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
只是谁也没想到,唐时的确顺利地进去了,可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整个阵法乃是进去很简单,根本不会有任何的阻隔,可是出去很难的。 唐时见到了是非,甚至在他进去的那一刹那,是非便睁开了眼,眼底金光明灭。 他第一句话是:“放下你的无情道吧。” 唐时忽然定住,看见他莲华之瞳底下,那开落的莲花,只弯唇一笑:“和尚,你被关糊涂了不成?” ☆、第十三章 煞气 放弃无情道? 一见面就说这个? 唐时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全是云雾,进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里面是看不见外面的,可是外面能看见里面。 ——不过有一点很可疑,唐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将自己的手伸出来看了看。 “你能看见我?” 唐时是被还在里面议事打掩护的汤涯和章血尘施展了隐身术进来的,并不是自己直接走进来的,所以一般来说,应该没人能看到唐时。可是非为什么直接对他说了这句话? 他的确是睁开着眼睛,方才唐时还看到他瞳孔底下的金光。 那莲华之瞳,里面有一瓣莲花,唐时很熟悉,这人是是非无疑。 他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是非却闭上了眼睛,眉心之中起了一道皱,似乎在忍着什么。 “为何进来?” “这话倒是问得奇了,我是来问你一些事儿的。”唐时很老实地直接回答了。 他现在既然已经看不清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便不再去看。 这乾坤阵法之中自成一个天地,身处于阵法之中的人是没办法看到阵法外面是什么情况的。五行八卦阵也不是没办法破,唐时对此道不是很擅长,可这即便是道门的阵法,也不代表是非不能破吧? 他瞧着是非那眉心,只觉得他身上的伤可能不轻。 “你没事吧?” 不过是一些小伤而已,只是身上被人下了禁制。 是非不知道对自己下手的人是谁,对方修为卓绝,并不是他所能比的。若非小自在天无人,其实也不会让是非出来处理事情。而今遇到的一切,其实都已经在料想之中了。甚至,是非隐隐约约猜到是什么人在背后动手脚,只是即便知道是他,旁的人又能怎样呢? 他看到唐时,乃是因为这一双莲华之瞳。 “无妨。你出去吧,自有人救我。” 还要赶人走吗? 唐时倒冷笑了一声,忽然也想通了是非能看到自己的关窍。毕竟这人的这一双眼睛,可算是火眼金睛了,根本不是凡人rou眼所能比。他来的时候,他恰好睁开眼睛,那眼底晃过去的光芒,兴许便是为了这吧?只不过,他忽地一笑,听着外面还是安安静静的,便传音道:“和尚,您真是自作多情了,我说了,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来问你些话。” 其实唐时现在只是进来了,到底怎么出去还是一件未知的事情呢。 汤涯跟章血尘到底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唐时现在还不清楚。 是非明显沉默了半晌,只胸腹之间阴郁着一股煞气,一直不曾散尽。 他眼底透出几分微红的光芒来,转眼又被金光遮掩住,因为他阖着眼,唐时也看不清。见是非不回答自己,他以为是他刺了他了,便一摸他鼻子,只半蹲在他身前:“好啦,开玩笑的,和尚别闹,快告诉我,尹吹雪是怎么回事?” 是非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待眼底那浮上来的煞气被压下去了,才缓缓地一抬眼——真不知道是谁在闹了。 他只道:“东,转坎位,三步,变乾为坤,以太极三清手诀开生门而出。” “……” 唐时愣住了,他扭过头,看向阵法的东面,这里都是一片迷雾,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只隐隐约约能瞧见他脚下的阵法。 这和尚简直是疯了吧? 他没忍住皱了眉,朝他道:“你既然知道破阵的方法,干什么还一直在这里?现在人人都为着你奔波——” 本来是还有更过分的话的,可看着是非那垂眸敛目的模样,忽然又说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便觉得这样的话可能略微有些伤人。 唐时顿了一下,又道:“你不走?” “……”是非手指转了一下佛珠,轻微地摇摇头,“我不能走。” 他若走了,对方的局要怎么才能成?这些人都是相互算计来算计去的,他料定在他身上种下煞印的手法不是冬闲该有的,应当是冬闲背后的什么人。在外荒十二阁几乎丢要跟冬闲背道而驰的现在,冬闲还要闹出这样大的一场动静来,若没什么阴谋,那才是奇怪了。 可现在,他看到唐时竟然来了,忽然就觉得他知道这阴谋到底是什么了。 所以他说,让让是放弃无情道。 只是,现在的唐时,哪里能知道呢? 是非压下口中的苦涩,又道:“我道中遇到尹吹雪,与他聊了几句之后别过,回头觉出不对来的时候,他已经遇害。这是他交给我的断剑,说你兴许喜欢,所以送给你。” 只是一柄断剑。 吹雪剑的断剑。 是非指尖光芒一闪,这剑便已经在是非的手中了。只是剑和剑尖已经分开了,断口不是太整齐,但是看得出断得很利落,应该是被人直接大力折断的。唐时看着这都断剑,脑海之中便已经浮现出画面来——在尹吹雪出剑的刹那,那手指并指如刀,便切住了吹雪剑,而后一折,应当是云淡风轻的。 剑柄还在尹吹雪的手上,可那一点断剑的剑尖,却已经在对手的手指之间,而后被轻轻地一弹,送入了尹吹雪的身体。锋锐的剑气切碎所有的经脉,一路直上,元婴也在劫难逃…… 星火一样的闪烁之后,便只余下了死寂。 尹吹雪的对手,修为很高。 唐时自然是很喜欢这一把剑的,他当初便不愿意还给尹吹雪。 这毕竟是唐时亲自从浩然山后黑潭的井下捡回来的,虽然当初便知道不属于自己,可那样惊艳的一剑,当真不是普通的剑能使出来的。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他当初没察觉,可如今想来,这吹雪剑用这一招,其实真算是尹吹雪的写照了。 即便天下无数人觉得他是恶,可他觉得,这人还算是良善之辈。 “善恶由心,似恶而非恶。” 这尹吹雪,又是何苦? 从是非手中接过了这断剑,唐时沉默了许久,不曾说话。 外面忽然起了一声轰鸣,整个阵法动摇了起来。 之前在外面,唐时曾经被告知,阵法里面是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的,可现在—— 有一道猛烈的灵力波动已经传过来了,唐时与是非都能感觉到。 他看是非忽然之间一手捏紧了那串珠,几乎要把那佛珠给捏碎,另一手抬起来却按住了他丹田之上三寸的位置,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起了青白色。 唐时下意识地便皱眉,伸手出去按他肩膀,同时灵力进入是非的身体探查,可转瞬之间他便吓了一跳。 是非身体之中的灵力特别驳杂,有一股十分霸道难缠的力量在他身体之中盘踞,挥之不去,唐时的灵力一感知到这力量,几乎就要被冻结一般。 这一刹,唐时打了个寒战,他几乎收不回自己的手。 他几乎没能收回自己的手,若非是非直接以弹指神通将他的手指点开,怕是他整个人身上的灵力已经被是非给抽走了。手指被冻僵了,几乎不能动。唐时眼底浮出几分骇然之色来,只想收回自己的手。 是非似乎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向着他摊开自己的手,道:“一言难尽,坐。” 此煞印凶狠之极,唐时方才不慎,怕已经为煞气侵体,他让她坐,不过是想为他镇住煞气。 这法子也是是非近日才想出来的,虽不治本,不过压住唐时体内的煞气已经足够了。 一开始唐时没明白,不过在接触到是非那眼神的时候,便明白了几分。 他坐下来,是非便向着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唐时怔了片刻,才将自己的手掌递过去。 是非掌心向上,唐时掌心向下,有半只手掌搭在一起。那佛力,从是非的手掌上冒出来,便缓缓地进入了唐时的掌心,方才被冻得青白的手指,开始逐渐恢复了血液的流动。 那隐约着的鲜血,从唐时的血管之中流淌过去。有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从唐时的指尖窜过去,触了电一样,他抿唇,手指却没忍住抖了一下,挨在是非的掌心,触碰本就是若有若无的,他抖了一下便稳住了。 是非手掌下移,而后结印,便在他掌心落了印,一朵金莲从他指尖泛起,而后缩小,化作一枚印记,刻入唐时的掌心,不过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是非的手指却更见青白了。 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往袖袍里拢了拢,唐时的目光跟着他手指挪了挪,却忽然一勾唇:“你帮我,我却不是来帮你的。总是这样不求回报,你们佛修,也难怪有如今的下场。” 唐时自己乃是以利益为上的,即便是他喜欢小自在天那样的气氛,可免不了唐时其实本身是个市侩的家伙。有利则合,无利则分。他做出每一个选择,都要为着自己或者是跟自己相关的人考虑,利益为上。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少有考虑的时候,可是非的选择却往往与唐时背道而驰。 从这一个角度来说,唐时看是非真是种种的不顺眼。 可有时候唐时想想,竟然觉得是非这样的生活也挺带感的,自虐自虐自虐……不停地自虐,从没有一日要自己过得舒心的。 ——不对,兴许这家伙觉得自己很开心吧? 是非嘴唇带了几分青紫色,闭上眼,道:“子非鱼。” 唐时一听这话差点冷笑出来,他垂眼看了看自己手掌,伸出手指来摊开又握紧,似乎是活动了活动,不过将那眼睛微微地眯起来,扫视了是非一眼,道:“你爱怎么死便怎么死,不过尹吹雪与我还有赌约,他欠我一个承诺没兑现。此刻他死了,我还是要追查一下凶手的。更何况逆阁章层主和藏阁的汤先生都觉得这是有古怪,你还是将你之后遇到的事情一并告诉我了吧。” 说到底,唐时真的是来查事情的。 原本准备来救是非,可看他这一脸死相,明明知道八卦阵法的生门和出路,还自己在这里。一方面唐时不认为是非是什么蠢笨人,丫也就是有点死心眼,不会将他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更何况他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死在这里,不划算;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是非就是心太实,落到如今这境地竟然还面不改色。 他有自己的计划,唐时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他要将自己的任务给完成了——等会儿出去,还要给汤涯和章血尘交代的。 唐时这边只细细问是非当时的经过。 这经过其实很是乏味,无非就是是非刚刚握住那剑,便正好有人过来拦住他,不要他走,后面甚至出现了一个神秘人直接在他身上打了煞印,几乎瞬间便让是非没有反抗之力了。更何况佛门不好斗,也不嗜杀,所以即使他们不出重手,是非也不会下狠手。 之后是非便直接被困在了这样的阵法之中。 那么最大的疑点,便是出手的是谁了。 唐时正想要推测,可是非已经直接对他说了答案:“冬闲大士。” 头皮炸了一下,还待再问,脚下便又是一阵震动,不断有灵力波动透进来。唐时猜测是要坏事,他起身便想要出去看,不想是非睁着那一双带金光的眼睛,伸手一压他,道:“他们看不见你,先坐下,外面危险。” 这八卦阵法的好处,便有一点的防护作用,坐在里面受到危害的几率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