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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他回来了

    那几个叛军也不再同她赘言,一手提了刀,一手去架她。

    从这儿走过去,就再也没有遇到内卫,从宫门到莲池那一路所有的内卫已经被叛军斩杀一尽,四处都是尸体,血液黏腻的粘在青石地上,好像一块块光洁的红玛瑙。

    宫墙,尸体,鲜血,火光,走马灯似的在眼前穿梭,她无力分辨,周遭是一片死寂,耳畔却是隆隆杂声。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他们架着来到宫门口的,她只知道穿过长长的门洞,一阵耀眼的火光刹那间充斥了她的眼帘。

    她恍恍惚惚的看见自己被架到一匹黑马面前,那马背上坐着一个带玄色面具的将军。

    “裘将军,找到一个自称宸太妃的女人!”

    她听见马儿粗粗的呼吸声,那个戴面具的将军跳下马背,款款向她走来。

    她感觉自己的下颚被人微微抬起,她望向眼前的那个人,她望见那只玄色面具后面透过的温柔目光。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一道被骤然打开的水闸,万千思绪正没头没脑的倾泻而来。

    “我是在做梦吗?”她怔怔望着他。

    她看到那面具下面线条优美的嘴唇轻轻勾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耳畔传来那个她曾千万次期盼过的熟悉的声音:“不是。”

    沈韵真的心房骤然缩紧,是他,是他回来了,真的是他!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再难支撑她站立下去,面前的人却伸手扶住了她。

    是的,她低头望向那双手,那双曾无数次安抚她,抱紧她的手。

    是他,是真的!他并没有死!

    她灿然笑了,可眼泪却随之涌出来,大颗大颗的落在她脸上。他亦温然笑着,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一领玄色披风。他用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又将她扶上马,他亦跨上马,从背后环住她。

    她听到他在耳畔轻声问她:“暖和一点没有?”

    她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软软的靠在他的胸膛上。他默默支撑着她的身体,不让她摔下去。

    其实并没有很暖和,只是她看见了他,就把一切痛苦都抛到脑后去了。身上的冷并不算什么,此刻她的一颗心已经被他填充的满满当当。

    “找到南影霖没有?”他低沉着声音问。

    “回将军,还没有,在后山发现了车辙印,想必是从后山逃走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好,多派些人手,这次不要让他逃掉!”

    他说着,一拨马镫,马儿便嗒嗒的向前走去。两列步兵开道,将马前挡路的尸体拖开。军旗烈烈,好像一团团燃烧的火把,她目光迷离,身体再也聚不齐半点力气。

    他在她额间探了一把,guntangguntang的,便知道她是淋雨又受到惊吓才会发烧。他环着她,温然道:“你可以放心睡一会儿,我在这儿护着你呢。”

    她不说话,只是倔强的扶着缰绳,他抚上她的手,把她双臂箍住:“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她仍旧不敢睡,直到现在他已经真切的抱住她了,她仍觉得这是一场梦,她好怕她闭上眼睛睡觉,他就会突然离开,就像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

    他叹了一声,悄悄贴上她guntang的脸颊:“真儿,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她强撑着,直到身体实在撑不下去,他抱着她,任她依偎在怀里。他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挡在她额间,将将替她遮住些雨水。

    行宫里除了一些吓破胆的宫女太监外,再也没有旁人,很快,他带来的士兵便控制了整个行宫,南影霖的龙旗被拔掉扔在一边,换上了玄色“裘”字大旗。

    到处都是血,他只能先找一间还算干净的偏殿让她休息。她在发烧,只是这会儿找不到药。他放下幔帐,供她睡觉,自己则坐在殿中的一张方桌边,筹划着下一步怎么走。

    “报告裘将军!”一个士兵走进来:“在后山找到一辆车驾,车辕断裂,车里没有人。”

    没有人?他倏忽警觉起来,难道南影霖没有逃掉,而是流窜到山中了?

    “马呢?”他问。

    “只有两匹马,都被骑走了。”士兵说:“疑惑的是,在那辆破车的旁边,又发现一处明显的车辙痕迹,是新压出来的。”

    “继续追,不管追出多远,一定不能放过他。”他说。

    士兵退了出去,他又陷入沉思,目光停滞在眼前的一只豆竹灯上,被风一鼓,火苗便幽幽跳动着。

    尘埃落定,现在徐永昌和罗汝正率领大军去控制京城,要不了多久,京城就会被他们牢牢掌控。这样一来,南影霖连最后的立身之所也没有了。

    虞山,京城,甚至是北寒,他哪儿都去不了。经过这一遭,他终于成了货真价实的丧家之犬。

    或许,到破宫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能够明白,像他这样没有实力,没有资本的人,就算夺得皇位也只是昙花一现。他所拥有的,只是比婴儿多一些罢了。但凡换一个人来做他的对手,他都不会赢的那样顺利,他这样的人,终究只配跟小婴儿一争高下罢了。

    南景霈不屑的哼了一声,手掌渐渐攥成一个拳头,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饶过他了,绝不会!

    “景霈,景霈!”

    他忽的听见幔帐中传来她的惊呼声,他快步奔过去,又听见她哀哀的哭泣。

    他的心猛然抽痛,掀起幔帐走进去。她正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眼泪已经打湿了半截儿衣袖。他有些后悔,方才就应该守在她床边陪她的,这样她就不会害怕的惊醒。

    他怔怔的望着她,坐到她身边,双手扶住她:“不要哭,真儿,我在这儿呢,没有走。”

    她凝了他一会儿,忽的抱住他,她心里那股委屈和惊慌不知压抑了多久,此刻见到他,竟一股脑的倾泻而来。她的身体不住的颤,声音也是歇斯底里的。他紧紧将她扣在怀中,一手抚摸着她瘦削的背。

    “我回来了,这不是梦。”他不住安抚着她:“真儿不怕,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她哭了好久,才渐渐平复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望着他。他双手钳住她的手臂,让她看到自己:“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吗?”

    她凝了他一阵,伸手去摸他那只面具。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她一怔:“你为什么戴着面具?”

    他抿抿嘴:“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脸上有一道很长很丑的疤痕,你……你会不会嫌恶我?”

    她一下挣脱他的手,将他紧紧抱住。他的双手僵在半空中,许久,他才温然搂住她的腰肢。

    “傻瓜,你在说什么傻话?老天能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回我身边,我已经要千恩万谢了,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景霈,你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他吃吃笑了起来,又将她搂得紧紧的。他笑着骂自己,南景霈,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为什么要试探她?她是沈韵真,沈韵真又怎么会因为美丑而嫌弃你?

    他轻轻拍了拍她:“其实我没有受伤,你放心好了。谎称有伤,只是怕人会好奇面具后面的脸。”

    她愣了一下,呆呆望着他。

    他温柔的拂去她脸颊的泪水:“戴面具,只是为了掩饰身份,现在除了徐将军和罗将军,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我还活着。”

    她抽噎的望着他:“你是想借机看看朝廷里谁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吗?”

    他莞尔笑了,她果然是那个最懂他的人。

    “还有一层意思,”他悠悠的说:“隐藏身份,是免得有人在我们大业未成的时候前来刺杀。”

    她喘息着,终于感觉清醒了一些,她回过神,对他说:“元儿和阳秀,被苏jiejie她们带去了苏家,苏家会帮我们。我也跟少侯爷达成了一致,眼下我们手里还有长信侯的小孙儿,长信侯想必会帮我们。”

    他怔了怔:“你说什么?”

    他原以为苏家和长信侯会借国难的当口,从他这里狠狠敲一笔竹杠,没想到事情竟会变得这样顺利。

    “我原以为你不在了,所以想为元儿铺一条路。”她搂住他的脖子,静静依偎在他怀中。

    他有些惊喜:“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缩在他怀里,感觉自己像一条小船,终于停泊在安全的港湾里。

    “我想,你不在了,我就必须要站起来,不然就对不起元儿,更对不起你。”

    他搂着她,一面笑着,笑着笑着却又哭了,他们相互拥抱着,哭哭笑笑许久,他忽的想起一件事。

    他扶住她的手臂,温然对她说:“对了,真儿你看看,这是谁!”

    他说着,将一个髭须斑白的男人叫了进来,沈韵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看到一张更加熟悉的脸孔。男人望着她,刹那间已是老泪众横。

    她感到自己在颤抖,连喉咙也跟着颤,是父亲,是父亲啊!

    沈文忠一张开双臂,她便扑倒在他的怀里,父女两个抱头痛哭了一阵,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这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可为什么却又那样的虚幻迷离,好像一切来得太美好,老天爷把幸运一股脑的砸向她。砸得她晕头转向,砸得她一时没了章法。

    她哭了许久渐渐清醒过来,诧异的问道:“爹,你不是在京城吗?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