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最后一盏灯被扑灭，大殿中一片黑暗，黑发的青年，拖着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右腿，渐渐幻化成了一只豹子。 豹子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敏锐，它的脚掌的rou垫使得行走发不出任何声音，它看的清楚，黑暗中的罗焕脸上流露出恼怒却痛心的神色。 豹子轻轻的压低自己的身体，靠近那个曾经让他心动，现在让他伤心的男人。 一道完美的弧线在空中划过，黑暗中快如闪电，白色的豹子在自己有把握的时刻跃起，直扑罗焕的咽喉。 但站在黑暗中的健壮男人并没有半点惊慌，仿佛有眼睛一般，他有力的双臂伸出，腿一个横扫，整个身体腾跃在空中，在半空中的时候，他一个翻身，准确的抓住了豹子的后脖颈。 砰的一声，一人一豹在黑暗中落下，豹子被身上的男人死死的压在身下。 它企图挣扎，但要害被牵制，挣不动半分。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罗焕的声音在毛小花的耳边响起，湿热的气息也吐到了他的耳朵眼里，“不论是你人，还是豹子。” “放我离开”毛小花的声音微微颤抖，“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不愿意放我离开？” 罗焕的喉头微微抖动，他的眼力虽然比不上豹子的，但此刻也能够看到身下那渐渐幻化成人的青年。 青年匍匐在地上，胳膊被反折，侧脸那让人心悸的线条，在黑暗中显得如此让人心碎。 “我不愿意失去你”罗焕企图去吻他的侧脸，但被青年用力的躲开。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罗焕被毛小花这个躲避的动作刺痛了内心，再次发怒，“难道我之前做的那么多，还不能够让你明白吗？” 毛小花缓缓的转过自己的头，吃力的看着压在自己背后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面容依旧英俊如故，他回想起两人曾经的过往，最初的相识，甚至在自己靠近埃尔的时候，变成豹头人身的怪物的那一夜。 他也是这样紧紧的抓着自己，不肯放手。 两人四目相交，互相都有着满腹的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爱你……”罗焕的声音沙哑，“留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我好么？” 尽管来之前，已经想了很多很多的说辞，但在这一刻，毛小花听见自己心底那无力的挣扎声。 他还爱着这个男人，但他不敢想象，看见他和别人结婚的情形。 毛小花的唇微微抖动，他能够感觉到罗焕的手正在缓缓的松开自己，两具没有任何阻碍的躯体，此刻正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罗焕那结实有力的臂膀，正企图温柔的将自己环抱。 有什么东西在毛小花心底碎裂，他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声地，第一次用着哀求的语气，诚心的恳求：“你……不要和别人结婚……好吗？” 环抱住毛小花的手臂猛然僵硬，罗焕的心在一瞬间抽动了一下。 那声音太过温柔，带着满腔的情谊，轻易就击破了罗焕建立起来的心理防御。 他张了张口，心底的那一个“好”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但很快，他就压住了自己内心的那股冲动。 不可能放弃的，不可能在走了那么远之后，因为这样的一个恳求，就此放弃。 罗焕僵硬的手缓缓放开怀里的人，他用手掌撑地，慢慢站起，走到大厅的角落，捡起自己的衣服穿上，然后回头，看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青年。 在某一个，罗焕看见黑暗中的那个人这种样子，感觉自己的世界似乎晃动了一下，有着近乎坍塌的迹象。 但很快，他甩了甩脑袋，将那些惊惧，不安，以及害怕都甩到脑后，用着一种强硬的，不可抗拒的姿态，走到了毛小花的面前，蹲下身。 他用手勾起青年微尖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说：“婚礼会在十天后，离巴伦一百五十里外的圣城举行。不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阻挡我的脚步。” 不论什么事，什么人…… 罗焕反复地说着这句话，直到自己的心中感觉麻木了些以后，才站起身，就此离开。 在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却看见月色从大殿的窗户洒进来，一直落在那青年的身上。 青年躺在地上，姿势都没变一下，弓起的背部在不住的抖动，似乎是在哭泣。 罗焕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在心中默默的想：现在是不过是他一时不能够接受，等到结婚之后，他就会知道，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就会明白，这场婚姻对于我和他之间，不会带来任何不快和改变。 哪怕他现在难过伤心，但只要我以后好好对待他，就会慢慢的抚平这次的事情带来的伤痕，就会让他忘掉这些不愉快。 “我赢了，你……不可以离开！”罗焕在心中琢磨过无数句，最后选择了这一句，“如果你愿意，可以去参加我的婚礼，如果不愿意，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罗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毛小花匍匐在地面上，腿上的伤口传来锥心的疼痛，他有着说不出的后悔。 或许那时，自己不是那么奋力的去追赶沙赫大王，或许在攻占巴伦城的时候，自己不是那么急着拿下这座城市，那么自己就不会受伤，那么罗焕也就不会找到祭司…… 毛小花捏紧自己的拳头，一拳拳砸在地板上，手背传来的疼痛让他的心中好过了一点，尽管罗焕说他还会回来，尽管他在决斗中赢了，但毛小花却不打算和罗焕继续下去。 一只豹子，哪怕不在罗焕的军中，也有着自己的活法。 他可以去埃尔，那里是豹子们的天堂； 可以去罗伊斯北方的山林，那里气候寒冷，终年积雪，雪白的皮毛可以在那样的地方捕猎到充足的食物。 他也可以生活在人类的世界中，过着普通平淡的生活。 毛小花相信，不论是那种选择，自己都可以过的好。 黑暗中，黑发的青年幻化成白色的豹子，三只脚着地，拖着受伤的腿，走出大殿的门口。 但他刚刚一出大门，就被拦住。 门口的侍卫将其拦住，并且警惕的看着它。 毛小花明白，这一定是出于罗焕的命令，他转而走向窗户，可窗户也被封死。 这些士兵执行起命令来很快，自己如果硬要逃走，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伤口的愈合需要时间，况且，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偷偷溜走！ 毛小花返回，安静地呆在大殿中，他打算等自己的伤好一点后，光明正大的离开。 至于罗焕，在他选择了结婚的那一刹那，两人就已经如同陌路了。 ☆、第99章 1 大陆纪年，455年，九月十五日。 这片大地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落下半滴雨了，这一天依旧是艳阳高照。 在离富庶的巴伦城一百五十里的地方，是沙赫的圣城。 圣城不大，不及巴伦城的四分之一，但却威严庄重。 在沙赫大王流克三世统治时期，这座城里面，是由一名沙赫的祭司掌控，并且派遣了神职人员来此处主持各种祭神仪式的。 而在流克三世被击败逃跑以后，这座城市就被罗伊斯大军接管。 城中的神庙建筑在城内最中心的位置上，每当中午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就会穿过神庙顶端的一颗由水晶石磨成的凸透镜，在地面上的圣神之眼处留下灼亮的光斑。 这样的神庙在沙赫境内有很多个，往日罗伊斯军队在占领了沙赫城镇后，都会派自己的祭司进驻神庙。 但这一次，罗伊斯的军队只是将这个地方包围起来，却并没有半点想要进驻的意思。 在十天前，那些士兵就一轮又一轮的赶往这边，似乎在准备什么盛大的仪式一般。 很多人猜测，这是不是罗伊斯的国王罗焕准备在这里称帝。 他现在已经拥有了广阔的巴伦以东的大片土地，所统治的地方，已经和沙赫大王统治的地域差不多大了，称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出乎很多人的意料，罗焕派兵进驻圣城，并且清扫街道，重新装点这个被铁蹄踏过的地方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准备在此大婚。 而他的结婚对象，更是让所有的沙赫人，都目瞪口呆。 今年二十四岁，英俊强壮，手握大权的年轻国王，迎娶的是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相貌平平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的名字，在公布出来的时候，很多沙赫人都从心底感到震惊。 那是沙赫大王曾经的王妃，沙赫三大祭司之一，很早就没有抛头露面的艾星祭司。 “罗焕即将和艾星结婚，罗伊斯的国王，终于和神权融合，成为一个真正有资格，统治沙赫的人。” 大部分沙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在心底承认了罗焕的地位。特别是被罗焕俘虏的那些沙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兴高采烈的丢下自己的心理包袱，再也不用害怕自己的灵魂因为背叛了沙赫大王而落入地狱。 太阳升入苍穹的顶点，罗焕的新衣已经准备好，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新娘。 这个女人的脸上涂着油彩，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显得有一丝冷淡，但一举一动，却显得高贵优雅。 这样的王后让罗焕很满意，他更加满意的是这个女人的话并不多，他不需要去花力气应付。 他只是在自己空下来的时间，再一次忍不住扭头问身边的侍卫：“早上的时候你去看了我的乔恩吗？它的精神怎么样？” “陛下……”侍卫终于第一次对自己的国王露出不耐烦的语气，“您今天已经问过我十遍了……乔恩早上的时候在打盹，他腿上的伤也好了很多。其实多可惜，如果不是它受伤了，作为神兽，应该来参加您的婚礼的。” 罗焕的眼皮微微下垂，他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十天前的夜晚，那个黑发的青年，被朝着自己微微弓起，肩头耸动的样子。 他的心中感到一阵烦躁，为了掩饰这种不安，他将脊背挺得笔直。 军中的诗人们开始念赞美诗，乐队奏响音乐，罗焕缓缓将自己的手伸到艾星的面前：“跟我一起走到神庙。” 艾星的手指冰冷，搭载罗焕的手背上。 两人一起起身，然后上马，并肩而行。 太阳刺眼，天气炎热，道路漫长。 罗焕缓缓的路过自己的军队。 步兵方阵，重骑兵方阵，沙赫人的军队，精锐骑兵，国王的亲卫队，以及那些站的整齐的豹子们。 “陛下，听说您有一只白色的南豹，是这些豹子里最优秀的一只，怎么今天没有见到它？”站在进入神庙的石阶前，艾星忽然发问。 罗焕的脑袋中此刻一片混乱，他听到这句话猛然一愣，下意识的扭头，看见了自己的新娘。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罗焕的语气生硬，“以后你也不会见到它。” 艾星垂下眼帘，这些事情，的确不是自己该过问的。 她顺从的跟在罗焕身边，一步步的走向神庙的石阶。 这场婚礼完全是按照沙赫人的风俗来举行的，罗焕的亲友，以及沙赫的长者，将会等候在神庙内，在神像面前，见证这场婚姻。 天色一点点的昏暗，罗焕的将军和大臣们，以及他的那些沙赫将军们，都进入神庙，站定，摆好了自己的位置。 在太阳落下的最后一秒，就会是婚礼仪式正式举行之时。 罗焕和艾星都在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