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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恬听见自己的回答:首先是我的父母,他们培养了我对艺术的喜爱。另外我还想特别感谢一个人,就是我的爷爷,他给予我的关爱是我一生都无法回报的,也正是因为有他,我才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看到这里,盛老爷子嘴角带上了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笑容之后,他原本枯槁的面容竟也增添了几分生机。 傻孩子,不用回报爷爷啊。 盛老爷子这次醒来,精神比前几次都好,不仅多喝了半碗粥,晚上还叫人把电视打开,半躺在床上观看今晚的跨年晚会。 家人们陪伴在身边,同他一起守到了新年来临。 晚会结束后,他稍稍抬手:时候不早了,都去睡吧。 没人愿意走,仿佛有千斤巨石拖住了他们的双腿。 老爷子叹气:管不动了,是不是? 他将目光投向长子,命令道,老大,你带头去休息。 好。 盛恬一步三回头,落在最后一个离开房间。 房门刚关上,盛家鸿就低声嘱咐她:别睡太沉。 盛恬点了点头,回到房间后望着窗外漆黑的深夜,竟是半点睡意也无。 她想起了许多往事,记忆深处泛着黄边的景象,在这一晚清晰得毫发毕现。 直到拂晓初明,盛恬才合衣躺了一会儿。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梦中惊醒,她猛的从床上跳下来,趿着拖鞋就跑过去开门。 敲门的是沈婷,她亦同样穿着昨晚的衣服,见面后一句话也未说,直接拉过盛恬往楼上走。 二楼几间房门依次打开,盛家所有人都在这一刻醒来。除了年纪最小的孩子以外,竟是人人都衣衫整齐,盛淮他们几个还穿着昨天出去应酬的正装,全身黑衣肃穆。 盛恬绷紧牙关,没有哭,也没有问。 或者也不需要问。 他们都明白,昨晚种种,不过只是回光返照。 刚到楼上,她便看见段晏垂眸站在走廊里。 四周兵荒马乱,唯独他一人静默肃立。 匆匆擦肩而过时,段晏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怕。 片刻之后,卧室里站满盛家所有人。 盛老爷子静卧在床,双手交叠摆放在腹部,他让医生把枕头垫高,稍稍坐起来些,视线一个一个地从众人脸上扫过,然后才说:把阿晏叫进来,他不是外人。 等段晏进来后,盛老爷子又说:过来点,爷爷看不清你们。 盛恬往前几步:爷爷。 段晏站在她身旁,脸上表情依然很淡,看不出丝毫悲戚之色。 唯有蜷紧的手指出卖了些许情绪。 盛老爷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笑意,完全不像一位濒死的老人,他看向段晏,缓声问:你呢?该叫我什么? 段晏沉默数秒,终于改口:爷爷。 这一声,便是定了。 盛老爷子颔首,他招手示意盛恬靠近些,和蔼地摸着她的脸:乖,不要哭,爷爷一把年纪了,是喜丧。 盛恬用力点头:我不会哭的。 我走了以后啊,家里少了个人你们别太挂念,婚礼该办就办,风风光光地嫁给阿晏,爷爷才会高兴。 阿晏,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 段晏沉声:我会对她好。 好,那就好 盛老爷子垂下手,又把其他人叫到跟前挨个嘱咐。 盛恬和段晏退到角落,安静地握紧彼此的手。 确切来说,是段晏拽住了盛恬,让她不要因为悲痛而站立不稳。 然而纵有万般不舍,时光却不会为谁停留。 它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到了该走的时候,一刻也不容推迟。 临到最后,盛老爷子已经辨认不出每一个人的面容,他目光浑浊地望向虚处,似乎在那里看到了早已离他而去的旧人,因而嘴角勾起了他从不在晚辈面前露出的温柔情意。 你也来了 看看吧,这么大一家子人,多热闹 你们都要记住,要记住 老人在晨曦中缓缓合上眼,干裂的嘴唇吐出最末一丝气息:一家人才好 叱咤商界多年的盛老爷子,留下对家人的最后一句教诲,就此告别人世。 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在这一刻弥漫开来。 他的三个儿子跪在床前,齐齐磕了三个响头。 盛恬靠在段晏的肩头,任由眼泪润湿了他的大衣,也咬紧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她答应过爷爷不哭的,他还没有走远,他还能听见。 段晏在满室哀伤之中,转头望向窗外。 雪停了。 转眼一周过去,盛老爷子的葬礼如期而至。 沂城大半权贵齐聚殡仪馆,来送别老人家最后一程。 殡仪馆外满是记者,每开来一辆车,快门声便密集地响起。 外面的世界喧闹不休,盛恬心中却是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