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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该从哪里说起呢?

    从我的身体被装进了一个全新的大脑,并夺走控制权,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

    虽然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但我大概还算“活着”,只是拥有意识的时间非常短。

    姑且称之为脑花吧,这个夺走我身体的罪魁祸首同样在发动一场百鬼夜行,试图让东京回归咒术最鼎盛的平安京时代。

    脑花的想法还算周全,他将封印五条悟作为计划成功的关键要素,为此还拿出了特级咒物狱门疆。

    老实说,我无所谓脑花的计划是否会成功,普通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只是我想象不出悟会怎样被他封印,也无法忍受他拿着我的身体和咒灵一起策划什么。

    菜菜子美美子见到了脑花,她们互视一眼,应该是察觉到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不是我了。

    以她们的性格,恐怕会千方百计地杀死脑花,还给我一个安宁吧。

    我还是希望美美子和菜菜子别管闲事,这两个单纯的孩子根本没法在脑花和特级咒灵的面前活着,她们早都被我宠坏了。

    但说起对她们如此宠溺的原因,我简直心如刀绞。

    在天内理子死后,我曾看见过非咒术师为此欢呼跃雀的模样,头一次对自己所行走的道路产生了怀疑。

    他们的鲜血,他们的牺牲,明明都是为了这些普通人——可这些人却将我们视为异类,希望我们去死。

    难道我想守护的,就是这群乌合之众?

    当时的我在说服自己,这只是个例,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可我错了。

    随着时代高速发展,人们在社会中的压力愈来愈大,咒灵的数量正在以几何倍数增长,可咒术师却永远只有这么几人。

    我和悟开始变得越来忙,最后几乎没有时间相见。我走过了许多片土地,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无一不显露着对咒术师的厌恶,仿佛一切灾厄的根源就是我们一样。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很羡慕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根本无需在乎他人想法五条悟。而我还要继续吞噬这些恶心的咒核,为了守护他们而战。

    换作平常,在我吞噬完这些咒核之后,阿辰总会给我端来可口的果汁和甜点。可那个时候,我们大吵了一架。

    我第一次发现性格温和的弟弟会朝着我大声吼叫,甚至在争吵中砸坏了玄关的大门,出离愤怒地离家出走。

    简直是无理取闹。像这样成绩优秀,运动全能的弟弟,有什么必要选择我走过的老路?

    普通人竟然妄想来咒术高专当咒术师,他连咒灵都看不见,要如何作战?

    作为我的弟弟,只要像曾经一样被保护着就足够了。

    夏油辰根本无法理解我。

    即使我说了数千数万遍,他都不知道成为咒术师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就连高专最乐观最机灵的灰原,不是也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去了吗?

    灰原是这般崇拜我。他曾告诉我要大干一场,一定要在未来某天在我面前大展身手。

    但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只看到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失去了呼吸,没有了温度。

    术师的生命就像一场马拉松,如果等在终点的是伙伴们堆积如山的尸体呢?我怎能容忍连弟弟也落入这样的世界?

    任务很忙。

    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到高专,就寝的地点从来都是任务的地点。我需要用任务麻醉自己,而不是继续胡思乱想,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事情。

    在这期间,夏油辰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甚至没有给过我一条消息、一个电话。

    但曾经跟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五条悟却告诉我,这家伙还给他寄来了几份蛋糕。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并连着说了阿辰好几句坏话。

    可不是吗?我也不曾想过阿辰原来是这样的人,连悟都能收到他的礼物,可他却完全不和我打任何一声招呼。

    亲情这种东西也不过如此,就算我代替父母保护照顾了阿辰那么长时间,日子长了感情仍会疏远冷淡。

    他终究和父母是一类人,不合了就吵架,无法原谅对方了就在离婚附近徘徊,最后决定各奔东西,为自己的本职忙碌。

    见到美美子和菜菜子,大概是在和弟弟吵架的九个月后。

    在看见她们鼻青脸肿、呜咽着被关在笼中,手脚上的疤痕都渗出了难看的脓水,甚至连眼睛都肿得睁不开时,我觉得神经一疼。

    这明显不是咒灵做出的事,而村民们带着我走向美美子和菜菜子的时候,她们明显在害怕。

    从村民们的咒骂与无比寻常的憎恶中。

    我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们葬送了这个村子的守护者。

    那些挂在这与世隔绝的村子门口,被当作挂饰的人骨,根本不是什么当地的民俗……而是美美子和菜菜子的父母。

    在发现杀死他们后,村内的失踪和离奇死亡事件未曾减少,他们又将罪恶的手伸向了菜菜子和美美子。

    来到这里时,村里的人都在忙着举行火祭的道具。

    他们想把什么作为祭品?又想把什么物件插在尖锐的木棍上欢腾庆祝?

    在这个世界上,远有比咒灵更可怕的东西。

    我在心里静静地想完,安慰了幼小的两人,然后想起了九十九由基对我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