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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场脸红心跳的黄粱一梦,饶是醒来片刻,心脏依然还在剧烈地跳动,浑身燥热难以消退。 在梦中,他浑浑噩噩地伏在一个带着鬼面面具的人身上,手指死死将那人修长的五指按在锦被上,十指相扣,看着那人随着自己的动作不住的颤抖,听着因隐忍而发出的令人血脉喷张的呜咽声,让周负雪在梦中也产生一种就算此时身死也不枉此生的诡异满足感。 大概是动作太过剧烈,那人微微侧头,鬼面面具歪在脸侧,露出半张满是泪痕的脸,一只水雾朦胧的眸子下,一滴泪状红痕直直撞入了周负雪眼中。 周负雪直接被吓醒了。 他窝在榻上用头撞了半天枕头,才终于不得不面对自己狼藉一片的衣服。 周负雪红着脸,面无表情地蹲在后院的活池水中洗亵衣,冷静了半天才将内心中不合时宜,甚至是说不合伦理的心思给按捺了下去。 他不知道别人少年第一次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反正他现在要被吓得三魂六魄都要飞了。 周负雪将衣服晾好,耳根发红地想道:“要是大师兄知道了,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他自顾自地下了个定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如果其他师兄知道的话,肯定也会打死我的。” 两个“打死他”如同定海神针一样,将他飞的魂散的魄强行钉死在这具躯体上,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他魂不守舍地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去寒潭,一旁突然冲过来一个人,亲昵地揽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负雪偏过头,就看到沈娣安言笑晏晏地朝着他笑:“负雪回来了,此番历练如何啊?” 周负雪浑身不自在,不着痕迹地将沈娣安的手移开,淡淡道:“还好——十师兄病好了吗?” 沈娣安前几日病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终于下床,此时脸色泛着些病态的惨白,他大概是病惯了,随意一挥手,道:“没事,今日早课我们不去了,去寒潭找大师兄玩,我听说他好像被师父罚了闭关一年半,哈哈哈我要去好好的落井下石。” 这些年来,明烛每次被罚,沈娣安总要蹦起来前去冷嘲热讽,回回不缺,此次他还病着就十分尽职尽责地爬起来去落井下石,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死不弃了。 周负雪也习惯了,“嗯”了一声,两人并肩朝着后山寒潭处走去。 说是闭关,但是对修为完全不屑一顾的明烛完全把寒潭当成了住处,他也不修炼,整整一夜都蜷缩在潭水旁睡觉。 明烛习惯了每日周负雪在他耳畔温声读书卷,乍一没了那每日的催眠音,他折腾到了破晓才勉强睡着。 再次醒来时,商焉逢已经离开了,归宁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潭水旁,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荡着涟漪的水波。 明烛瘫坐在地上,也懒得起来,索性跪在地上,微微低头,道:“师父。” 归宁真人神色漠然地看着明烛,视线又落到了他的左手上,似乎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擅逃未央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果不其然,归宁真人第一句话便是兴师问罪。 明烛十分熟稔地在地上磕了个头,眼睛眨都不眨:“师父,徒儿知错了。” 他从来都是个知错就认,死不悔改的性子。 归宁真人冷冷看着他,半天终于被明烛的厚脸皮给打败了,他慢条斯理地走过去,一敛衣袍,端坐在了明烛身边,皱着眉道:“你什么时候能听我的话,在日照待着就真的让你如此难以忍受吗?” “师父,”明烛轻轻唤他,眨了眨眼睛,道,“我已知晓自己的天命,您还打算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归宁真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并没有丝毫诧异,只是一直古井无波的眸中缓慢浮现一丝悲悯,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明烛的头,道:“你可知,天命不可违?” 明烛轻笑一声,道:“既然师父知道天命不可违,那为何还要将我困死在这日照山中,妄图改变我的命格?” 归宁真人收回手,道:“我是为你好。” 明烛垂下长长羽睫,遮住眸子,没再说话。 自小起,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哭不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神色却是又执拗又委屈。 “我和你母亲宿晏是旧识,”归宁真人道,“她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我,护你一世平安,所以我宁愿把你养成一个只知玩乐的废人,什么都不懂的度过余生,也不会想让你去为了那什么劳什子的天命去涉险,你懂吗?” 明烛反问:“在日照我就不会涉险吗?” 归宁道:“有我在,不会。” 明烛愣了片刻,突然回想起昨晚上那个元婴唤小师叔时的场景,以及那长生殿中已经熄灭却常年不落地的长生灯,不知猜到了什么,不着边际地问道:“师父,那归何小师叔身死灯灭,以幽魂之姿存于世间,也是因为您违背了天命吗?” 归宁真人一愣,接着袖子中的手微微发抖,不过只是瞬间便恢复原状,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烛,脸上的那抹温和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声音冷淡道:“烛儿,慧极必伤,有些时候,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平日里伪装出来的那股愚蠢劲。” 明烛被归宁真人养大,知道他此时已经动怒了,只好闭了口不问此事,闷声道:“徒儿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