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2008年末，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

    故事应该从那时候说起。

    十八岁的我，和家人一起住在首尔，就读社区附近的高中。

    当时的首尔已经是人口数超越一千万的大都市，而我就只是个每日夹杂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过着和所有高中生一样的生活的青少年。

    我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至少我自己这麽认为。

    我的个xue内敛，平时总是安安静静的待着，不喜欢太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不会刻意花心思想要吸引男

    「禹道妍，请你跟我交往！」

    在我面前，一个身穿篮球队服、身材高挑的男生正把一盒爱心形状的巧克力递到我面前，低着头等待我的回应。

    我尴尬地抬起眼，看着那个篮球队男生的头顶，抿着唇还在想该做何回应。

    我先声明，我之所以会乖乖地站在原地被告白，是因为我正要下楼，而那个男生带着整团的篮球队员把楼梯口围住，等我回过神想逃跑时，却发现後方也全都挤满了围观的学生。

    我和这个男生见过几次，他是高三的前辈，也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篮球队队长，高浚。

    我和高浚前辈是因为上学期筹备校庆而认识，他是高三学生的代表，而我因缘际会下被选为高二学生的代表，我们两人一起准备过校庆的表演活动。

    我对他没有任何超过前後辈的感情，甚至没有把他当作朋友。

    可是此刻，我却在众人的起哄下亲耳听见他对我表白。

    「道妍，你真的很漂亮，人也很善良，我真的很喜欢你。」高浚抬起眼，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说，而我因为身高矮了他一大截，不得不仰起後颈看他。

    「前辈，谢谢你的心意。」我恭敬地颔首，露出真心的微笑，「但是我现在没有想谈恋爱的心思，我家里也不会允许的。」

    「这样啊」高浚脸上的表情立刻转为失望，「你父母亲不希望你交男朋友？」

    「什麽嘛，禹道妍这麽漂亮，却不想交男朋友？」

    「这样子高浚前辈是不是被拒绝了？」

    背後传来其他学生的闲语，我清了清喉咙，眼见高浚还沈浸在告白失败的挫败中，我再一次点头向他道谢及道歉，然後绕过他以及他身後的篮球队队员，迅速消失在这条走廊上。

    跑到没有人的地方时，我才停下脚步，松了一口气。

    当时只忙着逃离那尴尬的现场，没顾及前辈的感受，事後想了想觉得有些抱歉。

    「不喜欢的人和自己告白，本来就应该果断的拒绝啊。」世恩专心的解着数学题，头也不抬的说：「是你太过在意别人的感受了。」

    「可是我也不想对前辈说什麽狠话。」我吐吐舌，拿起桌上的巧克力n昔吸了一口。

    世恩和我在国中的补习班认识，後来我们各自上了不同的高中，但因为两间学校的距离近，我们放学後偶尔会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念书和吃甜点。

    我和世恩都是比较内向的人，因为彼此气场相投，才结识成为好友。

    世恩不仅是个很用功的学生，还有舞蹈的专长，是他们学校热舞社的成员之一；而我唯一的兴趣是唱歌，因此我加入了学校的合唱团，在几次的校际活动中，我和世恩也会因为社团表演而见到面。

    「欸，要不要换个位子？」世恩抬起眼，压低音量说。

    她对我使了个眼神，我挑了挑眉，眼角的余光发现不远处的座位有几个男生正拿着手机拍我们。

    我和世恩还有一个共通点：我们都很受男生欢迎。

    在我第一次见到世恩的时候，就认为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生。她的五官清秀动人，仪态优雅，举手投足都透露着如贵族少女般的气息，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不过在日後我告诉世恩这件事时，她翻了我一个大白眼。

    『你明明就长这麽好看，还称赞我漂亮，真的很让人讨厌欸。』

    世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用力地打了一下我的背。

    「你会不舒服的话，我们要不要离开？」我刻意东张西望，那几个男生一见到我转过头来，立刻收起手机，低下头假装在和彼此聊天，其实全都被我看在眼里。

    「好啊，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妈要我早点回去。」世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後我们很快收拾好东西，各自背起书包。

    我拿起所剩不多的巧克力n昔，大口吸光，满足地「啊」了一声，接着勾着世恩的手一起离开甜点店。

    世恩的住家和我家是反方向，因此我陪她走到地铁站後，便和她分开各自回家了。

    隔日，我一踏进社团教室的门，大家全都围上来好奇地问我一堆问题。

    「禹道妍小姐，你真的拒绝高浚前辈了吗？」合唱团团长刘宇植故意学记者那样举起手，用怪异的语气发问，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哄，数秒内教室门口处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我无奈地卡在人群中间，尴尬地赔笑，这时我的的目光注意到教室後方一个安静的女生，她坐在位子上独自盯着乐谱研究，表情看起来十分厌世。

    她的名字叫崔秀敏，和我同龄，今年也是高二。

    那些爱八卦的人群散去之後，我慢慢走向崔秀敏，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一看到是我，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又立刻板起面孔：「你有什麽事吗？」

    「我想问你下个月的团练愿不愿意担任指挥？」我抬起眼看她，「原本的指挥是善梧，但是他最近因为打球手受伤了，下个月没办法担任指挥，我才想请你帮忙。」

    「我不愿意，你去找别人吧。」崔秀敏听完立刻拒绝，她武断的态度令我不解。

    「你是团里指挥能力数一数二好的人，是有什麽原因才不想帮忙吗？」我皱起眉问，低下头睨着坐在椅子上的崔秀敏，她抿着双唇，双手环在胸前，一语不发。

    那时候，我并不了解崔秀敏拒绝我的原因。

    对於合唱团来说，崔秀敏是个相当优秀的人才。她的歌声婉转动听，同时也具备娴熟的琴技，还学过专业的指挥技巧，正因为如此，团内相当重视她。

    有句话说「能者多劳」，崔秀敏b我早了半年加入合唱团，各方面能力都很出色的她，负责了团队内的许多事务。我耳闻她是团里相当受欢迎的人物，经常热心地协助其他团员解决在歌唱技巧上遇到的问题，团员们都很喜欢和她相处。

    只不过，在我加入合唱团、认识崔秀敏之後，她身边的许多光环一扫而空。

    我从未刻意与崔秀敏竞争，也自认实力不逼她，但是不知怎的，大家的目光渐渐从她转到我的身上。

    在那之後，大家都说崔秀敏变了，变得很阴郁、很难以亲近。

    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散了，只剩下几个同样和她一样性格阴沉的女生和她待在一起。

    我听过一些传言，是关於崔秀敏会霸凌後辈的事情。

    据说一开始加入合唱团的新生们，知道崔秀敏是个实力优秀的前辈，想要向他请益时，都会被修理一顿。也有另外的谣传说崔秀敏会挑出那些表现不好的团员，私底下羞辱他们。

    身为合唱团的一员，我的确有好几次目睹她对後辈出言不逊，不过当她发现我的存在之後，就会立刻作罢，因此我也单纯地认为只是她脾气不好而已。

    她拒绝我之後的某天，我独自坐在学校的体育馆里发呆。

    那天的最後一节课是体育课，我约了世恩放学一同去甜点店，可是世恩却说他临时有事情要处理，会耽搁一下，要我先打发时间等她。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正在球场上练球的篮球队队员，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这时场上的对打激烈，一名队员举起球正要上篮，凌空之际却猛地被另一位高高跃起的球员扣下火锅。

    那颗球倏地转变方向，不偏不倚就那样飞向正坐在球场边的我。

    我瞪大眼睛，看着高速飞行的篮球快速b近我的脸，吓得抱住头，把身子缩成一团。

    我把脸埋进膝盖，双眼紧闭，准备接受篮球的冲击。但是过了几秒，我并没有感觉到被球砸中该有的痛觉，这时我慢慢睁开眼，抬起头，拨开凌乱的浏海，看见一个身穿制服的男生站在我面前。

    我的视线顺着他横张的手臂看了过去，他的手腕处有一块明显发红，而那颗篮球则在近处的地板下弹了几下後滚地。

    我微微颔首，抬起眸正好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珠，这时我才发现我和这个人靠得很近，他的鼻息暧昧地扫过我的脸颊，让我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而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於是僵硬地向後拉开了一段距离。

    「刚刚是你帮我挡下来的吗？谢谢。」我再次表达谢意，接着看向他手腕那块发红的地方，「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抬起手臂，从这个角度我清楚看见他腕处的红印。那颗球从那麽远的地方高速飞来，若只用脆弱的手腕挡球，自然会落得这个下场。

    「瘀青了。」我担忧地蹙起眉，「要赶快擦药才行，我带你去保健室吧！」

    说完，我迳自拉着他的手臂，起身就往体育馆的门口走。

    他没有挣脱，任由我一路把他带到保健室。

    「抱歉，都是因为要挡那颗球你才会受伤的。」我敛下眸，用棉花棒替他的瘀青处抹上药膏，「你应该很痛吧？」

    「还好，我没事，这种伤不会怎麽样。」

    我停下动作，抬起头看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从刚刚到现在讲的第一句话。

    我睁睁地看着他，而他过了几秒後微微皱起眉，应该是觉得我盯着他看很奇怪，於是我立刻别开眼，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替他上完药膏後，我收拾着药罐和用具，他则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保健室里只有我们两人，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那个」我小声清了清喉咙，试着打破沉默，「你叫什麽名字？」

    我转头望向他，他也抬起头看我，我用力抿住嘴唇，不想让他察觉我莫名的紧张。

    「我叫徐灿荣。」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平静的感觉。

    听见这个名字，我思考了半晌，然後轻轻勾起嘴角道：「我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他露出讶异的表情。

    「上个礼拜我在走廊的期中考榜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二年六班徐灿荣。」我得意轻哂，「你的成绩很好吧？我记得你还拿过全校第一。」

    「对，我是拿过全校第一。」他淡淡地笑了，「但是你竟然记得我的名字，我有点惊讶。」

    我笑而不语，把药罐拴紧放回柜子里。

    「不过，比起全校第一的我，你应该比较有名吧？」徐灿荣看着我，眨了眨眼道。

    「我比较有名？」

    「你是在装傻，还是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很受欢迎这件事？」他戏谑地挑了挑眉，「全年级的男生都传遍了，二年五班的禹道妍很漂亮，而且没有男朋友。」

    我默默地听着，过了几秒後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烫。

    他抓起一旁的冰袋，敷在伤口上，站起了身。

    「跟我说这个干嘛」我低下头喃喃自语道，过了几秒，我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男生的白鞋，我倏地抬起头，却撞进他清澈的双眼。

    「嗯是真的呢。」他弯下身与我平视，「你果然很漂亮。」

    太近了。

    他为什麽要靠我这麽近？

    不到几十公分的距离，我清楚看见他的五官。少年的酣纯气息扑来，让我头皮一麻，愣愣地杵在原地。

    我眨了眨眼，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谢谢你帮我擦药。」他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下次记得注意飞来的球。」

    他笑的时候，脸颊上会出现酒窝，即使只是微笑也很明显。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等我回过神时，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ρò18ǎc.còм）po18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