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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ǔsんǔǔьǐz.c#8575; 金丝雀中

    03

    到后台的路非常好走,因这一身打扮,没有人敢阻拦我,纷纷弯腰致礼,嘴上说:“这位贵客,哎呀呀您先喝杯茶,安吉洛正在忙……”

    我不做理会,一路快步向前,一把掀开帘子钻进去。后面一片吸气声。

    哦,他的确很忙。下了场的神祗衣衫半褪,抱着一个女人吻得难分难舍。牛奶一样的胸脯大片大片地裸露出来,他的手遮住了那一抹嫣红的rou粒,双腿隐没在她蓬大的裙摆间,像一对连体婴儿。听到响动,他把头部抬起一点,那女人的吻堪堪落在他光滑的下巴上:“什么事?”

    “你的信。”

    安吉洛把手从裙底抽出来,接过信筏,这才看了我一眼:“是你?”

    他轻蔑地皱起鼻子,手一扬,那张烫金熏香写着粘稠情话的纸就飞出去,飘然落在炉火中,瞬间被啃噬殆尽。

    可怜的埃兰娜。

    安吉洛不欲和我说话,转头又同女人亲热,仿佛我并不存在。倒是那女人推了他一把,也许是我的男装打扮让她不好意思了吧。

    “看什么看?快滚。”他不耐烦地说。

    奇异的是我并没有生气,而是冷静地回答他:“我在看阉人如何取悦女人。”

    气氛沉默得诡异。ρδ1?αc.cδм(po18a)

    安吉洛松开揽着女人后腰的手,面色可怖地瞪着我,脸上的妆粉簌簌下落,斑驳融化。半裸的女人吓坏了,捂着胸口从后门跑出去。

    我觉得有趣。很少有人向我表达愤怒,我甚至误以为这是只有我才拥有的特权。

    安吉洛一步步逼近我,揪住我的领口。“你说什么,你这个可恶的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也许是距离足够近,他发现我并非男孩,愣了一下,“上帝宽恕我。要不是因为你是女人,我就要往你脸上吐唾沫了。”他松开手,目光暧昧地在我胸上游走一圈:“快回去吧,小女孩,你再待在这儿我也不会上你的。”安吉洛厌恶地搓了搓手指,背过身去,扣起纽扣。

    我轻笑了一声:“你当然不能上我。如论你扮演过多少个英雄,在舞台上称雄多久,也永远成不了男人。”我并不看他扭曲的脸色,撩开帘子:“不过我记住你说的话了。总有一天,你会跪着求我。”

    说完径自离去。

    04

    年轻的安吉洛并不知道我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王储。

    不过即使知道,他也不会畏惧我。他那时如日中天,无数王公贵族杂草般俯下身,巴望着亲吻他的衣摆,仕女们像盛开的花瓣一样在他面前倒下。

    待他日后知晓了,不知会有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后悔对我的态度不够蔑视,后悔那口唾沫没有吐到我脸上。毕竟,他再不会有机会了。

    那一年我十四岁。

    双亲已死而尚未继位。大臣们对我饱含怀疑和恐惧,担心国家一朝落入暴君掌中,民生艰难。

    “她甚至没有为她的母亲掉一滴泪!”“她从没有像小孩一样的笑容。”“她的性子太过古怪。”“听说她让人在冰湖里跳舞……”“她掐死了她的弟弟……”

    这些声音太过嘈杂,不断重复重复,吵得我脑仁疼。我让人把寝宫侍候的宫女拖出去拔了舌头。后来我才知道,并没有人在我床边窃窃私语。那声音,是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

    索菲娅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偷偷窥视着我的脸色,见我不说话,又宽慰我说,她们并没有被舌头,只是被遣回老家了。

    这下可好,不会有人在梦中让我还舌头。但储君喜怒无常,爱拔人舌头的流言人尽皆知。我气索菲娅不如表面上那样听我的话,渐渐疏远了她。

    皇宫里安静极了。

    我时常想起安吉洛的歌声。

    我听说他越来越红,每次出行甚至会造成交通拥堵;听说埃兰娜不知为何害了病,在家卧床不起;也听说亨利戏院和瓦莱罗戏院为争夺他闹得不可开交,名作曲家上门为他量身定做戏曲;又听说他脾气太大,得罪了不少权贵,还和恩师大吵一架,如今另立门户。

    他一身娇娇rou,声音似小孩,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命如漂萍,哪儿来那太阳鸟一样的骄傲?他眼中的火何时才熄?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趣,笑声肆无忌惮地涌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声音碰到墙壁,又弹回来,砸得大厅里鸦雀无声,宛如哀鸿遍地的荒原。

    “哈!”我蓦然收声,深吸一口气。目光所到之处,每个人脸上都开始褪色,枯枝败叶似地垂头静止。整齐划一的表情惊人地相似,像带着同一个工匠制作的面具。

    无趣至极。

    我砸了宫殿里所有的水晶杯,在碎裂声中寻找他歌声的痕迹。晚上又做了个梦,梦中他眼里有烈火燃烧,烧得我全身都痛了起来。

    我决定了,我要抓只鸟儿给我唱歌。

    我向当时的教皇建议,启用阉伶歌手替代唱诗班在教堂演唱复杂的圣咏作品,并推荐了安吉洛。

    年逾古稀的老头子微服私访去看他的表演,他对他十分满意,与我说话间也流露出那种凡夫俗子跪拜于青春脚下的狂热痴迷。他再叁感谢我,并一力助我继承王位。

    在我的继位大典上,安吉洛为我唱歌。

    据我所知,他一向是拒绝为贵族表演的,这其中那糟老头子做了什么我并不知晓。

    当我再次看见安吉洛时,他身穿比之前华贵数百倍的丝绒长袍,脸上扑着粉,嘴唇鲜红,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感觉从哪里苍老下去,仿佛被风干了,灵魂不断地掉着碎屑。而当他望见我时,恭敬凝固在脸上,一点恍然一点愤怒从里翻出来,四处散落的魂魄又汇聚起来,向我投射一根根怨毒之箭。

    安吉洛就这样地站在唱诗席上与我对视,我微笑着回望他,僵持不下。许久听见一声呵斥,他才像木偶连上了线,开始献礼。瑟音、连音、震音、颤音乱窜,漏洞百出。

    典礼结束,陪侍左右的大臣和一位主教向我赔罪,我摇头:“他唱得很好,该赏。”

    之后安吉洛再也没有公开出现在重要场合。而是像只真正的金丝雀一般被收藏,囿于教皇的私宅,在宴席上侍奉宾客。据说他深得宠爱。

    可是安吉洛这样的人,生来贫贱又很有种。我实在是难以想象他会像只小猫一样在人腿边打转祈求怜爱。他长着多么漂亮的嘴啊,怎样咽下污浊腐臭的绝望与耻辱呢?他会诅咒着怨恨着,咬牙切齿,接受这摧残好让自己觉得强大吗?他会小心地保护心中那一团微弱的希望之火,如同一个被家暴时护着肚子的孕妇吗?

    我相信在每一个痛苦灼烧的时候,安吉洛都会想起我。感觉时时刻刻被人怨恨着,我又怎能不夜夜好眠呢?

    如此过了叁年,我和安吉洛虽不曾见面,但世上再无比我们更亲密的人了。我扎根在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口呼吸、每一串眼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