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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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夫妻同心深深情 孤冷的山头,几座零落的坟墓挨着堆砌,这样挨靠在一起,仿佛是它们在人世间剩下的唯一的偎依姿态。 江承烨将宁慈箍在怀里,逼着她与自己对视,目光灼热而深沉,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可是女人的目光冷静而沉稳,仿佛是幽深的潭水,让人一眼望不见底。 江承烨一直都是个冷静睿智的人。可是从他踏上东桥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冷静。他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一个女人,什么深思熟虑什么睿智冷静通通都成了狗屁。他明明知道她已经变了,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一步一步的布局。 散播流言,暴露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将他们母子接回汴京,同一时间却又让江言的身份被隐瞒下来,她说的什么车夫被掉包,江承烨只觉得荒谬,唯一能解释的动机,就是她要在回程路上引来杀手,让这些杀手错杀江言,将来人的罪名直接转换,变成行刺圣上的大罪。暗杀她一个无名女流,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可是行刺圣驾,却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他一直不懂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转变,分明前一刻还在马车上将他无情斥责,可是见到小鱼儿受伤落水,却转眼就承认了他这个夫君。现在想来,只怕那时候开始,她就在等着今天,她不仅要抓到这些下手的黑衣人,还要让背后的主使者也因为这件事情而提心吊胆。 “你连我也算计在其中?”江承烨眼中有痛色闪过,他并非是非不分的愚顽之人,更加知道是谁逼得谁走投无路。可是她连他都算计其中,是否因为她连他都不再信任? 宁慈不慌不忙的看着江承烨,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被他看穿了计谋而生出什么慌乱,她淡淡一笑,“承烨,倘若她真的没有对我们母子怀有歹心,那我布的这个局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她动手的命令下得越快,说明她心中越急,急的是我真的会被你带回汴京,急的是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对王府没有一丝好处的媳妇会成为你的妻子。所以我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江承烨目光一暗,想到了那个冰冷的王府,在看到眼前这个背脊挺直面色沉冷的女人时,他心中忽的痛了起来,连带着语气也有些低沉暗哑:“可是你为何不告诉我!?你……” “当日我被百味楼威胁,被郑泽和李恒才虎视眈眈,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宁慈忽然打断他的话,反抛出一个问题来,还不等江承烨回答,她已经再度开口替他说出了答案:“你告诉我,‘聪明的法子你想到了,那狠心的事情,就让我来帮你做’。” 江承烨的身子微微一僵,好看的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他的手无意识的松开了一些,可是宁慈却并没有挣脱。第一次,见面以来第一次,她望向他的时候,一如三年前那样,温暖含笑,深情款款。 “你曾为我的软弱挡过刀枪,可是现在我明白,一个人总有他心中不可触及的软肋。承烨,你告诉我,当初你选择从江湖抽身而去,将你打拼的一切都放下,回到王府中做那个无人问津的世子时,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你?” “是渴望,还是不甘?” 渴望那从小就未曾得到过的温情,也不甘为何被遗弃的那个是自己。 然而世事总是那般无奈,就好像世上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凭借努力得到,可是同时也有很多东西,是你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哪怕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你……”江承烨的眼神有些动容,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她在他怀里时候说出的那些过往时候的神情,他们的过去,竟然是那么的相同,所以她才能轻而易举的说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直白而精准。 江承烨双臂微收,将她拢紧了些,眼神中带上了疼惜。 十几年的血路走过来,他杀过的人有多少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倘若说当初他还存着一丝希冀回去,那么现在他早就已经清楚,自己于他们而言究竟算是什么。从一开始,景王妃就没有见他当做过亲儿子那般疼爱,曾几何时,他甚至羡慕过江承恒,他分明不是亲生的孩子,却比他这个亲生的要更加受宠。原来有时候,血缘也拉不会失落的亲情。可是在他遇到如意的时候,这个几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的女人,却一次又一次的让他觉得温暖,让他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只有谁能给予。 他爱上她时,她只是个天真娇憨的厨娘,一双巧手会每一日做出不同的滋味,让他欲罢不能。可也是因为他,让她的右手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她的左手越是灵活,他便越是觉得刺痛,就好像这么多年来,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吃着苦,却一声不吭。直至今日,她连自己最擅长的事情都无法专心去做,只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爱人,她硬生生的将自己化作了一道盾牌,把那些她在意的人护在身后。 江承烨原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这样的她,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看着她这样坦坦荡荡直白果断,他只有心疼。 山头有微微泛着凉意的风轻轻拂过,将那黄色的冥纸翻飞几片,宁慈微微退开一些,缓缓转过身,望向郑家的坟头,语气淡淡:“当日郑家罹难,郑夫人为劝郑泽回头,陪上了自己的一条性命,最终让郑泽幡然醒悟。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他们,会替他们不值。分明是两个相爱的人,为何会相互折磨走到最后那一步。倘若当初郑泽没有一念之差,做了云霄川的走狗出卖了裴家,会不会今时今日,裴家还是京中的第一大户,郑夫人和郑泽能从青梅竹马,走到白头偕老。” “承烨,从前的确是我在胆怯。可是当我看到我的儿子受了那样的无妄之灾,当我走出第一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善良,原来真正被逼到绝路,为了护我的家人,我爱的人,我也可以放下很多原则。而当我面对你的时候,我越发不愿走错一步。我怕自己走错一步,就会像郑泽和郑夫人一样,一步错,步步错。”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我已经走出第一步,接下来发生什么,我早已经在心中过了千千万万遍。我说这么多,并非是要劝解你又或者是解释什么。我知道王妃是你的生母,即便你心中有再多的不愿和不甘,最终都不会真正对你的生母下手,可我不是,我与她没有半分干系,即便我是你的妻子,这样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她容不下我,我可以退让一次,忍让两次,可我也有底线,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如今,我也容不下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江承烨默默地看着她,垂下的手臂忽然抬起,握住了她的手臂,只是轻轻一带,就将人拉近了怀中。 一个无声的拥抱,却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慈抬起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真是羞羞脸。这么的大的人,你也不怕我笑话你?” 肩头有温热湿润的感觉,宁慈没有说破,反倒语调轻松的调侃他。江承烨长这么大,早就不记得上一次红眼睛是什么时候,可是此时此刻,怀抱中真实的触感和那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听着她时而温声细语时而严肃凌厉,他忽然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将她弄丢。 临出发之前,她曾说过一句话。 再不放心,有些事情,总要面对,总要处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承烨并未放在心上,如今他才明白,她比他要更早的作出决定。 可他如何能让她来做这些? 手臂紧收,仿佛是怕她会跑掉一样,江承烨再抬起脸时,除了微微泛红的眼眶,再无其他异样。 坟头之前,高大的男人将怀中的女人搂得紧紧地,低沉的声音卷入了风中,就像散不去的诺言:“从今往后,该我护着你们。这些事情,也应当由我来做。” 宁慈安安心心的靠入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浅浅一笑:“你竟然还要带着我回去吗?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王府闹得天翻地覆?” 江承烨微微将她松开了一些,同样是淡淡一笑:“你不喜欢那里,我也不喜欢那里,又何必要住下去?” 宁慈笑容渐深,她伸出手捧住了男人精致绝伦的俊脸,言笑晏晏:“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讨厌那个地方,我也不是要跟着你回去白头偕老终身斗法。三年前,你失信在前,是因为事务羁绊,那三年后,我陪着你一起回去,等我们一起就解决了那些无聊的羁绊,再一起离开!” 江承烨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两个人开的一个玩笑,他抓着她的右手在唇间轻轻一吻,眼中的笑意浓重而温暖:“离开那里,去给你买几个山头,让你做山大王……” 宁慈却笑了,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对着他笑,没有怨恨,没有委屈,没有冷漠,更没有疏离,她任他亲吻她的手指,出语调侃:“逛青楼都得我借钱的人,拿什么给我买山头?还是让本夫人买山头,我的江元帅来做镇山夫君,可好?” 江承烨的气息不断地喷涂在她的手上,最后,他还是将她拉入怀中,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还有什么比这更好?” 宁慈笑着,目光落在那几座坟墓上时,忽然怔了一怔,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连带着笑容都减了两分。可她很快恢复如常,转过头望向另一边。 夜幕降临时,江承烨和宁慈重新回到了东桥镇。 东桥镇上最大的客栈,大东家的确是宁慈。这里原来是百味楼的地段,如今是宁慈名下的客栈。江言他们回到东桥镇后,就被安置在豪华套房中,休养精神。 所有的刺客已经被抓获处理,只待明日一早一同押解进京。 对于押解此刻这件事情,江煦阳难得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风险太大。” 的确,风险太大。 来人既然派出了第一批刺客,若是知道刺杀无果,会不会再派出第二批?或是来解决这被俘获的一批人,或者是进行第二次刺杀,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是很大的风险。其次,即便是没能等来第二批刺客,又如何保证这一批刺客不会出什么乱子?倘若平常也就算了,可是如今江言是与他们一同随行,万一一个弄不好,让这批刺客使些招数出些乱子又要怎么办? 宁慈和江承烨坐在一旁听着江言和江煦阳商议这件事情,宁慈看了一眼目光沉冷的江言,忽然道:“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刺杀皇上的此刻固然是死不足惜,可是幕后真凶一日未除,威胁就一直存在,所以这批刺客是找到线索的关键。皇上请放心,宁慈的这些兄弟们都是从前混过江湖的朋友,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若是皇上信任宁慈,不若就让宁慈派人与皇上的暗卫一起,与我们兵分两路,回到汴京。” 兵分两路,自然是比一同上路要好一些,宁慈仿佛看出了江煦阳的迟疑,继续道:“承烨武功高强,以一敌十,有他与我们一同上路,自然是安全得很,若是皇上还不放心,宁慈大可再带些人一同上路,若是皇上一路上有任何闪失,宁慈甘愿一死谢罪。” 江承烨皱了皱眉,将她拉了回来,语气淡淡的:“要你一死谢什么罪?”他望向江言:“只管放心上路,不会出事。” 江言有意无意的看了宁慈一眼。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言的目光,宁慈也回望了江言一眼,可也只是一眼,她便淡定从容的垂下眼,做出了恭敬的姿态。 江言淡淡一笑,懒懒的靠向椅子:“如此,便依弟妹所言。” 江言放了权,宁慈微微福身:“谢皇上信任。” 江言摆摆手:“这一路,还是叫我小叔吧。” 宁慈笑了笑:“小叔。” 江言已经微微阖眼:“好了,都会去歇息吧。” 江煦阳自然是留在江言这里,宁慈和江承烨则是去到了楼下的双人间。只是两人才刚刚下了楼梯,宁慈忽然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被江承烨捞了过去,紧紧地箍在怀里,男人危险的逼近,直至抵着她的额头:“往后再不许那样看着别的男人!” 所以……这是吃醋了? 宁慈忽而一笑:“无妨,总归这三年我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不差这一个两个。” 男人的眸子果然又幽深几分,手上的力道也有加重的迹象。满满的,两人间的呼吸仿佛变了味道,江承烨箍在她腰上的手松了松,但不是放开她,而是带着些暧昧的味道在她的腰间游移。 自重逢以来,两人从未有过任何逾越的亲昵,如今某人正处在醋意大发的头头上,又是两人真正重归于好的时候,有些人蠢蠢欲动,也是情理之中。 宁慈将他轻轻一推。 江承烨皱眉,不悦的神情似乎是在说——不懂我的意思? 宁慈淡淡一笑:“金玉满堂还在陪着小鱼儿,你先回去守着他们。奔走一天,都没能好好吃点东西,我去做些吃的给你们。” 尽管她挣脱开了一些,江承烨的手还是固执的留在她的腰上,一脸的不爽——他现在不想吃别的,只想吃了她! 宁慈却直接将他的手打掉,哄小孩子一般摸摸他的脸:“乖,回去等我。” 江承烨盯了她一眼,一直看着她进了客栈的厨房,这才转身回到他们的房间。 也是这个时候,江承烨才觉得带上金玉满堂真是一个明智之举,往后若是想两个人呆在一起,也不必担心小鱼儿这个儿子出什么乱子,让金玉满堂看着他就行。 推门而入的时候,江承烨微微一怔。 床榻上横着三个人,金玉和满堂一左一右躺着,小鱼儿被夹在中间,三个人竟已经沉沉睡去。 江承烨笑了笑,走到床塌边,将被他们踢翻的被子重新往上提了提,帮他们盖好,然后就这样沿着床边边坐下来,看着孩子干净纯洁的睡颜,江承烨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三年前那一个晚上,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那种快感,就这么一次,转眼就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往后还不知道这小子得多误事,毕竟她娘疼他可多过自己……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么果断,若是没有怀上,她是不是也能少吃些苦?可要是没有怀上,他又哪里去找这么……漂亮的小子当儿子? 其实男人太能干,也是有悲剧的…… 江承烨伸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脸,笑着摇摇头。 同一时刻,客栈的厨房里,香喷喷的排骨粥正在熬着,可是厨房里除了几个打杂的下手,并没有宁慈的影子。 当初东桥的香满楼有王有才建的地下牢室,而今的大客栈下面,也有这么一个地牢,那些刺客都被关押在此,好生看管着。彼时,宁慈已经宽下了外袍,套了一件披风沿着阶梯一步一步走下来。 老曹几个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见到宁慈过来,皆起身迎接。纪千灿作为先锋部队,十分的得意洋洋:“小慈儿,哥哥的手艺不错吧!”他指了指地上被捆的严密的此刻,一个个都瘫软无力的倒在地上,别说杀人,就是自尽也做不了。 五个门派的掌门都在这样一个地牢等着,宁慈扫了一眼地上的此刻,淡淡道:“查出什么没有?” 纪千灿对追查方面颇有造诣,可是这时候也只能无奈的摊摊手:“你懂得,哪个权贵下头都会养这么一批死士,让他们做不了任何事情简单,可是要让他们说出什么,就有点难了。” 宁慈微微皱眉,纪千灿却是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哈哈一笑:“放心,点了xue道,他们听不见也说不出!” 宁慈的眉头松了松,纪千灿更加得意:“你这点小心思,我怎么会猜不到!” 杨文轩无声的看了他一眼,纪千灿撇撇嘴,这才安静下来。 宁慈看了看五个人,继续问道:“几位大哥自己是否有收获?” 杨文轩站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刺客,沉声道:“并非一丝收获都没有。他们身上所用的毒药的确和我华阳谷有异曲同工之处,武功招式有些杂乱。如今看来,大抵可以确定这当中的确有我的门人成为了这些权贵的杀手。” 杨文轩一番话,让气氛有些沉默。 五个人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掌门人,可如今的江湖也变得不再那么纯粹,厌恶了血雨腥风的人一心想要凭借一身武艺投靠朝廷,可是更多人确实被圈养成为了手下的杀手,原本以为可以脱离血雨腥风,实则是跳入了另一个火坑,眼看着一个门派日渐凋零,江湖与朝廷那原本清明的分界线被血水模糊,再这样下去,也许江湖总有一日会成为朝政的牺牲品。 五人不忍见到门人如此,是以这一仗,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助宁慈一臂之力,倘若将来当真能将那些势力连根拔起,只怕那盘根错节之下的泥土之中,会看到有更多人被压得喘不过气,也许他们多多少少能因此得到些救赎。 宁慈浅浅一笑:“五位大哥侠肝义胆,如今江湖上,几位这样的人已经是少见。此次回京,只怕要劳烦几位费些心思,同样,宁慈也一定会鼎力相助,为各位将门下失迷弟子的去处一一查明。” 五人默了一瞬,道:“多谢姑娘。” 宁慈的目光又落在了几个此刻之上,忽的,她不期然的开口:“宁慈有一问,不晓得几位能否解答。” 杨文轩淡淡一笑:“姑娘请说。” 宁慈缓步走到最前面的一个刺客身边,绕着他走了两步,问道:“既然朝中有人养杀手,必然是求一个心安。可是这些杀手总有失利亦或是衰退的那一日。一批杀手很有可能一次任务就全军覆没,那新的杀手又该如何而来?” 老曹算是年纪最大也是见闻最多的:“有人为他们养。” 有人来养? 宁慈微微挑眉,似乎是在等着老曹说下去。 老曹的目光沉了沉,继续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知道,他们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一只培养着新的杀手。也许是抓了路边流浪的孩子,也许是偷了别人家襁褓中的婴孩,不过这当中也有分别。杀手和死士不一样,有的杀手天生能力强大,会被主人重用,培养之时,也不会选取已经有了自我意识的成人,而是尚无意识的婴孩。由此,这些人手下的杀手才能源源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