可做,只剩下在帐篷里面发呆,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算什么,或许应该去找哥哥报仇,可是怎么报?怎么去?就算到了燕国,自己也没个本事冲进皇宫杀了他啊!?再说就算自己真的有那个本事,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让嫂嫂和侄儿变成孤儿寡母,让燕国再次陷入战乱之中,又真的会痛快了吗?

    人生至此,前路忽然变得灰暗无望起来。

    而端木雍容的人生却开始明朗,一路所向披靡,杀敌势如破竹,很快就打下了西羌的第一块地盘,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