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师兄可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半晌，九皋低声问道。 纯熙身子一僵，反问：“你不想要？” “当然不是。我只是怕……师兄不愿要他……”九皋苦笑一声，“这孩子的出现……本就是我强迫得来的，师兄若不愿要……” “为何不要？”纯熙打断九皋的话，侧身看向他，“你明明很紧张这孩子，此刻何以说这种颓丧猜忌的话？” 九皋抿唇不语。 “阿九，你心里一定是很想杀了我的吧？但你又念着我们多年师兄弟情分，迟迟没有动手……”纯熙盯着天花板，低声道，“我接手你的惩罚和折磨，也接受你让我为你孕育子嗣的安排……这些我都不怪你，是我罪有应得……” 九皋痛苦闭眼，本来以为师兄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却什么都知道！ “阿九……待到这个孩子出世，你可以忘记仇恨吗？”纯熙期待地开口，“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九皋心底的仇恨仍在作祟，他迟迟没有回答纯熙的话，一笔勾销，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吗？ 他的家人，他的族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对不起……”纯熙掩面而泣。 年少时，他是尊贵的皇子殿下，又深得父皇宠爱，但他的任性率真也令他做出了一生中最难以承受的一事。 “他们怎么可以用跟父皇一样的标记？还不是藐视皇家吗？”看到印了跟皇家标志很像的服侍商行，他无意的一句话，令父皇对当朝最大的商户起了疑心，几日后，这一族全都锒铛入狱，再后来大皇兄火上浇油，终究令父皇下了杀令…… 大皇兄还特意跑到他面前感谢他扫除了最大的障碍，西和国最注重的是皇子们的经营之道，原来大师兄曾找过这最大的商户之主，想要结党营私，但却被拒绝，结果……这一招借刀杀人，便葬送了许多人的性命！ 纯熙理清这件事始末之后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幼小的心灵如何承受得住那么多条人命的罪孽？他大病一场，当真是病入膏肓，伏羲谷神医被请去帮他看病，小小的人儿跪在榻上，哭得一塌糊涂，求神医收留他带他走，他要学习救治之法，行医之术，以解救万民来弥补当日的罪过。 伏羲谷神医心软，不忍这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良心折磨，终究遂了他的愿，给了他一颗假死药，于是三皇子纯熙病殁，西和国只剩了两位皇子…… 后来神医将纯熙从黄陵带走，养在伏羲谷，一晃就是十五年过去。 曾经任性刁蛮的性子早就被他磨去，温润善良，心怀天下病苦之人，造就了新一任伏羲谷神医。 纯熙不知道为何九皋也被师父救了下来送到了伏羲谷，如今想来，怕是师父不愿自己太过自责曾又辗转去过西和国，想尽办法救下了那一家的小少爷，封了他的记忆，并赐名九皋，带回了伏羲谷，让他们两人吃住都在一起，学习医术也在一起，如此用心良苦，只怕他们两人谁都没有体会到吧…… 九皋听着身侧之人的低声哽咽，心如刀绞。 他自然听到了纯熙的那一声对不起，可与之对应的‘没关系’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的。 怎么可能没关系！ 九皋觉得这房间的气氛太过压抑，倏然起身下床，准备离开。 曾经以为师兄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件事，便可以违心狠心地折磨他，可现在却被告知，他一直都知道，也接受自己变相的折磨，扭曲的复仇，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无法原谅，又不忍真的杀了对方，尤其，他还爱着他的师兄！心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炙烤着他的心，煎熬着他的心！永世无法安宁。 他爱着的，是师兄的温柔善良，医者仁心。 他痛恨的，也是师兄的温柔善良，医者仁心。 为何这所谓的温柔善良，医者仁心不是他原本就有的性格？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不会成为孤儿，家人族人不会死去……现在温柔善良、医者仁心又有何用！假惺惺！ 九皋拉开房门，身后的纯熙也没有任何挽留，直到房门关上，屋内只剩自己一人，纯熙才低低地唤了一声：“阿九……” 我明白……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不过没关系……这孩子是无辜的，我会把他生下来…… 到时候，要走要留，也全凭你意…… 纯熙双手覆在腹部，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苦涩笑容。 第二日，纯熙起身下床，准备出去走走，他已经在房间躺了好几日，这房间的确是压抑。 外面风和日丽，只是风有些冷，说起来，谷外已经是冬季了吧，如果不是伏羲谷地形特殊，恐怕也会有皑皑白雪降落。 已经有十五年不曾见过雪，那看起来暖洋洋实际却冷冰冰的雪花，不正如阿九的性子一般么。 不知阿九的伤势如何了…… 纯熙迈步，朝九皋的房间行去，路上遇到纯钧，却被告知，九皋一大早就走了。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地离开了。 纯熙僵立在原地，脸色十分苍白，不愿相信阿九是玩弄了他之后又抛弃了他，他只是把这当做惩罚，可若这惩罚本身便是折磨玩弄，玩够了之后弃如敝履，他又当如何自处？ 身子一晃，纯熙险些踉跄跪倒，纯钧扶住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弟，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纯熙露出苍白的笑容，努力安慰自己，阿九只是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让阿九这么快放下仇恨太勉强了，如果真的爱他喜欢他就要相信他，他会回来的，他想通之后，一定会回来的！自己只要乖乖等着就好，自己只要照顾好自己跟腹中胎儿，等着阿九回来就好！ 纯熙脑中浑浑噩噩地想着，被纯钧扶回房间，恍然回神又想起自己二哥此次前来的目的，于是歉然道：“二哥……对不起……我一直没来得及为你配药……” “行了，好好睡一觉，别多想了，我啊，也习惯了没有修为的日子了，毕竟都十年了，能恢复当然是很好，但是恢复不了，我也没什么怨言，倒是你，最近发生的变故这么多，还是好好调养一番要紧。”纯钧安慰道，因为这个三弟的脸色看起来太吓人了，苍白得都要透明了…… “二哥……” “好了，我在这人守着你，短期之内也不会离开伏羲谷，等你彻底痊愈，再为我诊治也不迟。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放心好了。”纯钧难得如此大方，要知道他几乎可以算是日进斗金的人，这次来伏羲谷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到了这会儿他竟然还能继续逗留，可不是难得大方嘛！ 其实这也算是纯钧的本性，身为特种队长，讲求的可不就是一个义字么！ 这人既然是他身体原主人的三弟，那也就是他的三弟，三弟失恋，当哥哥的，怎么也要开解一番才好。 看着纯熙不安的睡颜，纯钧暗自琢磨，不知他这位三弟的‘病殁’传说，跟大皇兄有没有关系呢？ 其实纯钧不止一次猜测，自己这身体的原主人十八岁被人伤了根源就是大皇兄所为，但苦于没有记忆又没有证据，着实令他难以断定，如果……这三弟的事情有迹可循的话，说不定能查出些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查不出来也没什么，自己只要多加提防，早日恢复本源可以修炼，能够自保便可以了。 反正自己现在的日子也不赖，实在不行，去投奔老乡也未尝不是一个号办法。 纯钧想得有点远了，当然了，男子汉大丈夫，能自立于天地当然还是要自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有人还想找自己的麻烦，那也别怪他心狠手辣！雷霆之怒！ 纯熙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醒来后，努力吃饭，努力配药，仿佛之前伤心欲绝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他想明白了，无论九皋是否原谅他，无论九皋是否还会回来，他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尤其是腹中的胎儿，这可以说是九皋留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他不能自暴自弃，连累这个无辜的孩子…… 以后，有这个孩子相伴身边，也不枉此生了…… “休息一会儿吧，你身子弱，别累坏了。”纯钧走进药庐，看着纯熙面前摆放的一堆灵草，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赶制灵丹，不由担忧道。 他也曾失恋过，知道这滋味不好受，更何况……更何况那个离开的渣还给他的三弟肚子里留了个种，纯熙心中如何难过，不言而喻。如今他能很快收拾心情帮自己炼药，想来是强打精神吧？其实他觉得纯熙最好还是能发出来比较好…… “无妨，这是中级灵草，淬炼并不耗费心力，我有分寸，二哥不必担心。”考虑到腹中胎儿，他也会小心行事的。 纯熙虽不会武功，但他是可以修炼的，只是一心扑在医药救人上才没有修炼武功，他可以理解二哥不会武功的心境与处境，所以想尽快给纯钧炼制灵丹，让他尽早恢复本源，得以修炼。 “好吧，但若累了就要休息，别勉强。”纯钧嘱托两句，出了药庐，去外面闲坐，偶尔打打拳，眸中神色微松。 ——关于试探大皇兄之事，还是免了吧！ 第123章 大赚一笔 赤焰国。 皇城。 苏栈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换了个假肚子。咳咳，那什么，他出门跟他家妖孽度蜜月预计是一个月，所以带的是五个月的，那个蜜月半途已经换上来了，但是这一晃都一个半月将近俩月了，所以之前的那个假肚子肯定不太合适了。 纳兰齐是把人用厚厚的披风裹着亲自抱回卧房的，所以王府里的人病没有真正看到苏栈刚回来时是样子，也不知道他的肚子现在多大，所以他第一时间回房换号了六七月份大的假肚子，自然也能骗过大家。 苏栈挺着肚子在卧房里装模作样地扶腰抚腹走了几步，扭头看纳兰齐：“怎么样？我这准备还可以把？” 未雨绸缪弄了这么多个假肚子，两个月换一个，还真是好用。 纳兰齐看他眉飞色舞的小模样，还没说话先笑开了：“嗯，很不错，我家小猪就是聪明睿智有头脑！” 苏栈坦然接受了纳兰齐的夸赞，摸着比之前更鼓起来一块的肚子，撇撇嘴：“就是越来越重了。” 为了不让旁人发现端倪，他这假肚子越做越大，也越来越重，否则走路就可能露出破绽，他又没有经验，万一哪天得意忘形忘了做戏，身轻如燕的跑跳，估计就露陷了，所以只能靠外物的逼真来以假乱真。 “是吧？”纳兰齐挑眉，张开手臂笑盈盈道，“过来给我抱抱，我看重了多少？” 苏栈白他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很是骄傲地道：“你自己过来抱嘛！” 纳兰齐哈哈大笑，快步上前，仍是一把将人抱起，苏栈脸上的笑容还未全部绽放，就感觉身子一晃，纳兰齐似乎要抱不住他，跌跌撞撞、摇摇晃晃的，害他赶忙搂紧了纳兰齐的脖子，嘀咕道：“喂，不是吧？我有那么重吗？” 纳兰齐抱着他行至榻边，一同滚倒，忍俊不禁道：“是啊，重死了，我都要抱不动了。” 苏栈不信，哼道：“也没重多少啊，你太夸张了吧！” 纳兰齐的吻落下来，苏栈扭头试图闪躲，这家伙有完没完，真是的，看来蜜月之行把某人惯坏了啊…… “真好，再过三个月，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跟夫人努力生孩子了。”纳兰齐追逐着某人躲闪的唇，声音轻柔间带着希冀，他就喜欢逗苏栈，也喜欢跟苏栈做两个人最开心的事，因为苏栈一旦放开，真是让他怎么爱都爱不够。 苏栈笑呵呵地借口：“那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要是真有了孩子，可不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这话说得没错，因为他现在是假装的，所以跟纳兰齐时常滚个床单也没什么，但若以后真有了，恐怕就要多多顾忌一番了。 纳兰齐动作稍稍一顿，随后狂风暴雨般而至：“说得有理，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栈：“……” 回了家的感觉就是好，两人腻歪了一天，第二天休整文笔才正式去祠堂祭拜了一次高堂，这一次，心境已变，叩拜时，苏栈满心满眼都是尊敬亲切，不再如第一次那般忐忑不安。 纳兰齐握着他的手，对视一眼，笑容安然。 祭拜完父母，出了祠堂，纳兰齐嘱托：“今日我要进宫面圣，你好好在家待着。” 苏栈愣了一下：“生意之事……” “改天我陪你一起去。”纳兰齐接道，“有方晋他们在，暂且不用你cao心。” 苏栈知道纳兰齐是担心自己，毕竟在外人眼中，他肚里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不在家好好安胎，如何还能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管什么生意？想到这里，苏栈便没有再勉强，他自己一个人乖乖在府里待着。 不知宇文德会不会找纳兰的麻烦…… 南安王与南安王妃带了一大船海产回来，这事……在皇城的确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宇文德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召见纳兰齐是想问问怎么回事。 纳兰齐笑说自家爱妃太贪吃，十分喜欢海鲜，去了宁滨港游玩，结果竟然与之前结义的金兰相遇，这位金兰是西和国二皇子，喜欢做生意，所以托他们扩展生意，苏栈是喜新厌旧的性子，觉得做生意好玩，所以就接手过来想玩玩。 纳兰齐的话漫不经心里又夹杂了几分宠溺，宇文德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这里面的门道多了，西和国也牵扯进来了，他本就对纳兰齐忌惮几分，如今他要做生意，或许……倒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反正朝中卫长风掌握军权，又中心事主，纳兰齐做点生意而已，只要他不日日想着报仇就好。 当然，前提是纳兰齐主动示好的那句话——以后赚了银子，会主动将其中的三成充国库。 其实这两人都明白彼此的妥协不是忘了仇恨忘了戒备，而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对决。 毕竟现在她们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呢，只能退而求其次，各自退让一步，处于相安无事的状态便是最好的结果。