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一秃噜地说个不停,片刻没见老道长回话,而且老道长屹然不动,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我恍惚地抬起头,惊着脑壳慢慢挪上前,我想看看老道长是不是还在生气,可是恍然发现刚才老道长所穿的不是这身衣服啊,那这位是… “呃啊!”我看到此人面部的瞬间,顿时忍不住惊叫一声,这这…这哪是人啊,这明明是一具死尸啊! 这么一惊一乍的,我脚下莫名被什么东西一绊,身子一个趔趄向后倒退几步,恰在此时,只觉一件厚实的东西挡住了我,我庆幸地喘了口气,忙扭头看去,这一看不打紧,愣是给我吓出一身冷汗! 身后竟不是什么物件,而是另一具死尸! 死尸的身体笔挺且僵硬,青绿色的手爪直直地耷拉在两侧,头顶上的大斗笠下,面部整个被一道黄色符纸所掩盖,我看不清它的面容,但我却能清晰地感应到由它们体内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这些气息绝非普通生人该有的… 心脏还未平稳降落,我一侧身,陡然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这什么玩意儿啊,怎么四下里全是死尸…竟足有七八个! “呔!” 凭空冷不丁的一声怒喝传出,只见四周的死尸立时齐齐举起双臂,双手伸直向我抓来 “啊呀!”我一下子慌了神,只觉头皮发麻,整个头上的头发都倒立起来,急急地左右四顾,最后照准一个缝隙跌跌撞撞地钻了出去!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刀子的打中了我的屁股蛋子,我整个脱兔欲窜的姿势瞬间变成了黄狗吃屎般重重趴在地上… 而我的脑壳前,正是一堆燃烧着的柴火堆,不经意瞥见了火堆旁的一道身影,熟悉的身影,在趴下的瞬间,脑壳突然灵光一现,这个身影不正是我们要追上的老道长吗? “哈哈哈~~~哈哈哈~~~小家伙,真不明白你这点尿裤子的道道为什么也能走进白猿河来,哈哈哈~~~” “咳咳!”我呛了一口尘土,然后苦着脸爬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对面正用一块破布条子包大鼻子的老道长,那刚才又是笑,又是挖苦的,可不正是他吗? 老道长身穿着墨绿色的道衣,头发不长,但已经花白,胡须貌似山羊胡,白中带黑的捋顺,本是皱纹满布的面颊上,此时也多了几丝血红,看来是那鼻子上面的血痕所带来的疼痛牵扯吧。 虽然觉得有些憋屈,但我还不失礼数地抱拳向老道长道:“晚辈初七,见过老道长!” 老道长的大鼻子给破布条子盖着,也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变化,只听他突然怒哼一声,道:“山野之间,哪来这般俗套礼数,对了小家伙,你是哪家**的啊?” 我嘿嘿一笑,当即老实地回答:“我乃茅山密宗宗师杨远山的大弟子,初七,嘿嘿,能来到白猿河,也是被我师父捎带着来的。” “哦?”老道长不温不火地坐着,闻听我说完,还是显示出了一丝惊诧,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能进得来,也就不奇怪了。” 我…我一时无言以对,老道长此话的意思明显没把我当个屁来使唤,还说什么山野之间不讲俗套,我看分明就是根深蒂固才对。 尴尬地愣了愣,我忙指着一旁的几个死尸问道:“老道长,这些死尸…你,你不害怕吗?” 问完这个问题我马上想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不对,是问出的问题愚蠢,人家道法高深的老道长,怎么会怕几个死尸呢,我真是杞人忧天了。 原以为老道长会不当回事,或是嘲笑我一番,谁知老道长很认真地吹了吹胡子,瞪着老眼叫道:“嘿!小家伙怎么说话呢?什么死尸不死尸的,这些都是我珍贵的客户,后半辈子能混点棺材本,全靠这些客户呢,真是人小不懂事!” 几句劈头盖脸的臭骂给我一身透淋,我无言地张了张嘴巴,然后看了看那些死尸,又看了看老道长,脑壳里恍然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师父曾提到过的一种赶尸的职业,赶尸人! 可是老道长道法精深,怎么会屈尊干这个活计呢?真是想不通,我倒是想问,但见到老道长一脸的不善,生怕那句话不开壶又给喷了回来,我只得呆住。 就在此刻,师父和卜一缺从不远处寻来,我看到老道长脸色虽然依旧不悦,但他明显站起身,迎面向师父抱拳道:“原来是密宗宗师杨道长,久仰久仰!” 第十五章白猿河(六) “这…”师父诧异地看了看我,立时抱拳回礼笑道:“不才正是杨远山,不知道长宝号?” 老道长愣了愣,竟是呆呆地沉默半天,才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一拂大袖子,爽快地道:“不值一提,倒是这些年被人戏称为‘野道士’也习惯了,你们看着是个称号便可。” 话虽如此,但我们自然是不敢直呼老道长为‘野道士’,不然岂非连自己也一同骂了? 师父四下扫视,然后微笑道:“老道长这是要去往何地?” 老道长也顺势看了看那些个直愣愣的死尸,然后甚是满意地笑道:“此行乃是去往戏山,过了白猿河不远就是了,难道诸位也是同去戏山的么?” 师父摇头道:“不瞒老道长,我等此行乃是去往桐窑镇,路经此处,欲寻捷径,所以务必在此渡河。” 老道长当即淡淡地点头,道:“即是如此,你们可先行一步。” “…”师父明显无言以对,我也纳闷了,老道长难道不知道我们此来的目的吗?我们可是来保护他的,但见他的神色似乎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更加没有与我们同行的意思。 师父还是开口说道:“老道长,先前都是我等坏您的大事,为了避免那个狐灵趁机报复你,请允许我们与您随行,路上也可有个照应,如何?” “不行!” 几乎毫无征兆的,老道长突然出口否决。 说完,老道长捂着大鼻子就自顾自的坐下了,直把我们三人凉在一边,我心里犯着嘀咕,这个老头的脾气还真怪,同道之间相互帮助一下有何不可呢?先前还说了不喜欢世俗客套,但我看这个老头分明是把世俗当成老命了。 见过师父这样面子比命大的人,没想到这位老道长比起师父也不遑多让了啊… 师父顿了顿,随之道:“也罢,既然老道长喜欢清静,那我们后会有期!” 老道长看也不看师父一眼,只是扬起双手作了个抱拳的手势,算是应承了。 师父轻叹一声,率先走在前面,我和卜一缺更加没有什么可说的,只得老实地跟着师父前行,卜一缺一路上撇着嘴道:“都伤成那样了还硬撑呢,若是他没受伤或许还能和那狐灵再斗一斗,但是这样的情况…只怕凶多吉少喽!” 我刚欲开口,只见师父一闪身躲进树丛中,然后招呼我俩靠边藏起来,并低声道:“老道长周身凶煞之气已现,恐怕他今晚将有一劫,我们必须要救他一救!” 卜一缺一听之下,忙惊恐道:“杨道长,你是说我们来对付那个狐灵?!这…” 师父却微微摇头道:“不是我们,而是我自己,你们所要帮的,就是尽量不要给我添乱,我留下来收拾狐灵,唯恐我到时无力周全你们,所以你们两个尽快渡过白猿河,此地凶险难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啊!” 我心头一紧,一口坚决道:“师父,我留下来帮你!” 师父顿时一瞪眼,道:“胡闹!这次不同以往,单单你们眼见的都这么厉害,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就更不好说了,你们还是管好自己吧,对了,渡此河有所不同,那就是它有生死两道门路,你们切勿选错!若是误入了阴路,那你们就劫数难逃了…” 我脑壳一凉,忙问道:“那,那什么是生路?什么又是死路呢?” 师父点头道:“这个倒是简单,只需一滴精血便可分辨,凝血成珠为阴间路,散而不聚则为阳间路,渡过白猿河之后,便找个落脚点,到时为师自会寻找到你俩!” 我伸手摸向布邪宝剑,并道:“师父,这把布邪宝剑给您带着吧?” 师父闻言微笑着摇头:“此地虽然凶险难测,但还不足以请出布邪宝剑,给我取一把金钱剑便可!” 我拿出金钱剑交给师父,师父当即身影一晃便消失在茫茫黑夜里,他走的很急,而且是从未有过的匆忙,看来老道长此次的确有些麻烦,因为我还是很少见过师父这样的举止。 卜一缺抓了抓脑壳,随即说道:“初七,前途吉凶未卜,我们是否准备点家伙什带着?” 我一想,忙点头应承,也不再迟疑,顺势取出两把桃木剑一人各持一把,闷声道:“走!” 老道长那里既然有师父暗中保护,我们两个半吊子道士自然不必担忧,倒是我们现今的境地,该慎重一些才是,因为此地可是白猿河啊! 传说中的飞僵我没有见到,就连像样的僵尸我都没有见到,但这也不能代表此条路况平安坦荡啊,师父说过,一切现实中见不到的,在这里却都如家常便饭般存在,危险或许远离着我们,也或许,就在我们身边! 时而湍急时而细流泊泊声缓缓传来,往前是一片片潮湿的水草地和昏暗难辨的小路径,为防不测随时发生,我异常谨慎地死盯着一侧的漆黑树林,而卜一缺则眼瞅着另一侧的水草地和白猿河水,我们走的很小心,也很慢… “扑腾腾~~~” “呱~~呱~~呱~~” 不远处的树梢上突然传来一道颤动声,随之是几声乌鸦的怪叫传来,我和卜一缺与此同时浑身一颤,马上又放心下来,这么一急,我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随口骂了一声:“恁娘的!唬人嘛?!” 卜一缺突然咧嘴嘿嘿一笑,道:“你太紧张了,它顶天也就是只俩腿儿的活小,怕个屁!” 我抿嘴一笑,和卜一缺打了个哈哈,然后继续上路,这么走了会儿,前面那点模糊可辨的路径却是看不到了,能看到的,无非是“滋啦啦”刮皮的厚皮水草,我一看这,当即念叨:“一缺,要不咱穿林子算了,这里这么些水草,谁知道有没有缠人的玩意儿呢。” 卜一缺踮脚眺望一眼,随后点点头道:“也是,反正顺着这个斜坡往前走就能找到桥过河,不过…那林子里安生不安生?” 我装装胆子骂了一声:“怕个屁!走呗!” 卜一缺闷头应承一声,我没二话,侧身拐向斜坡上方,向林子走去,恰在此时,后面的卜一缺突然惊叫一声,我猛地回头,却见他还在原地站着,而此刻竟是莫名地弯身痛呼连连! “怎么了?!”我急急问道,并快步走下去 第十六章白猿河(七) “哎哟~~~” 还未近前就听到卜一缺痛呼出声,并随即爆出一句粗话:“草恁娘!痛死我了…嘿…” 卜一缺的双裤脚都插在水草丛中,我看不清,心下着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一缺?!你…” “哎哟!初七你快别动我,疼啊~~~”卜一缺呲牙咧嘴地抽出身,迎面我闻到一股子血腥之气冲着鼻息,但见卜一缺狠狠咬牙抽出脚,我登时呆住了! 卜一缺的脚面上直愣愣地穿出一条斜月形状的大铁刺,铁刺左右竟是三棱的尖锐齿牙,而且还都是倒钩,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卜一缺退了出来。 “黑钉耙?!”这时,卜一缺喃喃怪叫一声,我看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脚面上穿透的大铁刺,也凑上前瞅瞅,并随口问道:“黑钉耙?是…是什么东西?一缺你认识这家伙?” 卜一缺紧皱着眉头道:“咱们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太邪乎了!” “嗯!”我奋力将卜一缺搀扶到斜坡林子口,然后慢慢将他放下,这下我看清了,心里也不由得直冒冷汗,恁娘的也太狠了吧?!大铁刺的底端居然还带着俩爪钩,并且比上面的倒钩还长还尖锐,整个大铁刺足以一尺半左右,呈斜月形状,我搓捏着手指,竟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卜一缺此时双手死捏着脚腕,然后长一声短一声地念道:“靠江河湖海的人见过,但这家伙早就没人用了,因为太毒…”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那这家伙是管什么用的?” 卜一缺实在忍不住哼唧起来:“黑钉耙早先的传说是防河怪和毒蛇的,上面的齿牙都浸泡过人血,而且都带着钢刃,利着呢…现在没人会打造了,再加上即便有人会打造也没人会用,就…草恁娘的居然在这里还有这家伙!” 我现在实在没什么主意,要是师父在就好了,这家伙全身都是倒钩啊,我没有锯条更没有大力折断它,怎么救卜一缺呢?既然卜一缺知道这东西,我只得问:“一缺,那…那我怎么帮你弄下来啊?” 卜一缺猛地甩了甩额头上的大汗珠子,然后屏住气咬牙道:“还能怎么弄,怎么扎进去的就怎么弄出来,唉,早说了这东西毒!” “啊?那这…”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巴,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寒颤,这东西扎进去可是一下利索,但原样退出去可就…那该多疼啊?! 或许是看出我的担心,卜一缺强装好汉地冷笑道:“初七,只要别弄歪了,带出点rou末没啥,总要弄出来不是?兄弟相信你!” 我听着此话,狠狠地为卜一缺捏了把汗,但此话不假,如果不尽快弄出来,若是里面有锈迹留下就更加不好了,况且布袋里连个消毒的家伙什都没有,我强装镇定地定了定神,然后单膝跪在地上,伸出双手缓缓捏住卜一缺脚下的俩爪钩,冰冷的爪钩冒着刺骨的寒气,我心里也跟着冒虚汗,这家伙可真毒啊… 定好姿势,为求稳妥,我再次看向卜一缺,道:“你嘴里咬个…那我开始了!” 刚欲告知卜一缺咬个木柴棍啥的,谁知他已经放进嘴里一根枯树枝了,我上下打量着“黑钉耙”,然后狠狠咬牙,小心用力拽了出来—— “嗞嗞嗤嗤…” 随着我一点点地拔出“黑钉耙”,卜一缺整个身子都在打着飘,口中也应声发出一阵疼痛难忍的碎音,一丝丝血沫和rou末连带着给拽出来,我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在打颤,我想我若是不跟着师父修道,那我肯定也做不了治病救人的大夫… 待整个“黑钉耙”拽出来,卜一缺整个身子直挺挺地瘫倒在地面,就这么沉寂了片刻,卜一缺突然张口吐掉枯树枝,然后就是大口大口的喘粗气,我没有懈怠,扯掉卜一缺脚上的鞋袜,然后就看到一只血淋漓脚面出现在眼下! 赶忙从布袋里找出几条碎布,将卜一缺的脚掌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好,但布条很快被血染红,我担心这样不安全,又扯了点细绳丝丝系了一下,如此,我才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没有时间考虑休息的事,我马上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一缺,你说这黑钉耙早就被人弃用,那此地为什么还有这东西?为什么还有人用这些古董玩意儿?而且,这里难道还住着人?!” 对于我的疑惑,卜一缺没有回答,只是不住地呲着牙咧嘴痛呼,然后就是摇头:“说不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太邪乎了,我们必须马上走,一定要尽快渡过白猿河,只有离开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我自然没有反对的意思,因为我也觉得这里出现了黑钉耙很不正常,在加上这里可是白猿河…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卜一缺迅速穿好鞋袜,虽然很痛,不痛才怪了呢,但路还是要走,我衬把手搀扶着卜一缺,然后由卜一缺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这次要走斜坡上的林子,而林子里的光线更加漆黑昏暗,不过还好,我们还算能摸清方位,只是这向前走,总觉得四周的气氛有点不对路,哪里不对,一时之间还真是想不透。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估摸着走了里把地儿,这时我却是能清晰感应到四周的气氛为什么不对了,敢情这里很安静,静的可怕!几乎连走路摩擦地面的声音都没有,更加没有鸟儿呱叫的声音,不单如此,四周的空气也越加的阴冷起来,还伴随着一丝丝灰色雾气在左右翻腾飘荡,飘荡的很慢,似乎在随着我们的行走才能带动它们动一下… 卜一缺突然指着前面的一片灰蒙蒙的地儿低声叫道:“咦?那是什么?” 我赶忙顺着卜一缺所指看去,一时也愣住了,那前面的空地儿明明是俩人,不过却是背对着我们,看背影像是一男一女,也像极了庄稼把式,在忙活着什么,我不知道心里是喜是忧,道:“正好遇到俩人,咱们上前问问路吧?” 卜一缺没有主意,点头应承着,有了确切的目标,我们行动快了一点,但是随着我们慢慢靠近,那背对着我们的俩人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依旧在弯身忙活着什么,像是在刨地似的。 我想了想,这黑灯瞎火的别吓着人家,立刻开口喊道:“前面的大哥大嫂,你们干啥呢?” 这么喊了一嗓子,他们也没见回头,更加没有停顿的意思,我莫名地看向卜一缺,卜一缺也不置可否地看向我,无奈,我们径直走向前,来到俩人的背后不远处,一下子看到俩人身前捣鼓的东西,我登时顿住脚步,也死死拽住卜一缺停下,那…那俩人哪里是在刨地,分明是在挖坑,而且是个四四方方的大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