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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怪他没有一眼认出来,倒不是照片和真人相差甚远,而是他不曾想过那个清冷孤傲的女孩,竟然能在照片上露出那样明媚艳丽的笑。那因为光照微微眯起的眼眸比上好的琥珀还要光泽晶莹,木槿花般明艳的红唇勾起一个张扬的弧度。

    单单从女孩的神态之中,就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南国的热浪,朝气蓬勃,热情澎湃。

    是我。鹿眠注意到了他手上持着的杂志,也注意到了他刚才瞥向自己的目光,便主动开口承认,工作照,我在兼职模特。

    林城沉默了一会儿,他贫乏的词库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赞美,最后只能干瘪瘪地瘪了一句:那么年轻就会自己赚钱了,很厉害。

    这句委实听不出到底是夸赞还是讽刺的话让室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中,正当林城准备再说些什么补救之际,他听见鹿眠轻笑了一声。

    最初的轻笑像是给洪水打开了一道闸门,女孩很快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变成了放声大笑。

    林城转过头,冷不防跌进了一双盛满了笑意的眼睛里。

    好土。鹿眠笑得捂住了肚子,好土的说法,现在还有人会这样夸人吗?

    一如照片上一样灿烂明媚,每一根发丝都洋溢着青春的爽朗之气。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到底戳中了女孩的哪一个诡异的笑点,但是她如今笑靥如花的模样总比之前胆战心惊拘谨小心的姿态要好上不少。

    林城一时也没有接话,静静地看着她笑。

    终于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于夸张的鹿眠在林城无奈的目光下逐渐收声,手背轻轻抵着自己的嘴唇说:不好意思实在是没有忍住。

    小姑娘。林城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出自嘲的话,就算是上了年纪的大叔,也是有自尊心的,以后就拜托你稍微忍耐一下上一代人的见识短浅吧。

    噗。

    又是一阵大笑。

    残存于空气之中那最后一丝尴尬终于消失不见,两个人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攀谈起来。

    林先生呢?林先生是做什么的?鹿眠主动问道。

    林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回复道:一个三十五岁失败的待业中年人而已。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这让鹿眠反而有些无措起来,以为自己的问题冒犯到了林城。

    不曾想林城话音一转,目光含笑地望向她:不是瘾君子,也没有混黑帮,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而已,是不是朴素得令人有点失望?

    原来邻里的闲言碎语,他都知道。

    不等鹿眠回答,林城就自动转移了话题: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大学生?

    嗯,在S大上学。

    S大么,很好的学校啊,为什么要搬出来?

    不喜欢宿舍,住得很难受。鹿眠抱着膝盖闷声说,难得露出一点任性的小脾气,大家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

    林城开始将废弃的纸盒开始折起,带上了年长者训诫的语气: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住很不容易,也很危险。

    鹿眠沉默起来:嗯

    林城突然用绳子将废纸盒捆了起来,扛到肩上,挺直了背部,走到她跟前,俯身在她耳畔沙哑道:独居在外,让像是我这样不熟悉的人进家门,对于你这种年轻的女孩子而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随随便便把别人当作好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言罢,他就直起了身,扛着一肩的纸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鹿眠的房间。

    徒留下鹿眠一个人坐在床上,迟迟没有回神。

    好近。

    她喃喃自语着,摸了摸自己刚才被对方贴着说话的那只耳朵,热得发烫。

    明明知道对方那么做的目的是处于戏弄和调侃,她还是忍不住在那一瞬间心脏漏跳了一拍。

    好人?

    这个关键词让她的思绪一下倒退回了昨夜,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记忆也随之苏醒明晰起来。

    她在对方家门口哭泣时的无助,跌倒在他浴室里跟个小孩一样求对方拥抱的模样,缩在对方被子里追问对方帮自己的理由时的死皮赖脸。

    所有的一切又如同跑马灯一样在脑里一一倒带。

    男人托着她的头喂她喝粥时的耐心,将跌倒的她抱在怀里宽厚的肩膀,在雨幕中朝满身泥泞的她伸出的手,那个清晨在她饿得发慌时扔给她的包子,以及

    她又想起了那个晚上。

    男人将施暴者从她身上拽下时没有及时掩饰好的狠戾和凶残。

    他浑身上下都是矛盾的气味,令人琢磨不透。

    越是细想,心跳就越是加快。

    鹿眠倒在了床上,捂着胸口,蜷起了身子。

    某种模糊却奇妙的感觉在她的心间发芽了,它像是一株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就擅自在他人心间的花园扎根生长的野花,一不留神就破土而出了,主人闻香而来,看到的是以往从未见过的花蕾,想要触碰却瞥见了花蕾下的荆棘,于是只能站在一旁,止不住向往,又害怕被刺伤,于是眼巴巴地等待着接下来会开出怎样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