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官人,这便是小儿岳飞——飞儿,还不上前见过小官人?”

    岳飞心里存疑,面上却显得有些平静,他不动声色略拱手道:“岳飞有礼,不知这位小官人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来我岳家庄何为?”

    这话说得利索,直抵要害。

    不愧岳飞。

    王霖淡笑道:“我从山东清河县来,要到东京汴梁去,不慎走错了路,误入你们岳家庄,倒是让小哥儿起疑了。”

    岳飞哦一声走到近前,突然一拳击来,口中冷笑道:“好一个冒名狗贼,从山东到东京,怎会路经汤阴县,你当岳飞是傻子不成?”

    这话不错。

    正常的话,从山东到东京,不可能途径汤阴。

    岳飞哪知王霖就是奔他来的岳家庄。

    王霖笑了,他身形一闪,避过岳飞虎虎生风的一拳。

    心道正好也试下他的武功,便反手一抓,横抓住岳飞击拳的手腕,略一用力,便将岳飞带了个踉跄。

    “好贼人!”

    岳飞陡然色变,飞起一脚踢来,而他手中刀也同时抡起,迎头劈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何其威猛,裹起凛冽风声。

    王霖身子原地拔起跳到一侧,避过那一脚,飞速探手拧住岳飞抡刀的手腕,往前借力一扭,尔后脚下一绊,用了个警用擒拿的技巧,不但将岳飞手中刀立时夺过,还将他顺势扫倒在地。

    岳飞挣扎爬起,却见自己那把镔铁刀持在王霖手中,已抵在自己胸前。

    岳和夫妻大惊失色,连躬身行礼道:“我儿鲁莽冒犯小官人,求小官人饶恕他则个!”

    王霖深望着岳飞,良久才郑重告诫道:“你年纪不大,为人谨慎,对我来历存疑,出手试探倒也正常。”

    “但是,纵然我当真是个来路不明的骗子,混进岳家庄意图不轨,也总罪不至死吧,你轻易行凶伤人,岂是英雄所为?”

    “此番若是我无力阻挡,岂不枉死在你的刀下?而长此以往,你岳飞的刀下将陨落多少无辜?”

    岳飞面红耳赤。

    突后退两步,大礼拜下:“官人教训的是,的确岳飞莽撞,一时情急,冒犯官人!”

    王霖旋即轻笑,将手中刀反手交给岳飞,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住就好,也不妨事。”

    ……

    岳飞对王霖的身份再无疑虑,况王霖已将清河县衙签发的路引展示出来,又知王霖武功极高,远非自己能敌,他的态度就极为恭谨。

    这就是王霖作为穿越者的知机通变之处了,他深知对岳飞这种人来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示之以诚。

    岳和夫妻殷切上了吃食,还拿来一坛珍藏多年的酒。

    王霖也不矫情客套,与岳和父子边吃边谈,气氛融洽。

    他本是冲岳飞来的,自然话就专门捡岳飞喜欢的去讲。

    岳飞毕竟此时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再天赋异禀或早熟,也有青涩稚嫩的一面,怎扛得住王霖这种两世为人的人情练达。

    一番交谈下来,便对王霖好感倍增。

    吃完东西,两人继续秉烛夜谈。

    王霖叙叙说说,洋洋洒洒,谈话间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不涉猎。

    他肯定不是故意卖弄,只是作为穿越者的信息优势摆在这里,他口中随便扯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都能让少年感觉醍醐灌顶、回味无穷。

    岳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心道难怪人都说山东王霖是武曲星临凡、楚霸王转世,这话或有夸大其辞……但他这等见识和才学,却是某家生平仅见。

    连周师傅都不及他!

    王霖旋即有意无意评点天下大势,在对于女真入侵和未来大宋面临前所未有之变局的看法方面,很多都与岳飞不谋而合,少年眸光发热。

    他怎知自己还未成年,眼前这小官人已将他的一生洞若观火。

    听说王霖此番将往东京参加武举科试,谋取一官半职,图将来领军报国,岳飞悠然神往。

    随后又听了王霖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少年更是忍不住拍案而起,热血沸腾道:“官人此言,小子感同身受!岳飞不才,也颇通文韬武略,当效仿官人,从军报国,日后杀敌保家,死而后已!”

    “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rou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岳飞,但存此心,必能成就一番不朽功业。不过,你此番年纪尚幼,还需隐居乡间习文练武多加积累,将来才能厚积薄发,拯天下危难于大厦将倾!”

    王霖说完,岳飞霍然起身,躬身到底,激动万分道:“官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官人教诲,岳飞当终生不忘!”

    “从秦至汉,有唐乃宋,历朝历代,数千年来,皇帝轮流坐,但天下却始终还是那个天下!所以,这天下从来都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哪朝皇帝的天下!岳飞,你始终要牢记这一点。”

    王霖微微颔首,心神也有些激荡,也就结束了自己今天的讲课。

    他之所以费心劳神借顾炎武的明言与岳飞谈这些,无非是试图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看能否引导他成为一个更大格局的一代名将,不要如后世那般,沦为一个相对狭隘的忠君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