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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过名姓, 贾琏心中更纳罕,林家大管家林鹤赶上来笑道:“两位小爷是陈先生高足, 我家老爷爱若子侄。此次大姑娘到都中来,老爷特命哥儿们主持护送……” 贾琏恍然,陈子微的大名他也听过, 更知二老爷贾政尤为推崇此人, 赞他是智珠在握、学富五车的大才, 言语之间多有慨叹自己无福得遇此人的憾恨。这陈子微亦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 只是因丁忧误了出仕, 后因些渊源投在林姑父门下,多年在侧辅助, 功高劳苦, 他的得意弟子被林姑父视若子侄也并不奇怪。 杜仲、宋辰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江南那个嬉笑怒骂、狂放不羁的‘恩师’来, 忍不住嘴角微抽——任谁被个大名士强逼着拜师都得五味杂陈、无语苍天。一时也说不清是避恐不及多些, 还是该受宠若惊,偏陈子微振振有词,说张老镖头是二人的武师傅,他自己是文师傅,道不同不相悖。陈子微还道张师傅门下众多,还有自家亲子亲侄,他却孑然一身孤苦无依,日后要两个徒弟给他扶柩送葬的……言下之意是需得更亲近更孝顺他这个文师傅。 杜仲两人在江南被他折磨月余,磨得都没了脾气,从心不甘情不愿到敬谨有加也不过费了陈子微一分算计五成才智六成口水七成脸皮八成功夫,以及两瓣真心。这陈子微最攻心不过,一时做那为子计深远的老父,一时又成嘴毒舌贱的损友……终得将两个自小都缺乏父亲爱佑的少年人的石心捂热藏进了自己怀里。 送别林黛玉一行人上京来时,林如海老泪纵横,这陈子微亦是迎风洒泪,恶心的林如海一腔悲怆之心都去了大半,反倒是被逼着才肯抛别老父的黛玉深感陈先生情重。陈子微与她亲厚如叔侄,由此,小黛玉不由得多信任仰仗杜仲两人几分。一路行来,黛玉因悲忧相加,她心思又重,反复病了几回,多亏杜宋二人谨慎能干,才把这孱弱的小女孩儿平安送到都中。 杜仲与贾家本无瓜葛,且素闻他家那些奇事,因此并无结交之心,本要就此别过后飞信给林如海、陈子微回明此行,日后只与林家相交来往就是。谁知杜仲却看到了杜云安,他心里七上八下,有百般疑惑,却也不得不虚与委蛇,来应酬贾家置下的酒宴,以便为后事留个活扣。 ———— 且说女眷这边,因凤姐领着小姐们迎出了垂花门,就不许幺儿小厮们近前了,外男退出去之后就换上大力婆子抬轿,直到二丈开外落轿打起轿帘,凤姐赶忙领着众姊妹迎过去。 凤姐亲自搀扶薛姨太太,迎春携黛玉的手,她两个领头的照应全了两家,此时探春和惜春才上前来拉宝钗的手。 丫头媳妇婆子们呼喇喇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垂花门,一路往贾母的荣庆堂里来。 谁也没料到世上竟有这样巧的事,这林姑娘和薛家竟赶在了一起,同时同刻的进来。 是以当贾母看到黛玉时便心肝rou的一把搂进怀中大哭起了贾敏,再顾不得薛姨太太时,薛姨太太着实有些尴尬。 王夫人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拍meimei的手,悲道:“可惜天不假年,我家姑太太才没了,想来你们在路上并不曾听说。” 薛姨妈难为情:“实在不知,要知道……”也不会在此时登门。 王夫人摇摇头,余光看到站在侧后的薛宝钗,见她微微低头,脸上陪众人带上了些微哀戚之色,丝毫不见受冷落的窘迫情态,比她母亲更显落落大方有礼有节的风范,不由得有点吃惊,心下高看一眼。 贾母紧紧将黛玉搂在怀里,哭个不停,众人好容易才劝住了贾母和林黛玉,只见这一老一小皆脸色苍白,停住泪时已是气吁吁的虚弱之态。凤姐心道,果然先前的主意是好主意,七情过逾最伤身,这样下去,岂不得三不五时就得病上一场。 待王夫人引薛姨妈、宝钗拜见了贾母,寒暄过几句,贾母已是精疲力尽,无那种兴头叙些寒暑家常的话。因令他们不要去外头住也就散了。 不一时,贾政也叫人传话进来,说些令姨太太和哥儿姐儿在家居住等语。因薛蟠已是个将成人的小郎君,薛家不便住进先前布置好却没被小姐们挑去的院子,只好择了荣府东北角临街的一处院子给她们,这院子唤做“梨香院”。王夫人倒觉可心,因着院落原是老太爷暮年静养的住处,布置的极好,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才半日光景,贾母搂着黛玉已经又哭过几回,王夫人等看着不像,生恐真叫两人悲出病症来,百般劝解着才分开这祖孙两个,又令迎春好生带meimei回去,与她的奶母丫头等精心照顾着,别叫这孩子才来头一日就病了。 林黛玉两只眼睛肿的跟胡桃似的,纤纤弱弱,迎春十分担心,因问:“云安jiejie,我看表妹已疲累的很了,不若叫她躺下歇一会子?” 自杜云安来到迎春屋里,喜她温柔善良,迎春也爱她干脆果敢,敢言敢行,两个人都有心亲好,不上二旬就好的叫绣桔和司棋两个吃味了。只是因杜云安身份特殊,在老太太跟前都有一点薄面,她又惯来公道不怕事,倒警的迎春的奶母收敛了好多,因此绣桔司棋二女也服她,倒不曾闹过别扭。比起金钏在探春屋里拿大,鹦哥被惜春奶母排挤要好的多了。 这杜云安既然真心与迎春好,心底又深藏着对这女孩儿书中结局的疼悯,自然要想法儿扳一扳她的性子。云安信“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便尝试着往柔中带刚的方向引导她,这第一则,就是要迎春有在平明楼里是她自己当家做主的明悟,引着她自己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