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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搁这儿,我好上签子。对角侧殿里,陆梨正安排着太监摆放箱子。然后微蹲下身,在各个箱面写上标签。练了一个多月,能用右手了,虽然字写得是不好看。那樱花衫子把身段勾勒,丰盈与瘦都恰到妙处,楚邝便回头道:我母妃看似想把她弄到我身边,这事儿可由不得我决定。

    固执地撂这一句,表明了是不苟同,然后就拂袖走了。

    陆梨把几个箱子收拾好,喜娟早就等在树荫下。有点兴奋能在这里看到她,眼睛里亮盈盈的,拽着陆梨说:内廷里制度严,没想到还能派你出来。

    陆梨答她:这些旧衣物多是我整理的,叫我出来也正常。

    喜娟瞥眼:不然。这签子在贵妃宫里头就能上,叫个嬷嬷也能出来,没得派你一个多跑这一趟差。我猜着娘娘她是挑上你了,存心把你往二殿下的跟前晃。那次庆功宴殿下压根儿没瞅中谁,先头娘娘挑我们,大抵也就是那层意思,眼瞅着都不成,怕是要重新物色人选了。说着抿嘴笑,脸上不掩欢喜和羡慕。

    陆梨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心里不由暗暗打了个咯噔。嘴上忙笑道:哪儿能呢?明儿我的差事就结束了。这话千万别叫讨梅听见,她若误会起来可不得把我撕了。见另一个随行的宫女也忙完,便往院外头出去。

    回去的时候就听说楚邹病了。

    酉正的光景,太阳才落山,要值夜的都在前头分晚膳,宫女住的下院里略显空dàng。空气中飘着西瓜的味道,小翠一边吃,一边和正在洗衣服的缪子议论。说:啧,烧得嘴皮子都结痂了,瞅着让人心肝颤。皇上这回倒是亲自允了太医过去瞧,只说是被落下的瓦片咋了,得了个破伤风。

    缪子听了不解:奇怪,好好的瓦片怎就落在他肩上。

    不是肩上,是在后胛骨位置。我也觉着纳闷,伤在这位置,非得是弓着身子站在屋檐下的,但弓着身子站在屋檐下能做啥,我猜着必是自个洗衣裳洗出来的。

    缪子见她琢磨得出神,便嬉笑调侃:哟哟,瞧瞧这谁呀心疼成这样,你去给他洗好了。

    小翠听了脸一红,想到废太子邪那副常年yīn愠的俊美模样,羞得连忙撩水泼缪子。

    陆梨抬脚进门,便被撒了好几滴。下意识拂袖一躲,问道:说的什么呀?怎听着像是有人病了。

    缪子连忙抢着揶揄道:她还能说谁?送几次衣裳就送出心来了!嘴里头除了西北头的那位爷,她还能再有谁?

    小翠跺脚反驳:呸,我嘴里头的话可多,就独你一个把这位爷记着,你说是你居心不良还是我呐。又转向陆梨道:没啥事儿,就废太子被屋檐上的滴水瓦砸伤了,肩后头得了破伤风。听太医说肺里热,再加上着了寒邪,这回怕是要痨上了。整日咳得身子发震,我进去听着那声儿心就颤。

    陆梨听了心就也发颤,想起那天晚上楚邹把自己拖进怀里的一幕,彼时光听见他脊背上一声噗,未料到他竟是被砸伤了。他被砸伤了也不说痛,从前可从不懂这样呵护人呢。那背上一定都是骨头,砸伤了得有多疼,她就止不住暗暗揪心起来。

    但小翠说得这样严重,原也是打着小算盘的。夜里的时候她特地给陆梨送了几片西瓜,还塞了一盒子驱蚊的香粉。小翠天生着一双对儿眼,这样面相的女子都小气,宫女们不吃的西瓜都往地上砸,就她宁可多跑几趟茅厕也要吃得gāngān净。送一盒子香粉可得要她老命了,陆梨把那盒子搁在手心云里雾里,小翠偷偷摸摸央着她,好陆梨,我瞅着你就是个安详的菩萨心肠,叫她给楚邹熬两回粥。

    第130章 『贰贰』翘鹅jī胸

    陆梨有锅,陆梨有炉子,那锅可蒸可煮可煲汤。尚服局嬷嬷时不时得她打牙祭,这阵子肠胃通了,脸上的斑点淡了,对着隔壁总揶揄自己的尚寝女官也有底气了,便纵着她在那里倒腾,可自由。陆梨的嘴还严,什么话儿该说什么话儿不该说心里都有个谱,从不与人闲言碎语瞎八卦。

    小翠逮着她了,磨缠着,好么,陆梨,好么,就煮两回。

    陆梨自个躲着不去见楚邹吧,眼瞅着别人对他好了,心里头又有点酸溜溜。可她自己不打算喜欢他,总不能阻止着别人喜欢他。便还是给小翠认认真真地煮了一盅荷叶粥,叫小翠大中午给送过去了。

    未初的日头在紫禁城上空洒照,把青灰石地砖打得一片灼光闪闪。西北角废宫里场院寂静,只有蝉鸣声聒噪。楚邹散着墨发,着一袭素白中衣躺靠在g上,嘴唇有些无色,俊逸的脸庞也显露灰败。

    小榛子服侍他躺好,正准备出去,他又嫌阳光太刺眼,叫把窗子关上。

    屋角置着一盆冰,这是往年都没有的,已经算是皇帝给的大恩典了。那天晚上楚邹抱了陆梨,她陌生的软乎乎的身子和味道就像魔一样入了他的心,他三日后的傍晚便特意换上一袭簇新的袍子,准时去萱寿堂的屋檐下等她。但从日头当空一直等到夕阳西下,等到紫禁城里一片霞光溢彩,陆梨也没见个人影儿。他时而听见门扇轻响,便回头看,是风;时而又听见吱嘎一响,又回头看,是他的那只蠢狗。后来天黑透下来,他就知道她不会来了。

    养她的歪肩膀老太监在那场事故里死了,他无法猜她后来在宫外是怎么过的那几年。却知她对自己的心淡了,和小时候再不一样,小时候紧着自己疼,生怕惹自己生气不高兴,如今呢,却能睁着眼儿说瞎话。后来天下起雨,楚邹就咬着唇冒着雨回来了也不怪她,谁让自己从前对她那样不仔细。

    肩膀上的伤本就一直刻意隐忍着,他谁也没告诉,再经那场雨一淋,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皇帝这次倒没等锦秀求qíng,下早朝的时候张福把话一传,便默许了太医过来瞧。太医说他肺里有火,这次再着染寒邪,恐怕是要痨上了,于是一拨的汤药又送过来。

    痨他个头,楚邹的身体他自个知道,亦有个分寸。恐怕是那暗地里有心的先把话放出来,等到后头真痨上也就理所当然了。那药他都没喝,他硬扛着。

    心里惦记着又怨陆梨,昨儿老三过来瞧自己,他便越发执拗着不去打听。楚恪倒是眨巴着眼睛像有话要说,但楚邹等他趴耳朵上神秘兮兮一句,却是:我也没瞧见她。

    臭小子,楚邹翻他白眼哩,楚恪又嘟着小腮帮子委屈。

    咳咳楚邹咳了咳嗓子,叫小榛子关起窗户。语气还是和善的,这个传话筒,这次竟没有把自己见那丫头的事儿说给张福。

    小榛子勾着肩膀正要阖窗户,然后便看到空旷的场院里静悄悄踅进来一道影子。浅绿的衫子搭森青的百褶裙,手里头端着一个盘子,阳光刺闪着看不清脸。

    小榛子轻唤了一声爷,楚邹便睁开眼。

    结果到得跟前一看,却是那个对儿眼、时常扭拧着偷瞧自己、问啥啥不知的送衣宫女,他心里就没好气,臭着一张脸装睡。

    未正的时候陆梨正在收花瓣,抬眼就看到小翠耷拉着肩膀回来了。

    她便扑闪着眼睛问她:呀,怎回来得这样早,那粥呢?

    还能怎样,叫太监扔出去滚哩。说不提着东西滚,这差事就免了,今后门槛儿也别再迈。小翠把食盒子往陆梨跟前一撩,空的。想起当时拦不住小榛子的场面,现在还犯窘,但她心xing也圆活,又自顾自吐气道:果然是个yīn郁躁怒的邪算了,这宫里头奴婢就是奴婢,主子就是主子。主子他再落魄,也是个目中无人的天家皇子,做奴婢的高攀不上,也心疼不起。说着神qíng落寞地出了衍祺门。

    陆梨怅然地瞅着她背影,晓得楚邹的脾气,若不是他自个心里乐意的人,硬往他跟前凑的下场就可惨,一个眼神能把你看低到尘埃沟底。她自己曾经就没少吃过他的伤。

    便把昨晚上的香粉塞回小翠的枕头底下,又添送了她一枚小小的胭脂。

    傍晚空闲时把剩余的粥重新热了热,自己打咸熙门那头过去,进咸安宫里找了楚邹。

    午后和这当口是人最少的时候,从英华殿前的小僻门里进去,斑驳的红红宫墙下寂静无声。她不想走正门被人瞧见,须绕到中间侧门进去,才能到得楚邹住的禧殿后院。

    那门下空dàng,小榛子正在喂狗儿。听说狗改叫云烟了,是个小丫头狗,难怪爱叼人家的香粉。小榛子话甚少,撇头见着那天的姑娘又来,连忙移了移曳撒摆子把道儿让开。

    荒废的场院里风迎面chuī,那琉璃瓦檐下晒着一套中衣,发出阵阵刺耳的扑簌声响。

    陆梨进去的时候,楚邹正斜倚在半旧的紫檀木躺椅上,手上把玩着一个小木雕。是个脱了上衣环手抱个花瓶的小女子,胸前被他雕出了两个蛋,不伦不类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了,木头泛着黝亮的光泽。眼梢睇见人影子过来,看都不看便道一句:说了叫你滚,还来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