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张美凤凝眸看着她,细细地叹了口气,手在被子里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残疾的那条腿。 喜妹掩上门去了前院,孟永良正在门口的灯笼影里等她。 “大勇哥,什么事儿?”她笑着跑出来。 孟永良看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被腊月的寒风吹起一层冰雾,长长的睫毛也变成了银色,衬着明亮乌黑的大眼很是清丽。 “我娘头会儿来说,想请你去说点事儿。” 喜妹诧异,自从她来猪rou铺之后孟大娘就特别喜欢来看她,时不时地给她做双袜子什么的,她很感激却也没法拒绝。“大娘前天刚来过也没说有事儿呀。” 孟永良摇了摇头,歉意道:“喜妹,你也知道,我娘经常喜欢想什么就是什么。要是不方便,明天也行。” 喜妹抬手抓了抓头发,有点冰,“没事儿,我去看看也成。” 孟永良忙道谢,让她回去穿件大衣。喜妹笑道:“不用,刚洗完,浑身热着呢。” 孟永良便说回去拿点东西让喜妹等一下,喜妹便回去跟张美凤说了声,然后回去前院。孟永良已经抱着一件大衣出来,递给喜妹,“你披着。” 喜妹认得是孟大娘新给他做的,他因为干累活舍不得穿,一直放在屋里盖在被子上压风。她也不再推辞,道了谢把大袄儿披上,一起去孟家。 孟大娘已经等了半日,桌上扣着一大海碗饺子,看他们来了乐得立刻让他们上炕吃饺子。 “闺女,我包得精rou萝卜馅的,你爱吃。” 喜妹道了谢,虽然晚饭吃过,碍于大娘的好意没拒绝,又吃了五六个便放下筷子。 孟大娘也不迫她,她笑眯眯地拉着喜妹的手,从旁边拿出一个包袱来,“你一直忙着没空,大娘给你做了两件小衣裳,你别嫌弃。” 孟永良在旁边立刻吃不下去,脸颊发热,忙侧转了身,假装没听见。 喜妹虽然也不好意思,可逛内衣店碰见男人的次数也不少,所以她倒没那么害羞。却不好意思要孟大娘的东西,“大娘,你送我袜子也就罢了,这些东西我可不敢收。” 孟婆子把脸一拉,“怎么,看不起大娘的针线?” 喜妹忙摆手,解释道:“大娘,怎么会的,您做的针线比我好千百倍不止呢。” 孟婆子又乐了,“那就好,我做了你就收着,穿上。这鲜嫩的颜色,老婆子我也用不上。你穿好。” 喜妹盘算了下,多半是细棉布的,到时候把钱让孟永良捎给她,或者买点别的送给孟大娘,免得她不肯收钱。 孟永良吃完了便立刻下地收拾桌子刷碗,又烧水给他娘烫脚。 孟大娘摆摆手,“你回去吧,”又跟喜妹道:“丫头,以后来陪陪大娘行不?大娘一个人怪闷得慌。” 喜妹想没什么不行,她一个老婆子也确实挺孤单,可她刚从谢家出来,这样往孟家走,还住下,又不是很好。若是谢重阳知道,会不会介意呢。 她正想着怎么拒绝,孟婆子把嘴一撅,抄着手道:“我知道你嫌大娘家房子破,又脏,不系的来。” 她这么一说喜妹便没法拒绝了。孟永良赶紧道:“娘,你要是孤单,我回家陪你。就是夜里晚点,你给我留门。我住在那里也是怕早晨起来,让你睡不好觉。” 孟婆子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陪,我想让喜妹陪我。” 孟永良还想劝,喜妹赶紧道:“行,大娘,我就来陪你好了。” 孟永良又怕她住这里不安全,毕竟母亲一个老太婆没啥,可她是个年轻的女人,万一有人不轨的。可他若是也住在家里就怎么都不得劲,对喜妹的名声也不好。 “娘,还是我回来陪你吧。” 孟婆子不乐意,“人喜妹都答应了。你快回去吧。我也不是天天缠着喜妹,三四天里来陪我一次就够了。我也不是话唠,还得夜夜唠叨。” 孟永良无法,只得跟喜妹道谢,又把茶壶装满了guntang的水然后盖了锅里,如果夜里渴了可以喝。他又好好检查了一下门窗,又去跟邻居招呼了一声,回来又听孟婆子吩咐抱了一床新铺盖给喜妹,又灌了汤婆子然后才回猪rou铺去。 孟婆子嘟囔道:“这小子,就是啰嗦。” 喜妹上了炕把两人的被子都铺开,将厚厚的棉布窗帘拉下来用木板在窗台压住,她看那花纹比别家的要精致,顿时被吸引住,又想起那架织布机。 孟婆子看她研究那花纹,笑了笑,脱鞋上炕,“丫头,你对我家的织布机感兴趣吧。” 喜妹没想到自己表现那么明显,笑着承认,“大娘,我看你家的跟别人家不一样。” 孟婆子得意道:“当然,他们家的只能织那些简单的布,没什么花样,我的可不同。” 喜妹试探道:“大娘,那怎么没见您织过呀。” 孟婆子叹了口气,“老了,这眼睛不行。穿筘的时候精力不行了。年轻时候做得太多,把眼睛累坏了。”她扭头看着喜妹,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笑着道:“我打算把我的织布机传给我媳妇。” 喜妹笑了笑,“大娘,我看大勇哥也不是您说的那么难找媳妇。跟邱大奶奶招呼一声,让她帮忙说一个呗。” 孟婆子笑着解开自己的扎腿带子,“这以前啊,家里穷,每次给大勇说亲,人家都嫌弃。其实我跟你说实话,这两年,我们家真的不穷。我不过是不想盖大房子罢了。我们大勇能干,老实,为人实诚。在外面给人盖房子、做木工、养鱼塘,啧啧,可以说是什么都做过,什么都会做。东家个个都夸他,给的赏钱也多。别个帮工的都被东家当狗腿子呼来喝去的,我们大勇可不是。他们都把大勇奉为上宾呢。这不,我给你做小衣服的细棉布就是他们送给大勇的。反正我们大勇也二十了,我就不想着急了。偏要慢慢给他找个好媳妇。” 喜妹恭喜她,希望她早日找到可心的儿媳妇。 孟婆子笑着凑近点,低声问喜妹,“喜妹,你看我们大勇,好不好?” 喜妹想了想,孟永良这人真的没话说,这些日子在rou铺,只要他有点功夫就不会让她忙,总是处处帮她。从最开始要一点点指导教她怎么切rou,分解rou和骨头,到后来她想学什么他教什么。如今她连剥皮都会了,虽然还是有些害怕,却不会像最初那样。他为人体贴待人热忱,是极好极好的,她也感激尊重他,待他如兄长。她不傻,孟大娘的意思她隐约知道点,可是她对孟永良没这个意思,孟永良对她也没这个意思。 她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 “大娘,大勇哥人很好,是我见过少见的好人。” 孟婆子很开心,一张脸笑得褶子都透着喜气,“喜妹,那,你说,大勇这么好的人,要是跟你……” “大娘,”喜妹忙截断她的话,“大娘,我和大勇哥好着呢。我一直当他像哥哥,孙秀财虽然比我大,可倒是像我的弟弟。大勇哥才算是哥哥呢。” 孟大娘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再说话,脱衣服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